熊楚俊正坐在侧房里擦拭一把雪亮的宝剑,听到有脚步声,他下意识地放下宝剑站了起来。门被呼啦一下推开了,平妞儿风尘仆仆地出现在了眼前。
“平妞儿?”熊楚俊从椅子上跳了起来,满脸都是惊讶。
“楚俊哥——”平妞儿急切地扑过去,攀住了熊楚俊的肩膀:“分开快一个月了吧?这些日子你想我吗?”
熊楚俊仿佛从惊讶中清醒了过来,他佯装嗔怒地皱起了眉头:“我还以为你变心了,不要我了呢?”说着,又用手在鼻子前扇了扇,斜眼道:“说,这一个月你跑到哪儿去了,为什么会变得这么邋里邋遢的?”
“我,我——”平妞儿本来还想追问一下刚才在门口见到的那个女子是什么人,可是被熊楚俊这么一番盘问,顿觉满心愧疚起来,哪里还张得开口问那种闲事。为了能和楚俊哥相守一生,她不得不瞒着他回地界涅槃为人,可对于楚俊哥来说,她已经不告而别地整整失踪一个月了,难怪他要责问了。
“好了好了,我不再追问了。今后你可得乖乖地呆在我身边,不准再随便失踪了哦?”熊楚俊说着,把平妞儿抱在了怀里。
“嗯。”平妞儿轻轻地靠在熊楚俊的胸前,一股甜甜的幸福涌上心头。
平妞儿在熊楚俊的宅邸中住了一周,便开始生出了一种心神不宁的感觉。按说如今自己已经变成人类,而且终于和楚俊哥生活在一起了,应该是无忧无虑才对呀,可不知怎的,她却好像一直找不回先前那种为爱沉醉的感觉。
熊楚俊也好像变得很忙很忙,每天早早地离开宅邸,一直要到天色漆黑才能回到平妞儿身边。当平妞儿独自一人枯坐在空荡荡的大院落里的时候,脑子里就会不知不觉地浮现出一个女人的面容,那就是一周前她在这座宅邸的门前碰到的那个女人。当时虽然只是一瞥,但平妞儿却清晰地记住了那张脸的模样,那是一张年轻、美丽而又高贵的脸。这张脸让平妞儿从心底涌起了阵阵的不安。
这天晚上,当熊楚俊踏着月光骑马回到宅邸后,平妞儿终于按耐不住了。她一边为熊楚俊宽衣,一边轻声地问道:“楚俊哥,你现在怎么总是这么晚回家?是不是在外面有什么要紧事得处理?我一个人在家里真是闷死了。”
熊楚俊漫不经心地回答:“是啊,我现在的确非常忙。再过一个多月,我在尚瑁国的任期就要到了,所以有很多事都得抓紧处理好,以便等下一任使节来赴任的时候按时交接好嘛。平妞儿,你就再坚持一段时间吧,等我们回了东驵国,我一定会抽出更多的时间来陪你。”
“嗯,好的。”熊楚俊的话总算让平妞儿得到了一丝宽慰。她想了想,还是忍不住问了一句:“楚俊哥,上次我回来的时候,在门口遇见了一个长得很标志的姑娘,她是谁呀?”
熊楚俊忽然转过头来,脸上似乎有些不自然。他微微蹩了蹩眉,故作轻松地说:“哦,你是说荆小姐吧?你上次见着她啦?荆小姐是专门占卜吉日的术女,我上次请她过来,是让她帮我选择一个启程归国的具体日子。我的任期眼看就快到了,得早做准备不是?”
熊楚俊的回答滴水不漏,平妞儿根本找不出什么破绽,但是隐隐地,她预感到熊楚俊在对自己说谎,那个所谓的荆小姐,应该决不是普通的术女那么简单。
“哦,没什么,是我多心了。我憋在家里实在太难受了,所以就胡思乱想了,楚俊哥您可别往心里去啊?”平妞儿知道再追问下去也不会有什么结果,索性扯开了话题:“楚俊哥,明天我想到外面走走,没有你在身边,我一个人闷得慌。”
熊楚俊笑道:“也好,你就自己去街市上散散心,省的一个人在家里闷坏了。”说着,抓过桌上的皮囊,摸出一把银币放到平妞儿的手里:“看看有什么喜欢的你就自己买来玩。”
第二天一早,当熊楚俊照例出门后,平妞儿揣上银币随后也出了门。她在路边叫了一辆马车,对车夫说:“请你把我带到尚瑁国最能干的私人侦探那儿。”
“好嘞,没问题!”马车夫轻喝一声,扬起皮鞭赶动马儿。马车穿过南群宅院的绿色田野,很快就驶进了尚瑁国最宽阔的通衢大道,转眼就来到了一片巨大的广场上,平妞儿忽然想起了自己第一次来到尚瑁国时的情景,不知不觉有些恍惚起来,她问车夫:“这里就是尚瑁国的中心大广场吧?”
马车夫回头看了看平妞儿,有些不解地问:“是啊,小姐您是第一次来这里吗?”
“哦,不。”平妞儿摇了摇头,瞬间清醒了不少。“我们要找的侦探住在哪儿啊?”她问。
“不远了,穿过广场就是。”说话间,马车跑过了中心广场,驶进了一条相对窄一些的街道。
“喏,前面那幢灰色的二层小楼就是了,你要找的人就住在二楼,你直接上去找便是了。”
那幢小楼的一层是一家装修考究的经铺,虽然店门已开了一半,可能时间尚早吧,却没见什么客人进出。在经铺的边上有一扇虚掩的小门,门上印着一个“探”字。马车就在这扇小门前停了下来。平妞儿摸出一枚银币递给马车夫,说了声谢谢,便起身下了车。
这个名叫尤独的私人侦探实在有些其貌不扬,但平妞儿还是恭恭敬敬地向他行了礼,然后把自己心中的疑惑一五一十地陈述给他听了。
“这么说,姑娘是想知道那位荆小姐究竟是什么人?她和东使君大人究竟有没有特殊的关系是不是?”尤独眼光灼灼地盯着平妞儿问。
说得好直接啊!平妞儿突然觉得脸颊有些发烫,但同时对这个貌不惊人的私家侦探也开始刮目相看。“是的,请您尽快帮我查个明白吧。”平妞儿急切地恳求道。
“姑娘,这个可急不来的。”尤独点起一支烟,悠悠地吸了一口。“据我所知,我们尚瑁国并没有一个所谓荆小姐的术女,那么她究竟是谁?她的名字到底叫什么?所有这些问题,我必须通过东使君才能得到线索。所以,至少得三天时间,我才可能会给你答案,而且,还只是可能哦?”
“尤侦探,那就拜托您了。请放心,报酬方面我决不会亏待您的!”平妞儿看到尤独慢慢地吐出了一个烟圈,脸上升起一丝得意而又笃定的微笑,顿时觉得安心了不少。
三天后,尤独果然给平妞儿带来了确切的消息,而且是一个惊天的消息:熊楚俊所说的荆小姐,其实就是尚瑁国唯一的公主蓝波拉,她不仅跟熊楚俊正在热恋,而且还得到了尚瑁国国王图骨芒的恩准,即将在两周后的天灯节上完婚。也就是说,熊楚俊一面在信誓旦旦地说要和自己回东驵国,另一面其实却早已谋划着要当尚瑁国的乘龙快婿了!
听到这一消息,平妞儿几乎快要晕过去了。可是她还抱着一线的希望,希望尤独带来的消息并不是真的。
“姑娘,您要是不相信我说的话,我现在就可以带您混进宫去,这会儿东使君肯定正和蓝波拉公主在一起呢!”尤独有些幸灾乐祸地说。
“好,你带我进宫,我一定要亲眼证实你说的话是真的,才会把你的报酬给你,否则你休想拿到一分钱!”平妞儿忽然站了起来,拉住尤独就要往外走。
尤独轻轻地打了一下自己的嘴巴,自言自语道:“该死,真是自讨苦吃!”
其实宫中早有被尤独买通了的门卫和宫女,所以尤独和平妞儿只稍微乔装打扮了一番,便轻易地混进了王宫。一个女官模样的宫女甚至把他们直接带到了后宫蓝波拉公主的宅院墙外,这里刚好有一大丛茂密的花草,尤独和平妞儿可以轻易地躲藏起来而不被发现。
透过院墙的花窗,不远处就是公主蓝布拉的闺房。平妞儿张眼一望,差点又晕过去:在公主闺房外临水池的回廊上,熊楚俊和蓝波拉正相拥而坐!而且,他们的交谈声也清晰可辨:
“楚俊,再过两周我们就要成婚了,可是你家里却还住着一位姑娘,我总觉得不太妥当啊。”那是蓝波拉的声音。
“我跟你说过多少次了,平妞儿只是从小和我一起长大的邻家小妹,虽然她一直很喜欢我,可我对她并没有那种感觉。我只是不忍心伤她,所以才一直不敢挑明了拒绝她。波拉你一定要相信我。”
熊楚俊的声音清清楚楚地传来,平妞儿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原来,熊楚俊真像姐姐那绒儿说得那样,是个善于玩弄感情的花心大萝卜!怪只怪自己瞎了眼。
“我不是不信任你,楚俊,我知道你是个善良的好人,可是你总不能让她这么一直误会下去吧?你现在不忍伤她,今后总有一天她还不是一样会受伤?再说了,在你家里住着那么一位漂亮的女孩,别人会怎么说呢?要是让父王知道了又该怎么办?”
“好的波拉,你别担心,我会处理好的……”
平妞儿实在听不下去了,她霍地站起来,张嘴就想大骂,可是还没有发出声来,就被一只手紧紧地捂住了嘴。
“疯丫头,你想害死我啊!”尤独轻声骂道,使劲把平妞儿又摁回了草丛里。
平妞儿躺在床上,越想越生气,越想越难过。生气的是,自己满以为找到了一份真爱,为了这份爱,还不惜舍弃了人虫公主的身份,历尽苦难来到人间,没想到到头来却是被人给活活欺骗了。难过的是,世上没有后悔药,既然已经变成了人类,从今以后,就只能在人间忍受煎熬。她忍不住想起了温暖舒适的地界,还有慈爱的奶奶平祖姥和父王那平君,他们有水晶魔球,一定知道自己的宝贝心肝在人间受苦,可是他们又无能为力,一定伤心死了!想到这里平妞儿觉得自己的心都快要碎了。
屋外响起了一阵马蹄声,哦,那个可恨的骗子终于回来了。平妞儿霍地一声从床上坐起来,披头散发地冲出了屋外。
“熊楚俊,你这个大骗子!你玩弄了姐姐的感情还不够,又把我害得这么惨,你究竟是不是人啊!”平妞儿口不择言地怒骂道。
熊楚俊一愣,似乎突然明白了什么,他阴阴地笑了一笑,说:“你是不是知道什么了?好,既然你知道了,我也不必再费心来哄你了。”他边说边走到了平妞儿的面前,伸出一个手指挑起平妞儿的下巴,斜着眼睛说:‘“是,我是在骗你,从头到尾都是在骗你的。其实你姐姐是被我甩掉的,阮姬也是被我甩掉的,老实告诉你吧,我玩过的女人还多的是呢,那又怎么样?谁叫你们都这么幼稚,愿意让我玩呢?”
“你卑鄙!”平妞儿没想到熊楚俊居然变得这么无耻,气得脸色煞白,都不知该说什么好了。
“是,我卑鄙,我无耻。那就请你离开这个肮脏的地方吧,免得玷污了你,高贵的小姐。”熊楚俊涎着脸,作出一副无赖状,那双曾令平妞儿无比着迷的眼睛,此时竟闪耀着冷酷的寒光。
“流氓,我再也不要看到你!”平妞儿哭着向门外跑去。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平妞儿在路上漫无目的地走着。渐起的夜风吹散了她蓬松的发髻,吹干了她满面的泪水。她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办?该往哪里去?
“平妞儿——”身后忽然传来了一阵熟悉的喊声,是姐姐,是姐姐那绒儿的声音!平妞儿惊喜地转过身,看到那绒儿和大雷正迎面向自己跑来。
惊喜、心酸和羞愧同时涌上了平妞儿的心头,她恨不得找一条地缝钻进去。
那绒儿已经奔到平妞儿跟前,她张开双臂紧紧搂住妹妹,颤声道:“那个坏蛋,他欺负你了是不是?”
“嗯。” 平妞儿拼命擦拭着脸上的泪痕,她不想让姐姐看到自己丑陋的样子。“姐姐,大雷哥,你们怎么会在这儿?你们怎么知道我会受欺负的?”
大雷道:“那天我送你回来后,就有一种不祥的预感,回去跟你姐姐一说,她就坐不住了,非要我带着她再赶过来。我们都不放心你啊,平妞儿,其实我们已经在尚瑁国呆了三天了,你找私人侦探查熊楚俊的事我们已经知道了,我们正要上门找熊楚俊算帐呢,没想到这畜牲居然把你赶出来了!”
平妞儿终于控制不住痛哭起来:“姐姐,都怪我鬼迷心窍,没有把你的话听进去。那个熊楚俊,真的是个骗子啊!他现在攀上了尚瑁国的公主,要当尚瑁国的驸马了,就把我赶出来了!”
“这个畜生,看我不杀了他!”大雷怒喝一声,拔出佩剑要往熊楚俊的宅邸奔去,却被那绒儿一把拉住:“你别冲动!”
“难道就这么便宜了这个畜生?”大雷手握着长剑,似乎心有不甘。
“先回旅店,我们慢慢再计划。”那绒儿拍了拍平妞儿的手,自言自语地说:“熊楚俊,他必须为他的花心付出代价,我不会放过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