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走到她那张办公台前二十厘米处,站定。
建筑系毕业的骆梓彻,对距离一向敏感。
据目测,他俩之间的距离,正好是一米。
而面前的女孩的情绪,也紧张到了极点,像一根绷到极限的弦。
“你来干什么?!”
她虽极力克制,力持镇静,声线里还是透露了一丝尖锐。
男子高大的身影背对着落地窗,阳光晕染了他的轮廓,却将他的容貌掩藏在阴影里。
她看不清他的表情。
好似被他高大的身躯投射下的黑影禁锢住了一般,她无法动弹,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慢慢,慢慢往前倾的上半身,慢慢,慢慢抬起的手臂,慢慢,慢慢缩短的距离……
一丝属于男性的荷尔蒙味道飘进她的鼻腔……她的眼神开始涣散,头脑里嗡嗡作响,胸腔里好像有什么堵住似的,额头有冷汗沁出……
她知道自己的病又要发作了……每次发作,至少要吐上半小时,似乎不把身体里的液体排尽就无法罢休似的……
就在她以为自己即将呕吐出来的瞬间,一丝新鲜空气扑面而来,驱离了刚才令她难受的气味。
笼罩住她的阴影也不见了,温暖的,明亮的阳光又重新包围了她,刚才令她难受的一切都消失了。
她深吸了两口清新空气,拭了下额头的冷汗,才向周围打量。
落地窗前立着一个颀长的身影,正倚在打开的窗前,面色复杂地看着她。
原来,刚刚就在她要发病的瞬间,他快速赶到窗边,打开了窗户,让空气流通起来,才缓解了她的症状。
“刚刚,我只是在捡地上的那张文件纸。”骆梓彻指了指办公桌前的地板上,静静躺着的那一页文件,解释他刚才旳逾越不是故意的。
不是故意的,是有意的。
刚刚看到地上的那张纸时,他脑中瞬间起了念头,想要试探一下她的男性恐惧症到了何种地步,难道那一米的距离真的是个禁区?
结果比他想的还要糟。
自己刚刚不过是借弯腰的姿势,头部倾入了“禁区”范围,她居然就难受得要呕吐。
“鄢总,这些,是殷助理要我拿进来的急件,需要你的签字批复。”骆梓彻扬扬手中的文件夹,声音和态度忽然变得公事公办。
她蹙起了眉头:“殷助理人呢?这些都是她的工作。”
他眼神闪了闪,只一瞬间,白皙的俊脸上又浮现了那种跟殷助理胡说八道时的神情——看起来特诚恳特一本正经。
“殷助理身体不太舒服,恰好我又很闲,所以就帮了个忙。”
“哦?她身体不舒服?”只要没有跟男人靠的太近,她的思维和反应都切换到了boss模式。语气淡淡的,话语中有种隐含的威严和质疑:“她是要请假吗?怎么没有亲自跟我报备?”
他仍旧站在窗边,没有移动:“殷助理是个认真负责的人,即使不舒服,也没有想要请假。我刚刚路过走廊,看到她抱着文件,脸色苍白,快要昏倒的样子,就自告奋勇帮她送过来。”说着顿了顿,微带同情的口吻,“她似乎是最近太过劳累导致的。”
太过劳累?鄢蓝回想了一下,最近公司是挺忙的,她布置给殷助理的任务比平时多了些,加班的次数……昨天,前天,大前天……好像是稍微多了点……
她略带一丝愧疚:“这样啊,那叫陈秘书帮她分担一些……”
还没说完,就被骆梓彻打断了:“陈秘书的工作也不少,如果再加上殷助理的,恐怕很快就会多一个人病倒了。”
话说完就看到对面的女孩微皱着眉,神情很是不悦。
应该是讨厌自己这个“外人”胡乱插嘴吧。
可是事到如今,就算是会被讨厌,也要试一试。
试一试,这唯一接近她的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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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现在过了一个多月了,他仍旧感到不可思议。
那么讨厌男性的她,怎么那时竟会答应让自己分担殷助理的工作,堂而皇之的接近她?
这一个多月,对骆梓彻来说,像做梦一样。
每天都有无数的机会去接近她。
每天迫不及待地投入工作,绞尽脑汁找各种借口去她办公室,连帮上司泡咖啡,订午餐这些杂事都乐不思蜀地抢来做。加班都是抱着一种甜蜜的心情进行。
殷助理看他的目光,一天比一天古怪。
大概自己痴汉的本质都要掩饰不住了吧……
到了今天,进展也不过是一厘米而已。
可是这一厘米却给了他希望和勇气。
她应该有一点点习惯自己了吧?……
他忍不住想象,如果自己继续这样呆在她身边,她会不会有一天完全接受自己的存在。
可是,就连这样的想象都成了奢望。他看了看手机上的日期,2016年11月30日,今天整好满了三个月,到了该离开的时候。
手上的工作已经交接好了。他的那间小办公室里,还有一堆等着他收拾打包的杂物,今天已经是能呆在她身边的最后一天。
从今以后,不能在为她送咖啡的时候偷偷注视她,不能再听到每次被她那双猫瞳盯着时,自己胸膛里噗通噗通的心跳,更不能在她睡着时,为她披一件衣服……
因为,他竟然找不到任何的借口可以再接近她。
老爷子似乎也不抱希望了,每天都用“你怎么这么不成器好好的孙媳妇都追不到枉费我老人家为了你绞尽脑汁你怎么对得起我”的眼神怨念地盯着他。
骆梓彻抬起左手,食指上一枚银色男戒古拙大气。
戒指上没有任何宝石装饰,只有一圈镂空的文字。文字古老而神秘,有点像梵文,却不是梵文。他翻过很多古籍,都没有找到任何关于这种文字的记录。
这枚戒指是家传的。老爷子在他很小的时候就送给了他,并且半开玩笑地说这是一枚会实现愿望的戒指。
小时候他信以为真,可是当他许了几个愿望却并没实现后,这个戒指就被他雪藏了。
戒指虽然并没有实现他的愿望,但是还是有一个神奇的地方——无论多粗或多细的手指,这个戒指都能自动调节成合适的大小。
小时候他戴着正好,现在仍然戴着正好。
当他前几天无意中翻到这枚戒指时,毫不犹豫戴上了。
也许是因为现在的他有个无论如何都想实现的愿望……
骆梓彻低下头,右手轻轻抚在那枚戒指上,长睫掩下,桃花眼中水波流动,似醉非醉。
今天晚上她又要加班,她有个重要的越洋会议要开。按理说最后一天,他可以不用参加。
可是最后一个可以接近她的机会,他又怎么会不去。
就是今晚吧,不能再拖了。
无论如何,也要尝试一下。
让她知道自己的心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