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曜突然从梦里惊醒。那是一个如此逼近现实和未来的梦。
他是何时睡着的?
早许,本是得了父皇允许,去往与自己本是旧识的静妃宫中叙旧,也祝贺她赐封为妃。不想却不知为何,如此不胜酒力,两盏薄酒便已经不省人事。
待到君曜醒来时,已是夜深人静,头晕目眩中还未清醒,便有浓浓的腥味扑鼻而来。双手撑住床榻想让自己坐起来,碰到的却是一摊粘稠的冰冷。
君曜一下子清醒过来,却看到身旁的静妃一丝不挂,一只银钗尽没入喉颈中,鲜血涓涓而出。双目怒睁,满是不甘。
再看自己,已是衣衫尽乱,俨然是发生了什么。
君曜还来不及有任何反应,门外丫鬟已是推门而入,然后一声尖叫彻底打破皇宫的宁静。
不,这皇宫,从来都不曾宁静。以后更加不会宁静。
当朝太子,竟强暴皇上新晋妃子。妃子不忍屈辱,当场自尽。此等大逆不道之事,自是惊动朝野。
君曜看着龙座上的帝王,虽然不曾有过多少与他亲近的时候,但是却还从未如此陌生遥远过。
罢黜太子的诏书刚刚拟好,只等各位大臣应召入宫便让太监宣读。
一切都已经发生,自己已无辩解。
君曜在心中苦笑,他与新晋皇妃交好,早就是人尽皆知的事情。本以为自己在这宫闱里,还有这么一位知心人,为一大幸事。不想,却害了她。
也让自己明白,这皇宫里,从没有信任和成全。
君曜想了想,自己终究还是疏忽了。这储君之位,他当然知道不是那么好坐的。太子太傅和非丞相也都叮嘱过他,行事必须万分小心。却不想,只此一招,便几乎毁了他的一切。
在看到静妃尸体的那一刻,君曜一点也没有怨恨和愤怒,反而是愧疚,是的,愧疚。想不到自己与她的相识,竟被人拿来利用,致她损命。
他害了静妃。
可是就算没有静妃,想要让他这个太子众叛亲离的人,依旧可以找到其他方法击败他。
呵,这就是命么。如果这真是命,他君曜的命,不是这么容易被篡改的!
“你还有什么话说?”君熠,他的父皇,闭目了许久,身旁的茶早已冷却,贴身太监也被支走,这御书房里,就剩下这父子二人。
“儿臣无话可说,儿臣愧对父皇栽培,请父皇责罚。”跟帝王君熠相似的俊毅脸庞,没有半分唯诺和胆寒。
“你可认罪?”君熠的话很冷,冷到这君臣之分竟盖过了父子之情。
“儿臣,无罪可认。”君曜俯下身去。
君熠神色凛然,目光如炬:“你是说你无罪?”
“儿臣有错,错在一时疏忽,失了防范,让阴谋者得逞,也让静妃损了性命。”君曜深知父皇的性格,此时若一味脱罪,乱了分寸,就算最后查实无罪,也不会让父皇觉得满意。
一国储君,早就练就了遇事不乱的镇定。这也是君熠最欣赏他的地方。只是,还不够,还不够让他高高在上且安然无恙。那种孤寂,那种冰冷,他还远远不够。
“你是说,你跟静妃的死无关,只是被人陷害。”
“请父皇明察,儿臣对静妃绝无二心。求父皇还儿臣公道,还静妃公道。”
“如何信你一面之词。就算如你所言,你觉得会被何人所害?”
“儿臣不知。”话虽这么说,但是君曜却明白,父皇看来还是信任自己与静妃是清白的。一时动容,埋下头去。
可正待君曜有些许精神放松时,桌案前的君熠却突然提高了语气道:“不,你知道,只是你不敢说。你怕朕斥你怀疑手足!”
“儿臣不敢。”君曜惊恐,皇子之争,一直是父皇心中大忌。虽然君曜第一反应也是,就算此事与其他皇子无关,却也一定是皇子阵营中的某些人。只是,能让静妃陷害自己的,那权力不牵扯到皇子和后宫,几无可能。
君曜不敢揣测父皇此时所想,已是不敢言语。一国之君,所承受的,所决断的,自己有朝一日,真的能如父皇这般么?
“罢了。事已至此,一切罪责,皆有你受。”君熠看了跪着的君曜,“宫廷计谋,前朝历代,上演太多。朕有心避之,终不得免。江山皆是朕的,子嗣却难属于朕。朕纵然信你,可总有人阻止朕信你。信你,因你是我儿。不信你,也因他们也是我儿。”帝王那疲惫的眼眸里的家父之慈,在巨大的权力面前,那是多么的无力和讽刺。
“启禀皇上,各皇子和诸位大臣,已至朝中等候。”门外太监轻声启奏。
君熠看了眼君曜:“随朕上朝。”
朝中,太监向众臣宣告了静妃之事。皇上让诸位大臣定夺。大臣竟皆为太子开脱,认为事有蹊跷,请圣上查明此事。就连平日里与太子最不和睦的四皇子君旷也避而不言,怕此时牵扯到自己,被认为是背后主使之人。
没有第一个敢指责太子的人。于是,皇上做了第一个。
罢黜太子!
在事情未有定论之前,废除太子之位。交由刑部彻查此案。
惋惜者有之,议论者有之,窃喜者有之。
君曜在朝上跪拜三次,默然退朝。
这一天,也许会成为整个宇宸朝的转折。
这一天,更是君曜人生中最重要的转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