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设大桥位于建设路和小黄河交叉处，是薛浩上班的必经之路。此刻，桥底聚集了很多人，都伸着脖子想知道里面发生了什么。
“这是怎么了？又有人在这儿游泳淹死了吗？”
“这都什么天了，谁还去游泳啊。听说有人从桥上跳下来了。”
“什么事儿想不开呀，竟然在中秋节自杀。”
“谁知道呢。”
薛浩下了出租车，急忙向人群奔了过去。
“这位先生，你不能进去。”一位穿警服的人员将他拦在警戒线外。
“里面是我母亲！刚才你们给我打过电话。”薛浩边说边撩起警戒线向里挤着，身体左右虚晃几下，绕开了那名警察的阻拦。
等那名警察反应过来，薛浩已经到了他的身后。
“站住！再往前一步，我就打穿你的脑袋！”那名警察迅速地转身，掏出枪呵斥道。
周围的警察也纷纷进入戒备状态，他们都在等一个人的命令。
“小刘，放他进来吧。”
薛浩上下打量着向自己走来的警察：此人应该是这些人的队长或者组长，剑目浓眉，一脸古铜色。看他的走路方式和呼吸节奏，身手应该不错。
“我叫陈晨琛，刚才听你说死者是你母亲？”陈晨琛问道，说话间眼睛从未离开薛浩的眼睛，因为他知道一个人的眼神是最诚实的。
“是。我现在能动了吗？不会有人打穿我的脑袋了吧？”薛浩直视着陈晨琛，一点也不受其影响。
“当然不会有人打穿你的脑袋。”陈晨琛转头看向被唤作小刘的警察，“把枪放下。”
“可是……哼！”小刘很不情愿地收起枪，但是手却依旧按在抢上。
“我有几个问题需要你回答一下，希望你能配合。”
“可以，不过我想先确认一下她是不是我母亲。”薛浩眼睛转移到不远处被白色单子盖着的尸体。陈晨琛点了点头，将身子侧到一旁。
薛浩慢慢地走过去，手拽着白色单子的一角，内心突然有些绞痛，这是他许久不曾有过的感觉了。深吸了一口气，缓缓地吐出来，控制着想要颤抖的双手，掀起白色单子，一张熟悉又陌生的脸出现在眼前。
小黄河的水向来是浑浊的，不过比起真正的黄河水还是要逊色不少。那张白得没有任何血色的脸经过河水的浸泡变得有些吓人，眉毛上挂着黑绿色的水藻，眼角、鼻孔内依稀有黄沙残留。薛浩轻轻地拨去那些水藻，又将其散乱的头发整理了一番，愣了许久，才轻轻地将单子重新盖回去。
“对于你母亲的事，深感抱歉。还请节哀。”他眼睛一直盯着薛浩的脸，似乎想在他脸上看到什么线索。
“我可以把她带回去吗？”薛浩抬头看着桥上忙碌的警察问道。
“现在还没有排除他杀的可能，法医还需要进一步取证。”陈晨琛说道。
“哦，这样啊。那……”薛浩声音拉得很长，似乎忘记了下面该说的话，收回目光，看着手中的水藻，再次问道，“那什么时候才能有结果呢？”
“这个不太好说，如果有了结果我们会第一时间通知你。”陈晨琛拍了拍他的肩膀，“现在我需要你回答几个问题。”
“说吧。”
“你刚才说我们曾给你打过电话，不知是谁给你打的？”陈晨琛将笔递给薛浩。
“桥西分局，这是电话号码。”薛浩打开通话记录，递给陈晨琛。
“这应该不是分局的电话。”陈晨琛眉头微皱说道，“红坤，过来一下。”
“陈哥。怎么了？”
“查一下这个电话。”
“是。”
“对了，顺便查一下报警人的电话号码。”陈晨琛补充道。
“是。”
问了一些基本情况后，陈晨琛便让薛浩离开了。
警戒线外的群众换了一批又一批，大都是问问情况，再拍张照片就走了。直到警车开走后，围观的群众才走干净。
“薛哥——，你没事吧？”张娜走过来，坐到薛浩身边。
“你怎么来了？”薛浩也不回头，眼睛依旧盯着河水。
“我不放心你，就跟经理请了个假……”张娜轻声说道。
“你什么时候来的？”薛浩扭头看向张娜。
“就是你被警察拦住不让进去的时候。”
“哦，你赶紧回去吧，办公室不能没有人看着。”
“可是薛哥你，，，”
“我没事。唉，我都快习惯了。”薛浩打断张娜的话，长叹一口气。
周围又恢复了往日的平静，刚才发生的事情就像泡沫一样，破碎在阳光之下，没有留下丝毫痕迹。
“你没事吧？”程文提着一个购物袋站在薛浩身后。
薛浩回头看着她有些惊讶，“你怎么在这里？”
“我本来在等人，没想到碰到了这种事情，更没想到……还跟你有关系。”程文顿了顿说道。
“你当时看到了她跳下桥吗？”薛浩迅速地站起来，盯着程文问道。
“没，没有。我当时在对面，看到好多人往这里跑，我才过来的。”
“哦，这样啊。”薛浩有些失望，再次坐到河边，看着浑浊的河水。
“对不起啊，没能帮上你。”程文也跟着坐了下来，小声说道。
“对不起什么呀，又不是你的错。”薛浩挤出一丝微笑。
“喝吗？”程文拿出一瓶啤酒，递到薛浩面前。
“谢谢。”薛浩接过啤酒，猛灌了几口。
程文看着他自顾喝了起来，自己也跟着他一起喝。
“他们最终会去哪里呢？”薛浩打破沉默，似乎在自言自语。
“谁？”程文不解。
“这些河沙。”
“河沙？会随着河水流下去吧。”
薛浩摇了摇头，“能流下去的只是少数，大部分都沉入河底，有的搁浅在岸边，甚至有些会在河水流动的过程中消失得无影无踪。”
程文不明白薛浩为什么会发出这样的感慨，本来想问问，可是话到嘴边的时候，她却怎么也说不出来。
“你怎么了？”薛浩看她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哦，没什么，刚才走神儿了。”程文吐了吐舌头，不好意思地说道。
两个人就这么静静地坐着，谁也没有再开口说话。
天色渐暗，程文犹豫了一下还是站了起来，将身边的空酒瓶收拾好，“我，，，要走了。”
“嗯。”薛浩点了点头。
程文将双手背在身后，一跳一晃地走了几步，回头看向薛浩，“你不打算送送我吗？”
“不打算。”薛浩摇了摇头。
“哼！我可是属猫的，谁稀罕你这死耗子送！”程文小声嘀咕着，跺着脚离开了。
几缕青云撩拨着圆月，映在河中，竟有几分梦幻。薛浩盯着水下的月亮，怔怔出神，突然一个纵身跳了下去。水花四溅，将圆月击得粉碎。
过了半晌，不见薛浩上来，可是却来了一辆警车。
“陈哥，我们都加了三个小时班了，能不能先去吃饭？”先前那名拦住薛浩的警察不满地抱怨着，他名叫刘晓，可是却没人这样叫他，都喜欢反着叫。
“你不觉得这个案子很不简单吗？受害者身上的伤应该是长期遭受虐待造成的。我总感觉遗漏了什么东西。”陈晨琛说道。
“遗漏了什么？”刘晓的心思根本就没有在这个案子上。
“我要知道我还来这里找什么！”陈晨琛白了他一眼。
刘晓的功夫虽然不怎么样，可是鼻子却很灵，耸动了几下鼻翼，对陈晨琛说道，“陈哥，这里好重的酒味。”
“嗯，而且这些脚印应该是后来才留下的。”陈晨琛蹲下身子，站在程文之前待的地方，抓起一把沙，闻了闻“看来我们走后，这里发生了些什么。你的鼻子这么灵，难道没有闻到血腥味？”
“这，这不是当时死者的吗？有什么大惊小怪的。”刘晓嘴上不肯服软，身体却早已探了下去。
“铃铃铃——”
陈晨琛掏出手机，发现是女儿打来的，一拍脑门儿，竟然忘了今天是中秋节。咳嗽了两声，清了清嗓子，这才接通电话，“喂，婷婷，你……”
“老陈！你知不知道今天什么日子！”电话里传来陈瑞婷的怒吼。
“婷婷，你别生气，我今天处理了一个案子，一直忙到现在……”
“又是案子？是不是刘叔叔也在旁边一起办案？”陈瑞婷语气中充斥着质疑。
“对呀，你刘叔叔就在旁边呢。”陈晨琛连忙应道。
“哼，每次都拿同样的借口，你能不能有点儿创意。”
“不是，婷婷，是真的，我让你刘叔给你说。小刘，来来来。”陈晨琛连忙招呼正在河里打捞酒瓶的刘晓。
“怎么了陈哥，这个酒瓶……”
刘晓刚说了一半，电话那头的陈瑞婷就爆发了，“酒瓶？好啊，你们又骗我！”说完直接挂断了电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