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里虚握的箸筷一失神就掉到了大理石的地面上,发出“哐当-”一声脆响。苏挽月不等丫鬟走近,俯身亲自拾了起来。恍惚的意识还停留在方才父亲口中说出的“妾”字上。
做妾,父亲要她做妾!最初知道会远嫁盛安时,便想过那人或许已有家室。她生性恬静,原以为能够做到宠辱不惊。如今事实摆在眼前,内心还是狠狠地扯痛了一下,却只一下,就麻木了。
“挽儿,你准备下,左右这两日便要动身了。”苏启安亦有无奈,今日应邀去贺府喝茶,却不想是盛安城有了消息。
依托这十几年下来的交情,贺远辙一收到消息便透给了他。早年间助当今圣上荣登宝座的平西王旧疾发作,加之年事已高,竟一病去了。
平西王中年丧妻没有续弦,身边只有一女,封雁蓉郡主,今年十四,依然未谋夫家。皇上念平西王当年平乱扶正功不可没,有意将郡主接入宫中,太后却指名要苏挽月入宫陪伴。如此一来,嫁入王府也是时日可待了。
“是,爹,我知道了。”苏挽月隐忍了情绪,重新拿起筷箸,心不在焉地夹着面前的菜肴。
“事情怎么会这么突然?”苏涟夕皱了眉头,内心犹有不忍。
“平西王薨,始料未及。但挽儿入宫一事,想必太后是思量多时了。这次雁蓉郡主进宫,正是契机。”苏启安屏退众人,正色言道,“虽现下只是招挽儿入宫与郡主作陪,但爹爹不能不为你们考虑的深远些。
现下时局微妙,皇上久病不愈,朝堂之中又是蠢蠢欲动,皇宫急需拉拢各方势力。平西王在西疆之地颇有声望,以抚恤旧臣之名将郡主接入盛安不难想正是出于这方面的考量。
平西王虽不在了,但西疆一方势力犹存,皇上为拉拢平西王旧部,也难保不用联姻之策。”
“爹是说雁蓉郡主会嫁入荣王府?”苏涟夕略有讶异,“可姐姐是太后亲许的,且在郡主之前。”
“自古家室只有妻妾之分,不论先来后到。”苏启安轻声叹息,合了双眼。若是以先后论妻妾,当年又何必那般委屈了碧儿。
夏菱惠也黯然了眸色,她知道他在想什么。当初苏启安肯娶她,不过是为了自己那身份卑微的妹妹夏菱碧。
原本苏夏两家的姻亲是老早就定下的,却不想苏启安迟迟不肯娶她。直到父亲出面说情,才把日子定下来。原以为是苏启安照顾长辈的颜面,却不想他与她成亲当日,妹妹也以妾室的身份纳入了府中。
虽说当时苏文休已阔别官场多年,但手中掌管的几家票号却对百姓民生至关重要。朝廷对其也难保有依附之时。兼着苏家还打理着十几间商铺,生意做得风生水起,江南地界无人不知苏老爷的名号。苏府在沂州的地位也是极高。
夏家虽然也是经商起家,但终究比不过苏老爷早年为官积下的人脉声望和丰厚家资。夏菱惠一介正妻之女嫁与苏启安犹是高攀,更何谈妹妹由父亲妾室所生,出身低微,自然是配不上苏家的。
父亲为能和苏府结亲想必也是费尽了心力,竟不惜同意俩女儿共侍一夫。当然父亲还是偏爱她的,至少为她争取了正妻的位置。
苏家的第一个孩子必须由她所生,这是夏家对苏家唯一的要求。只可惜她的肚子不争气,夏家为她争取的机会只换来了苏挽月这个女儿。
起初还有不甘,这些年孩子渐渐长大,她也看透了一些事情,就像如今,苏启安的心不在她这里,却至少得了个女儿。夏菱碧得到了自己求而不得的爱又如何,如今人都已经不在了……
苏启安的一句话让正厅一下子陷入了沉默的僵局。苏涟夕早已没了食欲,却还是一口一口的夹菜吃着饭。这是她现下唯一能做的事,她改变不了姐姐的命运,也劝服不了父亲的远虑。
或者说,她从姐姐的身上看到了自己,一年后她的何去何从是否也会像现在这样无从把握?
姐姐有她的无助,父亲亦有他的无奈。
苏涟夕觉得自己什么也做不了。
“巧玉,翠蓝。”夏菱惠见苏启安放下了筷箸,适时喊了下人进来收拾桌子,“把这些都撤下去,端茶上来。”
“是,夫人。”巧玉利索的收拾了菜碟,屈身应道。
“挽儿,你也早些回房准备下。”苏启安端了茶盏,茶的热气化作一缕缕轻烟,一股清香充盈着房间。
“我已安排惜霜和沐萱先回去了。”此时的苏挽月已淡然许多。
苏启安见她这般隐忍,心下也倍感无奈,又想到今日贺知府所说的话,便转而问道,“挽儿,为父问你一件事,你可要如实回答。”
“爹,您说。”苏挽月抿了口热茶,低声应道。茶水虽烫,却依旧暖不了她的心房。
“你对贺知府的长子,可有情?”苏父思虑一番,还是直接问了出来。太后诏挽儿进宫的懿旨眼见这两日就要到了,那时候可就当真没有回旋的余地了。
“哐当—”这次发出声响的是苏涟夕手中没有握稳的茶盏,杯盏撞在桌面上,溅出好多茶水,手也被溅出的热水烫了几处。苏涟夕却只皱了皱眉头,发不出一句声响。
父亲说,“挽儿,贺知府说子桑这些年对你用情极深,若你也是对他有意,这次入宫,便要涟儿代你去。像上次太后寿宴时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