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起雨了,男人还坐在门口磨刀,看到不远处有人影走来,他先是一滞,接着便提刀冲了上去。
“住手!放开那两只兔子!”男人跳将起身,吼声伴着刀光,二尺多长的骨刀在手里放光,乳白色光晕一圈又一圈,刀背锯齿状的纹路割开了空气,随着男人舞刀,道道涟漪向着苏灿扩散出去。
周围莫名荡起了水雾,雨滴停留在半空,空气变得冰凉起来,男人斗篷无风鼓动,卷起大片落叶向着苏灿冲来。
雨幕被劈开,冷森刀光径直向面门袭来,苏灿吓了一跳,还没分出什么情况,一股劲风便冲到了面前,双颊顿时如刀刮般生疼,他下意识抬手格挡,风声顿时静止,耳边淅淅沥沥,只剩下树叶掉落的声音。
“卑鄙。”男人愤愤停手,刀光向旁一斜,一株绿竹被清风切断。
“啊?”苏灿下意识应了一声,还没明白怎么回事,这话都没说就打起来了,但看到男人手里的骨刀,他吓得直接向后倒退一步,手里的两只大白兔挣扎个不停。
“别动,等下就煮了你们。”苏灿面目狰狞,对两只兔子发狠。转而看到男人杀气腾腾的脸,他真不知道哪里得罪了他,至于那么大仇吗,不过既然别人已经拔刀冲向自己了,他自然也不能怂,手枪出鞘,最后一发子弹留给你!
咯咯,骨刀回鞘,发出有节律的音响,就像某种野兽的低吼,这时男人收回骨刀,背在了身后。他双目森寒,双手抱臂,定直身子看着苏灿。
“这就是传说中的杀气?”对面男人一言不发,又莫名其妙收起了动作,苏灿有些慌张,迟迟没有开枪,男人的身影高大的如一座大山,站在自己面前,压迫得人喘不过气来,内心感到一股沉重的压力,尤其是那双冷电般的眸子,带着血腥杀意,就像被洪水猛兽紧紧盯住一般。
虽然手里有枪,但男人高大的身影形成一股无形压力,苏灿站也不是坐也不是,男人的目光好像能看穿他的行为,无论他做什么都逃脱不了他的法眼,“该死,又是这种完全被人看透的感觉。”苏灿暗骂一声,强行稳住自己持枪发抖的手。
“来呀,别装模作样的,尽管放马过来。”苏灿挑了挑枪口,故作姿态,强装自己意气风发,给自己壮胆。就像电影里邪恶痞气的小流氓一样,动动手指就张狂大笑地收割生命。
“哼,跳梁小丑。”男人动了,一甩斗篷,黑色闪电走过,苏灿眼前一黑,突然感觉手臂一紧,斗篷已如一条黑色蟒蛇将其手臂紧紧缠住,动弹不得了。男人再一抖斗篷,斗篷收紧,苏灿跪倒在地,满头冷汗,手骨仿佛快要夹裂了,手枪无力的落到地上。
“起来,刚才不是很神气吗?”男人一脚把苏灿踹开,同时手里一块石子射出,打在苏灿抓着兔子的另一只手上,苏灿吃痛,松手放开了它们,整个身子贴着地面横移出去,撞到一块大青石才停下来。
“看什么看,还不赶紧过来!”看到两只兔子瞪红了眼睛朝苏灿猛扑过去,男人突然大吼道。两只兔子打了个激灵,彼此对视一眼,悻悻的窜到男人身后。
遇到高手了,苏灿吃痛,偏偏又无可奈何。手枪落在男人脚下,他想跑,但又觉得跑不了,看这男人身手,若是想取自己小命,一刀子掷出绝对妥妥的。
男人就站在原地,眼看没有什么下一步动作,苏灿稍稍有点心安的了,但同时心里又有些不舒服,就这么白白被人一脚踹开了,而且还落得如此狼狈,这种事情任谁经历了心里也不爽。虽然知道男人身手了得,但苏灿还是坚信,再怎么厉害总不至于快得过子弹吧。所以,他要报仇。
男人太过强大,不可正面撼其锋芒,苏灿决定先虚与委蛇,先伺机拿回手枪再说。当下,他直接躺在地上,装出伤势极重的样子,学着电视里的豪杰义士,对男人怒目而视,愤声说道:“今日败在你手,我自当认栽,要杀要剐悉听尊便。”说着,愤然别过头去,装作很硬气的样子
“嗯?”男人迟疑了一下。
苏灿心中大喜,果然中计了。
“好,对我胃口,那便从了你的愿。让你结结实实死个痛快。”男人一声豪迈大笑,伸手拔剑。长虹耀光,剑芒惊空,骨刀发出炽热的刀光,氤氲蒸腾,凝聚起来,幻化成一头蛰伏的凶兽,眼看就要扑落下来。
“什么!?”苏灿大惊失色,这男人真是太粗俗了,说好的侠骨柔情呢?
“英雄,英雄!”苏灿大吼,差点鼻涕眼泪齐流,但这时怀里突然出现异样,让他有一种想哭哭不出的感觉,百感交集,不能自己,面孔都扭曲了,情绪完全不受自己控制。
“嗯?”男人也感觉到了异常,眉头一皱,骨刀稍微一顿,但接着便猛然力劈而下。
罡风浩荡,悬在苏灿头顶十几厘米的地方,再也难进分毫,被无形的力量阻住了。
咔嚓,好像有玻璃碎裂。一道异样的声音钻入耳朵,苏灿眼前闪过一副画面。血色残阳下,黑色的大地上,满地血与骨,一个女孩平躺在土地上,白衣凄艳,鲜血染红了纱裙,在她面前,一男子倚剑独立,黑发披散,身披重甲,后背插着几根箭矢。
画面有些模糊,苏灿的意识也有些朦胧,他想靠过去近一点看看那两人,但眼前始终迷迷糊糊的,好像总隔着一层纱,看不真切。
终于,不知道是什么原因,苏灿的视角被放大了,那两人的画面也逐渐清晰的展现在他眼前。
“好美。”这是他的第一感觉。那躺在红土地上的姑娘实在是太美了,苏灿的注意力一直集中在她身上,以至于他都不怎么关注旁边的男子。但太过美丽的花朵却已过早的凋零,姑娘静静地躺在那里,表情安详,再也不会醒过来了。
旁边的男子阴沉的可怕,单单接近过去,苏灿浑身感到一阵冰寒,染血长剑轻微抖动起来,黑金铠甲冷冰冰,乌黑得透亮,男子身上的杀气更是冷冽的可怕。
这是一处战场,抬眼看了下四周,苏灿想他兴许能猜到些什么。或许男人是一个将军,亲眼看着自己的爱人死在跟前,怒火中烧,然后提刀反杀,浴血发狂,活生生把敌人大卸八块,将他手里的长剑都被砍得卷了刃。
男子的头埋得很低,长发凌乱披散下来把他的脸挡住了,但苏灿却不敢过去揭,他怕有什么脏东西突然扑过来。
森林里,草屋前,气氛诡异而安静,中年男子面色凝重,身体微颤,他在承受着巨大的压力。苏灿早已晕了过去,半跪在他身前,也是低垂着头看不清脸。但在他的身后,虚空破碎,一道裂隙正在缓缓张开,紫雾涌动,混沌气蒸腾,一只白皙的手伸出来,搭在苏灿肩上。
虚空犹如破碎的镜子,正一点点碎裂,碎片落下来化为虚无,那道裂缝越张越大,透过缝隙可以隐约见到有一道模糊人影,混沌气越溢越多,中年男人不敢靠近,一步步后退,拿骨刀横挡在胸前,可是骨刀此时已经黯淡,任凭他如何呼唤也没有动静。
中年人注意到,虚空里有人正一点点向外移,想要走出来,他抓着苏灿的肩膀是在借力!他在犹豫不决,不知这是好是坏,也没有轻举妄动。就连以往一向血腥狂躁的骨刀现在也安静了下来,害怕得龟缩顺从不敢放光,他觉得自己更没能力去左右什么。但内心深处始终隐隐有些不安。
虚空越张越大,对面那人已经有一条臂膀过来了,眼看他的半边身子就要出现。混沌气渐渐逼近,被染上,万物无声凋零,归于死寂。
不安的感觉变得极度强烈,男人回头看了一眼草屋,尤其是那面紧紧闭合的小窗子,混沌气逼近过去,屋前的植被已经枯萎,差一点就要侵蚀到屋子,他知道自己不能再退缩。
“终于来了。”他轻语,咬牙一狠,把骨刀插在地上,盘膝坐下,口诵真经,随后眉心腾起一道金光,直冲高天。
男人的金光冲散乌云,也崩碎了天穹,在天空中炸开,散开成一个人的影像,那人同样盘膝而坐,姿势跟端坐在地上的男人一样。随着中年男人一抬指,那道影像也抬起右手,男人指尖朝着裂缝狠狠一按,可那道影像并没有跟着他做,而是直接站起身来,四方云朵涌动,天地灵气疯狂向他涌来。
“非要使出全部不可吗?”男人有些沮丧,脸色苍白,但无法停止,刚刚的那一指已经抽空了他的力气,这一式已经不可逆转。
而天上那道影像吸收灵气,自身鼓胀,最后化为一柄利剑,金光闪闪,直直地朝地面落下。
如天外陨石坠落,利剑拖着尾光,从高空斩落,瞬息而至,狠狠插在虚空裂缝上。犀利的剑光崩开混沌,裂缝好像震得更加开裂,那只手趁机伸过来一点,但随之快速闭合,金光强势磨灭一切阻碍,将那只手夹断在了裂缝前。裂缝另一边随即传来一声闷哼。
隆隆,随着阵阵沉闷的颤动,虚空快速闭合了回去,混沌也被倒吸,男子浑身脱力,刚想松口气,突然身体僵直起来,通体冰凉,眼睛像被针扎一样疼。
就在裂缝即将闭合的刹那,一只猩红眸子显化,在裂缝中绽放血光,强行止住了那种趋势。男人心神大骇,赶忙举起骨刀格挡,但裂缝稍微一滞之后,又快速闭合了,完全消失得无影无踪。待到一切退去,男人才敢大口喘息,低头一看,骨刀上出现了一个破洞。
这时,苏灿突然抬起头来,朝男人咧嘴一笑,吓得他心惊胆颤,所幸他立马又晕了过去,躺在地上。
苏灿觉得自己又迷失了,这片战场大得出奇,怎么也走不到尽头,满地血与骨,无穷无尽,有些地方甚至血流成河,汇聚在一起,直接淹过了胸膛。
“这究竟得死多少人?”苏灿感慨,觉得悲凉,两军交战,尸骨成山,有什么问题大到需要成千上万的人命去填,所谓国家的尊严,还是天子的野心?
这些他都不得而知,只能怀着沉重的心情继续前进。
在这里兜转一圈,走过很多地方,踩过诸多白骨,苏灿又回到了将军这里。将军依旧是低着头,好像从没动过,苏灿无从去跟他交流,因为他自己只是一阵风,一团空气,一道飘渺的意识。在这里他没有形体,只知道自己存在着。
苏灿拣了一处空地,想象自己此刻真真实实的站在这里,然后躺进白骨堆里,于是他便真的躺到了白骨堆里。
身旁是一颗被洞穿的头骨,深邃的眼窝空洞洞的,苏灿躺在尸体堆里,平视着它,于尸山血海中悟道。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这么做,只是觉得他想要这样,走过一片战场,入眼处尽是悲凉与萧瑟,此情此景,真应该好好停下来倾听一下这片土地。
士兵空洞的眼神毕竟只是死物,看不出什么,但苏灿内心却有极大感触,除了对生命低贱及脆弱的叹惋之外,他还树立起了一种最求强大的信念,甚至这股念头随着一路走来,变得更加迫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