漪澜宫长生殿内
“红樱,你就要成为雨儿的福晋了!”庄妃由一个麽麽托着手走了进来,红樱正在做女红,听到这个消息,她忙站起身迎过来,“姨母,您说的是真的吗?”
庄妃笑眯眯的点头道:“是呀,你就要做咱们虚云国的三福晋了。”
红樱羞怯不已,心中喜出望外,想到真的就要和心爱的人永远在一起了,岂能不眉花眼笑?“谢谢你姨母,三爷他怎么说的?”
“皇上说,当时雨儿听到这个消息后,非常高兴!”庄妃转达的跟皇上所见恰恰相反,“你呀,就别管那么多了,就安安心心等着做你的新娘子吧!”庄妃捏了捏她的鼻子,寻思着成了这桩事,灵雪也就不得不死心了,她会和九皇子重归于好的,三皇子和红樱又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到时候真是两全其美了!
“对了,研儿,储文怎么样了?好好吃饭吗?”庄妃转身下座的时候问起这件事。
研儿毕恭毕敬的回答道:“启禀娘娘,奴婢每次给福晋去送饭,福晋都说不饿!”
“什么!”庄妃气急攻心,一时气虚,胳膊支在桌子上,用手抚着额头,闭着眼睛。
“姨母您没事吧!”红樱扶着庄妃的肩膀,担心道。
庄妃缓了缓气,睁开眼睛,脸色苍白,翕动着嘴唇说:“她这是在跟风儿赌气,有心要虐待本宫的心肝儿!”
“娘娘,您别动气,奴婢看福晋不像是故意要赌气,她心平气和的,一见到奴婢就……”研儿半吞半吐,庄妃迫不及待的想知道储文究竟想干什么,为什么要把气都撒在一个未出世的孩子身上?“她给你说什么了吗?她是不是恼本宫,让本宫亲自给她送饭她才肯吃吗!”庄妃忿然作色,怒气冲冲的说。
红樱不停轻轻地给她抚着背,研儿似有顾忌的看了红樱一眼,然后对庄妃说:“福晋问奴婢三爷的情况,还说……还说除非红樱小姐离开三爷,要不然她是不会吃饭的!”
庄妃冷哼一声:“简直是无理取闹,这跟雨儿和红樱有什么关系!”
“姨母,九福晋是不是有意于三爷?”红樱忍不住问。
“就算是这样,那也是之前的事情了,红樱你别往心里去!”庄妃安抚她说,然后对研儿说,“无论用什么方法,都一定要让九福晋进食,幽兰,储文跟你关系不错,你和研儿一块去劝劝她吧!”
幽兰绕到庄妃面前,拘礼道:“是的,娘娘!”
研儿便领幽兰去了思过阁,后面跟着两个端着饭菜的丫鬟;幽兰心想:储文妹妹,你怎么这么傻呀,孩子终究是要生下来的,你这么折腾不是自讨苦吃吗!
推开思过阁的门,刺眼的阳光霍然灌进去,黑幢幢的氛围立刻躲藏,跪在蒲团上捻念珠的灵雪回了一下头,只见地面有两个长长的影子;幽兰在她旁边蹲下身来,看着灵雪明显消瘦了的脸庞,心疼的说:“妹妹,你这样不吃不喝的,何苦呢?”
灵雪微低双目,无精打采的,缓缓看向幽兰,说:“姐姐,不瞒你说,这两天我饿坏了,不过我就是想把肚子里的这个小东西给饿死,才忍着的!”她可怜巴巴的相,却狠心的捶着肚子!
“怎么能说这种话!”幽兰畏惧的责备道。
灵雪咽了口唾沫,干燥的嘴唇上起了皮,一张小脸简直没了血色,当真应了那句:莫道不消魂,帘卷西风,人比黄花瘦。“这是我的心里话,这个孩子对我来说是一个负担,他像一块巨大的石头,****夜夜压在我的心上,压得我都快窒息了,幽兰姐姐!”灵雪声泪俱下,让幽兰看了不禁产生恻隐之心。
幽兰将灵雪拥进了怀里,流出两行热泪,灵雪则痛苦不已,撒娇的孩子般。研儿揩了揩自己湿润的眼角,让两个丫鬟把饭菜放在桌子上就出去,思过阁里只剩下她们三个人了,“福晋,幽兰姐姐,你们别哭了,哭是不能解决问题的!”研儿劝道。
“嗯,妹妹,你还是先吃点东西吧。”幽兰轻轻把灵雪从怀里推开,研儿端来了一碗香喷喷的鸡汤。
灵雪垂涎欲滴,忽的端起鸡汤,看起来就要一饮而尽的样子,她却又把鸡汤放下了,“怎么了,这鸡汤不够好喝?研儿再去给福晋做一碗。”幽兰急切道。
“不用了,”灵雪面不改色的阻止道,“你们就别白忙活了,我是不会吃任何东西的!”她这个名副其实的大胃王,说出这最后几个字是多么不容易。
“为什么,难道你想把自己活活饿死吗!”幽兰着急了,训斥的语气。
“你们不要管我了,我是生是死都无所谓,”灵雪边说边站起身,“在孩子没有死之前,我不会吃任何东西,他要是一直不死的话,那我就和他一块儿饿死!”
幽兰和研儿也站起来,幽兰摸着灵雪的双臂,气呼呼的说:“你是吃了秤砣铁了心,非要把未出世的小皇子给整死是不是?你这个母亲也太狠毒了,对自己的骨肉没有一点责任心!”
灵雪微抬明眸,拍着胸脯固执的说:“我是个不负责任的母亲,当初我就应该坚持不跟九爷在一起的,我错了!我想重新开始!”
幽兰认真的看着她,一字一句的说:“孩子是最好的开始,他会成为调和你跟九爷之间的感情的一剂灵药!”
“我什么都不想听了,幽兰姐姐,研儿,你们都出去吧。”灵雪扭过头去,面对着那尊无泪无情的佛像,虔诚的闭上了眼睛。
幽兰狠下心来,决定把皇上赐婚的事情告诉她:“你还是忘不了三皇子,对吗?”
灵雪心下一惊,“你都知道!”
“你和三皇子眉来眼去的,这谁看不出来?要我说啊,九爷一直都知道你们旧情难忘,但都忍了,可你竟然想自作主张把九爷的孩子打掉,再能忍的男人被你逼到这个份儿上,也该爆发了!”
“他活该!”灵雪自顾自地嘟哝了一句。
“九爷自小心高气傲,打认识了你,就变得忍气吞声了,你这个做妻子的,实在是太蛮横了一点;你应该体谅一下九爷的心情,不要给他发脾气的理由,这样你才能保留住自己的权力,是不是?”幽兰好说歹说,就是希望她能打消在胎儿身上下手的念头。
“幽兰姐姐,你说的有道理,可问题是现在说什么都来不及了。我被庄妃娘娘关在这个地方,倒是成全我的机会!”灵雪落寞的说。
“妹妹,如今我该说的道给你说了,听你的口气,好像不把肚子里的胎儿弄掉就不肯罢休似的!”
“没错,这孩子一旦生下来,我跟九爷这辈子就没完没了了,所以为了不和他纠缠不清,我只有这样做了!”灵雪铁了心要剪断这条线。
“难不成你还想跟九爷分开?”
灵雪凄凉一笑,说:“这是早晚的事吧!对了,幽兰姐姐你告诉我,那个红樱到底是不是未来的三福晋?我问研儿,研儿总是敷衍我,你就再告诉我一次吧!”
幽兰点了点头:“这是真的,今天早上,皇上已经宣布此事了,让三爷和红樱择日大婚!”
灵雪一下子失魂落魄,无力的垂下了双臂,整个世界都好像在下雪,细碎的雪花一点一滴累积在自己身上,冰苔越来越厚,心越来越冷,寒气把它素裹成一个冰团,轻轻的一阵风吹来,它被击碎;迸发出无数晶莹的碎片,滞留在空气中。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是黄昏以后,只觉天色昏暗,浓厚的云朵像是要向大地欺压过来,让人胸闷的难受。灵雪对着把影像映得走了形的黄色铜镜,她身着一袭红袍,上面用金线绣着绽放的牡丹与飞舞的凤凰,她冁然而笑,给自己涂脂抹粉,美丽的五官被描绘的如能工巧匠所凿印出来的细致轮廓,两腮抹上了浓郁的胭脂,水嫩的肌肤白里透红,比春天的桃子还要水灵;丰满的嘴唇抿了抿大红色的口脂,鲜艳照人;盘得精美的发髻上带着金质的凤冠,前额是两排细小闪眼的穗子,灵雪用手把它撩在两边,清晰了眼线,又看了看镜子里绝美的自己,然后认真听了听很遥远的唢呐声,遂站起身跑出门去——
欢呼雀跃的人群,簇拥成两条长龙,中间是绿草茵茵的过道,天空中不时飞落粉红色花瓣,飘飘洒洒,如天女散花!这是一个令人们狂欢的日子,主宰这场盛宴的就虚云国的三皇子纳兰墨雨和他的新婚伴侣;这天造地设的一对缓缓步上人生的红毯,道路两旁的姑娘们有的跳舞助兴,有的从花篮取出新采的花草朝新郎新娘抛掷,表达祝福的意思;小伙子们也跟着扭动腰肢,唱着对姑娘示爱的情歌。与新娘牵着一根红带的三皇子一脸喜气,一贯沉重的眉目今天也格外的疏朗,嘴角微翘,英俊潇洒在一片狂欢声中和铺天盖地的红色中间,是那么不同于以往。
慌慌张张的灵雪才刚赶到这儿来,她气喘吁吁地停在一些年轻人的背后,瞪的大大的眼睛里反映出的只有三皇子那张欣喜宽松的脸,乌黑晶亮的眸子里,三皇子完完全全占据了她的天和地;然而,三皇子睥睨了他一眼,便又绽放灿烂的笑靥与新娘子款款而行。
“我才是新娘子,我才是新娘子啊!”灵雪诧异而悲伤的重复着这一句话,好像三皇子与别的女子走在一起是极其反常的。
于是,她冲进了人群,横行霸道的对拥挤的人们叫喊着:“让开!让开!”焦急忧苦的眼睛直瞪着热情洋溢的三皇子,和那个跟自己一样头戴凤冠的女子,她是红樱!后来,几个人强行把她带走,说她扰乱三皇子大婚;灵雪挣扎着,叫喊着:“三爷!三爷!你怎么可以娶别人,我才是你的新娘子啊!我是灵雪……”“灵雪”两个字从她尖锐甜腻的嗓子里发出,继而在整个天空中回荡!
“灵雪!”三皇子似乎听见了,透过新娘子的头冠看着灵雪去士兵的拖拽下竭力挣扎的样子,却只是投来念旧的目光而已,仍然在新娘子的怀疑下回过头去。
“纳兰墨雨,我就是当初救你一命的灵雪,你怎么可以不记得我了!”她哭喊着,挣扎着,好像在溢得满满的苦水里沉沦,颠簸,激荡,抓不住任何的绳索,找不到任何的支点!一切都沉浮了,湮灭了,化为泡影了!
“啊!不要……不要……”湿淋淋的脸颊,一身的冷汗,手指捏紧了被角,潮腻的感觉充斥着全身,惊悚的睁开了眼睛,打了个冷战,一种冲破幻境的穿越感,灵魂在慢悠悠的与肉体复合。
“储文妹妹,你怎么了,是不是做噩梦了?”幽兰俯身问她。
灵雪放松的眨了眨眼,识清了自己是这个世界里的人,刚才不过是一个梦罢了,一个骇人心魄的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