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魁梧汉子的目光触碰的一刻,牛胜感觉似有一道隔膜被戳破了,清醒了,于是毫不犹豫地确定,那魁梧汉子就是家族千年来一直在寻找的那人!
因为魁梧汉子身上的气息让牛胜有一种血脉相融的熟悉感觉,甚至比这种感觉还要强烈!
没有理由的,或者说是早就烙印在灵魂深处的,确信!
玄武大人!
数千年前,牛家最最繁荣强大之时,曾以一人之力尽伏牛家先祖,并强逼先祖以血脉盟誓,进而导致牛家最终走向没落的玄武大人!
找到玄武大人,便有可能找到那位老祖,而只要找到那位老祖,解除束缚牛家千年的契约之力将指日可待。
这是牛家无数代人的梦想,今日,今日终于看到了希望!
情不自禁地,牛胜脆倒,并深深拜下,抬头看向玄武,以略带颤抖的声音,虔诚地开口道:“大人!”
牛胜的感觉没有错,来人正是玄武,曾力逼牛氏一族订立血契而后忽然失踪的玄武大人。
玄武由绿芒化身之后,心头便立即感受到一股久违的波动。于是在稳定了风四的伤势之后,便立即在人群中寻找起来。而当看到那张即兴奋又恐惧的脸孔之时,心中的这种波动便异常强烈起来。
这种波动已经太久没有感受过了,上一次感受到这种波动是多久以前了?记不清了。玄武的思维已经迟钝,就像他的身体一样,已经没有了当年的那种灵活。
目光在这张脸上停留了一瞬,玄武似终于忆起心头这种波动的来源,终于收回目光,单手随意地往前一挥!
一道如刀刃般的绿芒在挥手之间激射而出,沿着地面以破开一切的气势,准备无误地冲到牛胜身前,然后消散。
绿芒已完全消散,牛胜却仍然处于目瞪口呆之中。
骇然。
他被惊傻了。
不止是他,朝山上下所有在场的人,除了那些死在这一道绿芒之下的,还活着的人都仿佛死了一般,甚至连惊呼声都不能发出。
骇到窒息,骇到灵魂破散!
没有人能够接受眼前的一幕!
太残忍,太血腥。也太没有道理。
谁也不曾想到,那随意的一挥手,竟是撕裂数十条人命的杀手!
甚至有些听闻过修仙者的人在看到挥出的那一道绿芒时还心中暗惊,随手挥出一道仿若实质的绿芒,果然不愧是修仙者!然而下一刻,当看到那道绿芒竟然可以轻易地撕裂处于其前方的众人身体之时,这种惊讶则突然中断了。而代之以恐惧。
这种恐惧并未源于怕死、疼痛,或者绝望之类,而是来自于未知。
对未知的恐惧。
或者说是对某种突然降临的真相所产生的恐惧。因为这种真相实在过于残酷,完全超出了想像。
无法接受。
修仙者竟然可以如此毫无征兆、毫无理由地杀人!并且冷酷得简直非人。
玄武背着风四,面无表情地看着脆拜自己之人,不动,不语。
有人因此种恐惧而陷入绝望当中,有人则完全被一连串的变故惊得意识空白,此刻,整个朝山寂然无声。
地面上一片血肉碎片,血肉碎片当中,一条笔直的裂缝直通到牛胜身前,这是先前那道绿芒擦着地面掠过时留下的痕迹。
不知过了多久,牛胜忽然从痴呆当中恢复过来,眼睛看着玄武,然后慢慢地向前爬去,顺着那条裂缝,在一片鲜血与碎肉当中,慢慢向玄武靠近。
他懂了,玄武是要带自己和那伤者离去。
只是他只能爬过去,在玄武那漠然的目光之下,他感觉到一股绝大的气势压迫,在这种压迫之下,他感觉自己就是最最卑贱的奴才,只有慢慢的爬,才配接近前方天神一般的主人!并且对于这种方式的接近不以为耻,反为莫大荣耀。
十丈的距离,牛胜用一个恒定的速度,爬了很久,生怕任何的异动都是对玄武大人的不敬。越是接近玄武,心中的那种虔敬便却是强烈。待到他终于爬至玄武脚下,已经可以感受到玄武身上的些许气息时,这种虔敬已经达到了一个巅峰。
哪怕玄武此刻让他去死,他也会毫不犹豫地死去,甚至赔上自己的子孙万代!
玄武仍然面无表情,仍然单手一挥,立时又有一道绿芒出现,只是这道绿芒并未像先前那样冲出杀人,而是成弧形自然地绕身周一圈,将牛胜也围绕在内,紧接着着绿芒快速地同时向上下延伸,转眼便已将玄武、风四以及牛胜的身形覆盖。
然后绿芒一闪,便托着三人以来时的迅雷般速度冲天而去,瞬间消失于众人视野当中。
背着风四,身在空中疾行,玄武单手在眉心一点,松开时中指指尖上殷红一点,竟是一滴散发着奇异波动的血液。接着手指一晃,这滴鲜血竟凭空漂浮起来,慢慢落向掌心。
看着这滴鲜血,玄武漠然的表情终于出现变化,显出几许思索与凝重之色。但手上的动作未停,当那滴血液落至掌心之时,整个手掌快速地紧握成拳,同时嘴唇开合不已,似是在祈祷,又似在念诵某种咒语。
下一刻紧握的手掌猛然间松开,同时向后按在风四的额前。这时风四的身上突然升起一片红晕,这红晕才一出现便将玄武的手掌震开,似乎并不愿意这手掌挨着自己一般。
而玄武一见这片红晕,立刻显出一片惊喜之色。
而喜色才一出现,忽又眉头紧皱,眼中厉色狂闪。同时指挥绿芒向下面的一片群山中落去。
当牛胜被绿芒所化薄膜包裹进去以后,便仿佛置身绿色的海洋,牛胜眼中所见尽是墨绿之色,甚至连玄武的身影都不见,但却明白玄武就在自己身前一尺的范围之内。虽想要知道绿芒包裹自己之后外间的一切,却又不敢稍动分毫。只是心中虔敬之意更盛。
大约半天的功夫之后,绿膜突然消散,牛胜眼中景色一晃,发现身外之地,已是一处山谷,周围大山围绕丛林密集,竟是一处陌生所在。想来已经离开朝山之地极远。不禁心中赞叹,玄武大人果然手段通神,这凭白挪移的功夫,岂是凡人可以掌握的?
牛胜正自出神,突然耳中一道威严的呼喝传来,“魂奴,可识本尊?”
这一声呼喝如同炸雷般传入牛胜耳中,使得立即自痴呆中清醒过来,也不及想魂奴是何意,再次拜倒,声音惶恐,道:“小奴牛氏后辈,拜见玄武大人。”
“牛氏?”玄武闻言略有思索,尔后指着身侧平躺于地的风四道:“既是牛家后人,可识此人?”
风四在中伤昏迷之后便自动散去了异化状态,留下一身血迹、伤口,此时仍不醒于世。
闻言,牛胜才敢抬头,顺着玄武所指看去,见地上躺着一人,衣衫沾满鲜血,全身上下竟受了不知多少创伤。尤其一条手臂,已经血肉模糊白骨隐现,却仍然紧握着一把黑色的奇形长剑。
而其面上虽被散乱的头发遮掩,也一看就知是一弱冠少年,虽眉目还算秀气,却也无甚特别之处。
稍稍端详了一下,牛胜收回目光,老实回答:“回大人,不识。”
“不识?”玄武声音冰冷,眼中厉色一闪,浑身上下忽然透出庞大的气息波动,显然是发怒的征兆。
牛胜一见大惊,心知是所言惹恼了对方,吓得一个劲地叩头,且不断重复:“请大人降罪!”
好半晌,玄武身上的怒气才慢慢退去,而随着这股气势的消失,玄武竟像一下子苍老了许多,身形、语气都再没了先前那股冰冷坚定之意。
低叹一声,玄武慢慢道:“既识本尊,当知本尊也有主人,眼前之人便是。只是因故重返轮回,尚未恢复,不记得当初之事罢了。如今重伤,需要仔细修养。”
说到这里,玄武稍稍一顿,看着牛胜,提高语调,喝道:“可知该如何做?”
听说地上所躺之人竟是玄武之主,竟就是家族无数代人一直在寻找的老祖,牛胜激动得一颗心重又狂跳起来。
此时虽已停止叩头,但仍趴伏于地,强忍激动,恭敬地回道:“小奴必当誓死侍奉左右。”
玄武看着牛胜,不语,似在思考着什么。
牛胜趴伏在地,等不到玄武的回应,便不敢抬头,只觉头上的压力越来越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