(之一)
春花烂漫,烟雨飘渺,正是江南好时节。
古镇的小巷子,街道上,路人稀少。迷蒙的细雨飘落在一排排错落有致的青砖绿瓦的屋顶上,又飘落在斑驳的青石板的小道上,显得有些许的萧瑟。
然而,古镇驿站旁的酒馆里,却是人群嘈杂。不论是里三层、外三层看热闹的,还是正在酒馆里忙碌着的伙计们,人人脸上喜笑颜开。
“公子,这盆花放在哪里?”小伙计乐呵呵地跑过来,推了推看着账本出神的掌柜。
身着白衣暗花的年轻公子板着脸似乎心不在焉,惘若未置。
“公子!公子?!你……。!”小伙计预言又止。
小伙计想不明白,这么一位温柔、有好脾气又是长的眉清目秀仪表堂堂的公子,有什么事情好发愁的呢?更何况,今日,是皇上的干女儿、夜王爷的爱女朝夕公主出嫁的喜庆日子!……
他瞅着公子呆立了一会儿,终于摇着头,叹着气,抱着花盆走了。
不多久,远处传来开锣打道的声音,由远至近。
人群被纷拥而至的一群官兵分立酒馆两侧。人们顿时鸦雀无声。
丝乐之声渐渐地传入人们的耳中,随后,一长排马车上大大小小的箱子五颜六色,看的人眼花。马车的两边,是威风凛凛的护卫。再往后,是身穿盛装的女官们和手持各种物件的侍女们缓步行来。
十里红妆!顿时让这稀落的街道和雨中的古巷增添了一抹嫣红燕绿,春意盎然,使人们眼前为之一亮。
“来了!来了!”人们交头接耳,一双双大大小小的眼睛充满着欢喜和热切。
一顶大红喜轿终于在如此强烈的期盼中出现在每个人的眼底。红色绸缎、蓝色的流苏、桃红色的喜球、金黄色的丹凤朝阳图案,彰显着皇族的贵气与不俗。
大红喜轿子停在了酒馆门前,一个女官上前撩开轿子帘幕。人们屏息而看。一个身穿大红霞帔的女子,头戴凤冠,面蒙红纱,由二个侍女搀扶着,进入酒馆内。
“呵……唉……!”人们都唏嘘着,失落着,没有看见公主的玉颜,多少有些失望。
“此处皇家已征,任何闲杂人等速速离去!”官兵们指挥着、吆喝着,驱赶着让人们离开。
人群又嘈杂着,渐渐离去。只有一小群人,远远地踮着脚望着。酒馆门前又归于平静。
酒馆内的众人已跪拜在地。朝夕公主被簇拥着,坐在了最里面紧靠窗边的一方小桌子上。
“都下去吧,你,留下!”朝夕公主挥了挥手,然后,指了指远远地跪拜在地上的白衣公子。众人退去。
朝夕公主取下面纱,露出芳颜。
只见这女子眉如翠羽,肤如凝脂,丹唇皓齿,气若幽兰。珠玉金钗,瑶碧华琚,华容婀娜之姿,倾国倾城之颜。
朝夕公主端起桌上的茶碗,抿了一口。
“嗯,好茶!芳香四溢,不凉不烫,正正温热!公子倒是用心了!”她凤眼一眯,冷冷地看着地上的公子,“起来答话吧!”
白衣公子浑身一颤,这才慢慢的起身,头却一直低着。
“抬起头来!”朝夕公主猛然怒喝一声。
白衣公子此时倒是没有身板颤栗,他缓缓地抬起头来,眼睛平视着朝夕公主。
二人在酒馆里就这样子远远地对望着不语……
朝夕公主依然是面无表情,冷冷相看。而白衣公子那清亮的眼神却几经变幻,欲诉欲语,最终暗淡下去。
良久,朝夕公主嗤笑出声,道:“怎的?!不认识了吗?!花拾公子?!……哦,我知道了!公子是江湖上赫赫有名的神医,自然贵人多忘事!……”
说完,自以为是地点点头。
白衣公子听闻后脸色蓦地一暗,垂在两旁的双手暗暗地拳了又松,松了又拳,最后无力的又垂下来。
“来,上前来,让本宫仔细看看!”朝夕公主朝着他挥挥手。
白衣公子半弓着身子,道:“草民不敢!”
“大胆!难道让本宫亲自上前相迎不成!”朝夕公主“啪——”地放下手中的茶碗。
白衣公子反而退后一步,仍旧低头道:“草民不敢!”
朝夕公主此刻无语,只是眼光直直地盯着白衣公子,好似要盯出一个洞来。“笃-笃-笃-笃-!”她的玉手一下一下又一下地敲打着桌子。
这轻巧的声音,听在白衣公子的耳中,却如同雷鸣,一下又一下地击中了他的心脏。他唇色发白,暗自咬着牙,支撑着。好在他低着头,朝夕公主未曾看见。
约莫半盏茶的功夫,朝夕公主停下了手指的敲击。
“呵呵——!”朝夕公主反而笑了起来,鼓着掌说道:“好一个花拾公子!果然天下无双!就连这家酒馆……”她停了话语,打量着酒馆。
雕檐映日,画栋飞云。内里,彩画欢门,绯绿帘幕,贴金栀子灯。楼畔绿柳莺啼,壁栏低接轩窗。真真一个闹中取静的雅致所在!
“嗯,嗯,好!好!就连这家酒馆也是如此的别致典雅,不同凡俗!”朝夕公主继续刚才的话语。
“不过……”她话锋一转,瞬间冰冷冷地问道:“这天下无双的花神医怎么不开医馆,反倒是开了个酒馆呢?!难道,这其中,有什么缘由不成?!”
话语声刚落,白衣公子猛然抬头,注视着朝夕公主。面色青了又红,红了又青,目光似悲愤,又似哀怨。
四目相对,似有火花闪过,爱恨交织,就像一张密密麻麻的网。而在网内的,是挣扎着的灵魂吗?!……
朝夕公主暗自叹息。
她默默地垂下眼帘,站起身来,道:“想必花拾公子早已为本宫收拾了一处雅阁吧!”她缓缓往前走着,一边又喊道:“来人!本宫乏累了!”早已听候在外的女官应声而入,搀扶住公主。
朝夕公主走到白衣公子的身侧时,停住,微笑着在花拾公子耳边细声低语一句:“不如相忘如此……!”随即,便往后院走去。
白衣公子闻言,瞬间犹如被天雷击中,单薄的身子晃了几晃,绝望地看向朝夕公主的背影。
他面目惨白,双唇颤动着,蓦然,唇边渗出一丝丝鲜血,滴落在白色的衣服上,好似一朵朵鲜红的石榴花。良久,他擦了擦嘴唇,这才失魂落魄似地朝酒馆内堂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