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启奏皇上,非和温于社稷有功,于百姓有福。臣弟认为,先皇当时可能并非是出于本意。还请皇上三思。皇上初登帝位,能明察秋毫,还非和温清白,颂清廉之高风,实乃万民之福。”
刚被封为恭亲王的君旬,第一个站了出来。他当然知道非墨曦此时心中的焦急。而且,先皇有圣旨令非家满门抄斩,这是谁也没料到事情,若有人首先站出来,主张遵循先皇遗旨,恐大大不妙。
然而,他们都没看到,慕容天在听完圣旨之后,瞧瞧看了帘后的皇太后一眼,在那帘后的女人,做了一个不显眼的手势。却被慕容天透过帘子缝隙,收入眼中。
“朕也觉得皇弟的说的有理。非和温于宇宸之功,各位爱卿都看在眼中。此非墨净谋反一事,与非和温毫无关系,若被牵连被诸。恐会被百姓责朕昏庸。然,子不教,父之过。非和温也难辞其咎,朕决定……”
“启奏皇上!”
就在君曜准备责非和温解甲归田之时,慕容天却突然站了出来。
所有人皆是一惊。
“慕容将军,有何事启奏?”君曜心中疑虑,但是因为与太后早前有过约定,君曜也显得很镇定。
“回皇上。臣认为,此乃先帝遗诏,若如此轻易改之,恐难以服众。且先皇驾崩与此事关联甚大。若不是非墨净谋反之事坐实,先帝也不会在大殿上勃然大怒,气急攻心,而最终大薨。”
“所以,慕容将军的意思是……”君曜整个脸色已经黑尽,他没想到,在这个时候,慕容天居然倒戈。皇后之位已经给他们了,他们居然还如此无视帝王的威严,还想再除掉非和温,让他君曜彻底与非墨曦决裂,公然在登基大典上,给他难堪!
简直是胆大妄为!
“臣认为,应遵先帝遗诏,让叛国不忠的人,受到应有的代价。更是要彻底铲除前朝余党,还天下之太平!更让先帝在天之灵,以得告慰。”
两种不同的观点,让台下的群臣议论纷纷,一时难以抉择。
然而,君曜已经听出来了,支持慕容天的竟然持多数。
“慕容将军,非丞相一直都心系百姓,很多举措都得到过先皇的赞许,被先皇视作不可多得的人才。我相信,若先皇在世,定会从轻发落。慕容将军如今却要对非丞相处以极刑,恐怕有失妥当。”君旬连忙反驳道,但是先皇遗诏竟然都要处死非和温,事态一下子失去了控制。
君旬不懂,这么大的事,君曜居然都对他加以隐瞒。但是他又无法自责,毕竟君曜才是高高在上的君主,他有一切的权利。
其实立慕容萱为后,已经出乎君旬的意外。他之前问过君曜这个问题,君曜却只是推而不答。君旬便以为,这个后位应该是非墨曦的了。
毕竟慕容家势大,他们都看在眼里。
可是却不想,圣旨公布,成为皇后的是慕容萱。
君旬自然知道慕容家为了让慕容萱坐稳后位,定会无所不用其极。第一件事便想借先皇杀了非和温,让非墨曦永远无法翻身。
“四王爷此言差矣,有先皇遗愿在此。我等自是不忍负了先皇最后的心愿,且臣斗胆言之,非和温是否与谋反有关,也只是非墨净的一面之词,此等大事,自然不能只听信叛臣非墨净的一面之词。臣以为,先皇此行为,定有他的思量,圣上作为继位者,自是应该秉承先皇遗志。”慕容天也不容多让。
“启奏皇上,臣也认为,如此无视先皇遗诏,确实不妥……”
“启奏皇上,臣亦认为,大大不妥……”
“够了。”君曜喝止住这些人,有慕容天的牵头,他们居然敢公然质疑君曜的想法。
本以为这先皇的圣旨一事,终究隐瞒不过去,才想着有太后和慕容天支持,当众宣读出来也无妨,却想不到,会是这样一种结果,以至于现在根本无法收拾。
“母后,请问您的意思是?”君曜现在唯一的救命稻草便是皇太后了,只有她能改变慕容天的说法了。
但是很快,君曜就会知道,慕容天敢当庭违背君曜的意愿,根本就是受慕容珊的指示。
“皇上说的没错,但是哀家要提醒的是,非和温确实是一朝廉臣,可那只是曾经的事情了。哀家不会忘记先皇是如何驾崩了,恐怕与非家脱不了干系。哀家更不忍看到,先皇尸骨未寒,皇上便忘了先帝的恩惠和忠告。”慕容珊没有让君曜赐死非和温,却句句带刺,让君曜如坐针毡。
这真的是他的母后么,居然在这个时候,给予他致命一击。
慕容珊自然还是那个护短心切的母后,但是她这次护的不是君曜,而是慕容萱。
本来,以非和温的性命作交换,让慕容萱登上后位,已经被慕容珊视作自己的一步妙棋。却不想,这妙棋竟然还可以更进一步,彻底断掉非墨曦的后路。
当先皇的遗旨公布后,慕容珊立刻改变了计划,这简直是天赐良机,以这遗诏为要挟,彻底铲除非家,非墨曦便再也无法对慕容萱产生威胁。
因此才有了慕容天与慕容萱暗中交流的那一幕。
此事,也正中慕容天的下怀。
慕容天一直是铁血政策,非和温却总是宅心仁厚,二人在朝堂上经常意见相左。慕容天的每次攻击,都会被非和温从容化解,加上两家女儿的关系,让慕容天对非和温一直是怀恨在心。
皇太后的话,让整个朝堂的人也是更加明白,看来今日非和温凶多吉少。
“太后娘娘,求太后开恩。家父一生只为先帝之江山尽忠职守,从未做过对不起江山社稷的事情,家兄之事确实与家父无关,家父年老,还请太后,请皇上开恩!”非墨曦跪了下来,她不知道事情为何会发展至这种地步。
昨天君曜不是说好的,要保护她非家一家的性命的么,为何现在会变成这番局面。泪流不止的非墨曦抬起头,希望得到君曜的答复。
可是君曜眼中的神色,也是那样的不忍和无助。他是帝王,此时却被他的母后和臣子所刁难。他若违背先帝意愿为之,恐怕会落得不忠不孝的罪名,到时有人发难,君曜还能从容么。
君曜此时经历着巨大的抉择,看着自己心爱的女人在殿下,那样无助看着自己,他却被所有人挟持着做他根本不愿意的决定。他这个帝王,竟然在第一天就如此窝囊。
窝囊……难道他又一次要看到心爱的人,因为自己而受到伤害么?
“你们,你们!你们这是要逼朕么!”君曜心中的怒火,彻底燃爆起来,猛地挥了挥长袖,右手紧紧握成拳头,指甲抠得手掌生疼,他绝不再让那种感觉出现,“朕今天却偏要为之!”
“求皇上三思!以慰先皇在天之灵,证陛下之忠孝!”慕容天却跪了下来,声音在大殿中回荡,再一次惊了君曜的心。
未料到的是,更多的臣子也跟着跪了下来,齐齐跪求:“求皇上三思。”整个大殿,皆是让君曜无助的声音。
帘后的皇太后也沉重道:“请皇上三思,莫让哀家心寒,莫让先帝九泉之下难以心安。”
这么多的臣子,竟都站在了慕容天和皇太后这一边,这令君曜万万没想到。
君曜已经没有勇气看任何人,只得转过身去,甚至闭了眼,不敢看非墨曦的眼神。
若今日一定要赦免非和温,自然也能办到。但若如此,这些臣子恐怕都会觉得失了他的信任,而心中惶恐,而他才刚刚上位,不能一下子失去这么多臣子的信任,他还必须依赖他们。
但是,他不懂,为何这么多人,都站在了慕容天这边。
太多太多……
这恰是慕容天觉得自己最聪明的一个举措。
原来,昨日收到皇后的消息后,慕容天便知道自己的女儿已经是稳坐后位了。且在昨夜对自己的党羽下了暗中通牒,说皇上已告知了他处置非和温的决定,要他们只需看慕容天的态度行事即可。
而今早登记大典前,慕容天也向其他几位重臣暗示了,自己已经知晓皇上会如何处置非和温,且他会定力支持皇上。
因而当皇上宣布慕容萱为后时,大家便皆以为非和温难逃一死,却不知君曜是以后位换取非和温一命。
而慕容天的突然变卦,让大臣们更加觉得自己的猜测是对的。
之后,君曜却似乎很生气慕容天的态度,但是慕容天的党羽们对他深信不疑,其他大臣也便以为君曜的这一做法,只是做给非墨曦看的,其实他内心正如慕容天所说,是要处死非和温的。况且有先皇遗诏这个大保障,众人皆为“表忠心”,而公然抗议君曜,也就正让慕容天的计谋得逞了。
君曜纵是想百般维护非墨曦,在这种状态下,却也无能为力。想不到,他努力想维护先皇的基业,却一次次被先皇所算计。
而最终,他的选择,依旧无法抛弃先皇。那是他一生的信念,也是他赖以存活的必要条件,他舍弃不了。
见众人皆要逼君曜赐死自己的父亲,非墨曦早已瘫倒于地,只觉得这大殿就如要即将倾塌一般。
也许,真那样,反而最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