葡萄说的没错,程子浩这样的人一旦发动攻势,真的是叫人很难抵挡。
这一个月下来,办公室的花束从未断过,各式各样的大捧鲜花,香气四溢,沁人心脾的,惹得一堆女同事羡慕不已。
这天,又是一大捧蓝色妖姬。
都说女人爱鲜花,这一点都不假。钟清从快递手中签收过后,抱在怀里细细闻了闻,低眸时瞧见花束中的卡片,她还没来得及打开,便被同事章今遥夺了去。
章今遥针对钟清也不是一天两天了,挑着眉昂着尖下巴挑唇道:“不如我来帮你看看啊!”
说话间,章今遥已经将卡片打开,钟清捏紧了手指,万一那卡片写了什么露骨的话,那她可真是……无地自容了。
“咦,我还以为是什么情诗情句呢!”章今遥嗤之以鼻,“钟清,你这男朋友可真够有意思的,哪有人卡片上单画了向日葵?”
章今遥把卡片扔回给钟清,踩着高跟鞋趾高气昂的离开。钟清吊着的一颗心,却稳稳的落了下来。向日葵?除了钟清,怕是别人都无法理解这幅向日葵的由来吧。
钟清的好脾气,从好的方面解释,那便是温柔大度,然而从坏的方面理解,那便是懦弱怕事。别人的得寸进尺亦或是冷嘲热冷,她时常是照单全收。若是对方太过分,钟清的脑袋里也会产生抵触的情绪,但只是短短几秒,便会在对方的盛气凌人中消失殆尽。
事实上,钟清这样的性格,是在与迟磊结婚后才渐渐显露的。在遇见迟磊之前,她的性格甚至可以称得上是活泼开朗的。与迟磊那一年的相处,几乎用尽了她所有的自信与朝气。
迟磊娶她——并非心甘情愿。他曾经将这场婚姻解说为“无端端飞来横祸,”娶了她,又不爱她,甚至连看她一眼都嫌恶,不能离开,所以胸腔中的怨气只能化作恶毒的语言,一次次用在她身上。
记忆中结婚那一年,他主动打电话给她的次数屈指可数,哪次不是她厚着脸皮去找他,求他陪她去吃饭逛街,就像正常小夫妻那般,可是得到的却永远是他冰冰冷冷的一张脸。而钟清对迟磊的爱意与包容,偶尔回想起,几乎连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那样的卑微,那样的逆来顺受。
第一次见到迟磊是什么样的情形?
那时,迟磊经营一家小型珠宝公司,与钟氏的规模相去甚远。他到钟氏大厦来商谈生意,钟清恰好在钟立信的办公室内。秘书小姐带他进来时,她正赤着脚盘着腿窝在沙发上吃冰激凌。而她刚刚大学毕业,周围都是些冲动型的阳光少年,当迟磊第一眼扫过她时,那深不见底的眸色与深不可测的心思带来了万分的吸引力。她愣在那里,嘴里还叼着冰激凌,吃相差极了,更别提淑女二字。迟磊不着痕迹的微微蹙起眉尖,一瞬便松开,这微小的动作却被钟清收在眼底。她这一生都没有那么尴尬的时刻,立即穿好鞋子跳下沙发,一手捏着冰淇淋的木柄,伸出另外一只手去:“你好,我叫做钟清,很高兴认识你。”
当时迟磊是什么表情呢?
他一言不发,轻轻挑了挑眉。
一旁的秘书小姐连忙上前介绍:“这是我们程总的女儿!”
二十一岁的钟清尚神采飞扬,笑起来时甜美可爱,只是那时还不懂如何读懂人的神色,所以,当看到迟磊眸中一闪而过的亮光时,只知道心中一乐。
如今回想起来,怕是那个时候,迟磊便已经着手计划的第一步。而她呢,自作多情,引狼入室,落得个如此下场,能怪得了谁?
回忆翻腾而至,钟清不禁轻声叹息,胸口处似被重石堵住一般。指间的卡片被捏得几乎发皱,那金灿灿的向日葵映入眼帘,钟清眉目间的愁意一点点消失,渐渐地,嘴角浮现笑容。
程子浩与迟磊是完全不同的两种人。
程子浩温柔却不温吞,对她的关怀几乎到了无微不至的地步,可他的温润又处处流露出强势的一面,这恰如其分的补救了钟清性格中致命的缺点。
他告诉钟清:“被人欺负时,不要总是垂着头,要抬头勇敢的看回去,让他们知道你的容忍并非是毫无限度,你没有义务无限制的退让。第一次见到你时,我就在想,这女人的笑容真美。我希望以后,有我为你遮风挡雨,你的笑容可以如向日葵般张扬又明媚。”
恰恰是因为从前的太过不幸福,更加对比出程子浩对她的难能可贵。甚至,这二十八年来,钟清第一次有种被人捧在手心的感觉,尽管她知道到目前为止,自己并没有爱上程子浩,但是,她并不排斥去尝试接受他,她希望这个男人,可将自己从过去的阴霾中带出来。
程子浩约她吃饭。
是去一家法式餐厅,环境雅致,氛围清幽,入口处身着华美礼服的女人弹着悠然的钢琴曲,餐厅顶盖极高,华丽的吊灯散发着幽幽的光芒,厅内有小型喷水池,波光荡漾,反射着灯光,五光十色。
侍者带两人去早早备好的座位,程子浩为钟清拉开座椅,钟清轻声道谢。侍者递来两份精致点菜本,钟清细细翻看,许久未吃这些东西,几乎都要忘记曾经最爱吃什么了,想了一想,最后点了鹅肝酱煎鲜贝、海带芥末沙司、外加一份法式薄饼,合上菜单后,程子浩问她:“点好了?”
“唔。”钟清答道。
程子浩适才开始点餐。
钟清心中暗自思量,即便是程子浩不是鬼为 F&C珠宝的掌门人,单凭他自身的优秀卓然,想必也会有各式各样的美女前赴后继。
没想到又碰到黎颜玉和迟磊,愈是想躲避就愈是无法逃开,当真是狭路相逢。
黎颜玉视线扫视在程子浩身上,疑惑道:“清清,你男朋友啊?不应该为我们介绍下么?”她已经兀自伸出手去,“你好,我叫做黎颜玉,是清清从小一同长大的朋友。 ”
钟清手中还执着银制刀叉,程子浩拿起一旁的手帕擦拭了手指,起身与黎颜玉握手,一触即离,笑容绅士而疏淡。“你好,程子浩。”
隔壁座位的桃木凳再次因移动而发出轻微的声响,钟清全身都紧绷,背脊僵硬,挺得极直。
“程总,久仰大名。”迟磊已趋步走来。
两人皆是珠宝界的大亨,报刊杂志时常拿二人做比较,相互间自然早已有所了解,只是一个在S城,另一个在C城,始终没有正面交锋过。
“迟总,彼此彼此。”
迟磊只唇角有微弱笑意,眸光冷淡,他看了眼僵在座位上的钟清,沉声道:“我还不知,原来程总与钟清是相识。”
钟清双腿发麻,撑着桌子站起身,对上迟磊冷漠的一双眸子,不难看出,他的厌弃有多深。
程子浩不动声色微微眯了眯眼睛。
黎颜玉笑容宴宴:“清清,没想到,你动作也蛮快的么,上个月见到阿姨,她还说想给你张罗着相亲,没想到今天见到你,已经有了男朋友,还是程总这样清俊非凡的绩优股!”
手被黎颜玉拉起时,钟清垂下眸子,视线落至黎颜玉的白嫩手指上,那璀璨夺人眼球的钻戒真真刺得她双眼发疼。她差点便站立不住,抬头看了眼黎颜玉。黎颜玉笑容端正甜美,可钟清却觉得是那么的虚伪。
不希望自己表现得太失态,钟清亦挤出一个笑容来,她移开木椅,走到程子浩左侧。她鼓足勇气去握住程子浩的手,他的身体有那么一瞬的僵硬,钟清的眸色几乎带了哀求,程子浩随即沉下眸色,微微一笑,反握紧了她的小手。
他的掌心传来温热的触感,钟清提起唇角,转身,视线扫及迟磊与黎颜玉,“我还在考虑该怎么告诉我妈呢。你们也知道我妈的性格了,如果让她知道,我运气这么好,钓到这么优秀的金龟婿,她肯定立马杀过来,巴不得我明天就嫁人!”
黎颜玉先是一怔,随意又甜甜的笑了,“也不怪阿姨着急,毕竟你离婚都五年了,还一直单身,更何况我和迟磊又准备订婚呢!”
程子浩感觉到掌中握着的小手霎时没了温度,钟清岂会听不出黎颜玉话中的意有所指。程子浩比之前更紧的握住钟清,微微一笑道:“我和清清倒不打算订婚,直接结婚我比较放心,像她这么好的女人,不娶回家,我还真担心哪天会被别人觊觎了。”
黎颜玉脸色刷的变了。
钟清抬头望着程子浩,他回望着她,眸子里满是宠溺,她心里涌过一阵阵暖意,完全没注意到此刻,迟磊的眸色几乎冷到了极点,寒到了极致。
“迟总,我和清清还有要事要办,改天有机会,再宴请你们。”钟清的身子仍旧控制不住的轻颤,程子浩担心她撑不了多久,只得迅速带她离开。
在法式餐厅钟清没吃上几口饭,这会儿肚子饿得不得了,程子浩问她想吃什么,她想了想:“去吃火锅吧!”
于是两人去吃火锅,她点了香辣锅,红通通的一层辣椒油浮在上面。她吃得急,又辣又烫的,她觉察到眼眶热热的,坐在对面的程子浩又一直看着自己,于是连忙垂下头吃青菜,直至程子浩递来手帕,她猝然停住动作,又觉得自己很丢人,程子浩温润的声音传来,带着叫人安定的力量:“下次咱们吃菌汤锅,这香辣锅实在是太辣了,我的眼泪比你掉得还凶呢!”
钟清接过手帕,快速拭去眼角的泪滴,程子浩就是这样的善解人意,知道怎样做,才能让她不那么的尴尬。
吃完火锅,时间已经很晚了,程子浩送她回家。一路上,钟清脑海里各种各样的情境交叠出现,一会儿是黎颜玉的戒指,一会儿是迟磊的冷嘲热讽,她头疼欲裂,在程子浩停下车子的那一瞬间,她弯身埋头在双膝间,静默。
程子浩点燃一支烟,香烟燃过半支后,钟清抬起头,正视他。程子浩一愣,随意将未燃尽的烟支弹出去。
钟清深吸口气:“你不介意我离过婚?”
程子浩面色认真却不肃然:“这个问题不管你问我几遍,我都是一样的答案,我并不介意,每个人都有过去,你有,我也有。”
置于膝上的手指蜷紧,钟清咬了咬唇:“那你会不会背叛我?”
须臾的沉默。
程子浩在思考钟清话里的隐意,而钟清听不到回答,只以为程子浩不敢作出承诺,一时间心灰意冷,干干的笑两声,却也掩不住心底的尴尬,沉默的气氛叫她局促不已,她脱口道:“你当我什么都没问过吧。”而后推开门,跑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