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安元年，长年在江南一带疗养的卫氏一族时隔多年终于回到朝国的都城洛京。此次各郡名人异士被召回京，包括年号突然宣布改为明安，都是源于京城包括附近几个郡的突发异象：那日天空突然云朵密集，在这几个郡上形成聚拢之势，由于覆盖面很大，几乎京城内连续几天难见天日，处处阴暗，占星台的官员紧急上奏，说天生异象是因为最近政令不妥，触了天威。朝中官员又连续上奏，说以前贬斥了言官谏臣，上天震怒所以才给予警示。朝文帝虽然也是怒火连天，然而终究是怕上天不满，急忙下诏召回一批已经变相流放到各地的官员，想借此平息这场异象所带来的民心不稳。朝文帝虽不是什么明君，也是明白功高震主的道理，所以此次召回的都只是些无碍大事的文官而已。例如曾经担任皇家老师、却并没有什么实权的卫古老人家就被列入本次召回的行列中.
这次卫家几乎全部搬到了京城中，既是让皇帝放心，也是表明态度，免招杀身之祸.卫古的小女儿卫灵然自然也随父亲来到了京城.
既是这等身份回京，自然也不能太过张扬.所以卫家并没有敢用曾经亲赐的镌有自家名号的官轿，而是用了普通式样的，所经过之地也是普通民众所走的大道.对于这项安排，其他人或许会抱怨没有名家风范，但是卫灵然却欣然接受.她偷偷接起轿子的帘子，好奇地看着满街满巷的京城事物，仔细看来，倒是非常有趣儿的.
平常在家中，由于自己父亲就是学术大儒，他常常是待在家里诵读经典，不然就是练习丝竹乐器之类，闲时也只是做做女红，当真是闺中女子。因此她此时见到很多妙龄女子在街上玩乐，不由得有点微微的羡慕。许是街上的喧闹之声一下子变得大起来，本来闭目养神的乳母睁开眼，不耐的朝他这里望了一眼，看到她专注地瞅着街上情景，清清嗓子：“街景俗世，有什么好看的。”灵然侧头小声说：“我觉得街上女子很有意思呢……”乳母徐氏淡淡嗤一声：“街井里的粗俗妇人又有什么有趣，不过是将来在混迹于市井中的泼妇人罢了。小姐你以后可是要成为朝廷大臣夫人的人，可不能被这些东西迷了心智。这些东西有什么好。哪里比得上老爷让你学习的琴筝呢。这些人估计连一部经典都未曾见过吧。”她见灵然并没有要拉住轿帘的意思，就又加了一句，小姐还是不要看了俗物张眼。”卫灵然心中并不这样想，然而她还是听话的拉上了帘子，继续默默地坐在位置上，随着轿子的摇动，她头上的金步摇一晃一晃，几片碎金撞在一起，发出清脆的叮铃声。
卫氏一家在京城里住在皇城脚下的卫园，这还是卫古刚担任太傅时先皇为了嘉奖他而赐予的，如今在重新清扫一遍也还算入眼。刚进大门是一小段竹林夹道的小路，过了这里，方是人住的居所。花木长得十分茂盛，虽然正值盛夏，然而庭中仍然阴凉湿润，可算是个宜居的所在。庭中是早就收拾好的，然而此时仍有许多人在进进出出，打点花木石凳之类，原因是朝国风俗，进京任官三日内需得宴请同朝官僚，以示庆贺之意的同时，据说也能保仕途坦顺，福气入门。此时，卫府中就正在为这次宴饮做准备，倘若哪里做的不够好，加上他刚刚入京，难免被人嘲讽，某些见财忘义之徒难免会给他使跘，徒添许多麻烦。
这次宴会点名的要几位卫家的正值婚假年龄的女儿露面，对于政治关系，联姻永远是最简单的手段。灵然虽然是小女儿，年龄尚小，然而也在这出席的范围之内，毕竟这里是民风开放的都城，入乡随俗，倒也不便管的太死，早些让她出来见见大世面也是好的，灵然又极为听话，卫古是并不担心她会忤逆他的意思的。如此说来，倒是并无大碍。
程府是早就接到请帖的，虽然最近失势，但说起来仍是数一数二的的京城权贵，何况又并非绝对会一蹶不振，没有必要惹下这样一个死对头。然而除了这个原因，两家还有私下的交情：先前卫古未曾迁到南方去的时候，他与程家太爷是莫逆之交，他的女儿当时一时找不到合适的老师，还是在程家私塾读了一段书。灵然并不记得小时候还有这样一段故事，只是常听年纪大一些的丫头们提起，说是她小时候常常与程家的楠少爷在一起玩耍。是极为相熟的朋友，极为合得来的。奇怪的是，他竟然从没有印象，上次她和自己的丫鬟玉儿说起，玉儿还笑着说，这倒是不好，本希望她能嫁到程家做个夫人，这可是忘得一干二净了，这可哪里去找缘分去？玉儿从小伺候她，自然也敢说一些不能被乳母和母亲说的话，也便拧一拧她的腮帮也就完了，并没有放在心上。
因此，程府为此行专门准备了厚礼赠送。谁都知道，京城里的程家的地位数一数二，这是皇家的半数天下是由程楠的爷爷打下来的，而程楠的，父亲则是一位平定天下，安抚民众的大功臣，无论谁看起来，程家所享受到的荣耀都是应该的。有此地位，出席卫家的入京宴，也算是为老朋友长光了，算是皆大欢喜了。
接到父亲带他一起去卫园的消息，程楠并未有什么感觉。最近是他向仕途发展的时候，父亲经常会带他到宴席上见各位官员，听些或真或假的赞扬之词，耳朵也麻木了。然而……卫家，如果他没有记错的话，他与那个卫灵然到真的是少时的一对挚友，见见也是久别重逢，更何况，他还有东西落在她那里呢.
他想起最后一次与灵然分离，他们以棋告别，在程家的小亭子中下了最后一盘棋，棋局并没有什么意思，在意料之中她又赢了：她的棋艺本来就在他之上。往大堂走时，他们经过一座石头桥，说是桥，只是水中的几块突出的平整石头，她的脚突然扭了一下，掉进水中，扶起来看并没有什么大碍，就让她随她的家人离开了。只是第二日，他的丫头从水中捞出一吊玉坠，坠呈圆形，园中雕有桂树、玉兔之类，到真是栩栩如生。仔细一思量，想来应该是她的。如今也只好还给她是了。也算是了却一番心愿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