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最好的时代,这是最糟的时代;
这是理性的时代,这是迷茫的时代;
这是信仰的时代,这是怀疑的时代;
这是光明的季节,这是黑暗的季节;
这是希望的春天,这是失望的冬天;
人们向往拥有一切,人们可能一无所有;
人们都在直奔天堂,人们都在直奔相反的方向!
——狄更斯《双城记》
“成总,别,别这样……”
一个惊恐、微弱的声音从虚掩着门的总编室传了出来,路过这里的实习记者陈重不由停下了脚步,隔着门缝看个究竟,只见报社年过半百、脑满肠肥的总编辑成栋梁气喘吁吁,一只熊掌般的肥手强行搂在实习女记者李小婉肩上,另一只手则顺着女孩子的肩膀、后背、腰部一路向下挺进,瘦弱的李小婉奋力挣扎,单薄的身体极力向后躲闪,抵挡着成栋梁的进攻。
陈重皱了皱眉头,故意大声干咳两声,高声叫道:“李小婉你在哪儿?主任叫你过去一趟!”
总编室里扭做一团的两个人同时一惊,成栋梁两手一松,李小婉趁机踉踉跄跄地奔了出来,感激地看了门口的陈重一眼,匆匆而去。成栋梁恶狠狠地盯着门外,不禁怒火中烧:******陈重,一个小小的实习记者,竟敢坏我的好事,你等着瞧,老子跟你没完!
惊魂未定的李小婉坐在会议室低声抽泣,陈重气愤不已:“那个老王八蛋这么欺负你,你怎么不大声喊?怎么不去告他?就这么忍气吞声甘受侮辱?”显然这种事情不是第一次发生。
李小婉低着头,眼镜滑到了鼻尖,喃喃地说:“陈重,我也不愿意被他欺负,可是咱们外地应届大学毕业生现在找份工作太难了,我从毕业前就开始投简历跑招聘会,几个月都没找到一个合适的工作,我想留在这座城市,实在不想回老家那个闭塞落后的小地方。这个报社待遇还行,也比较稳定,你说我该怎么办?”
陈重无语,不由想到了自己的处境:原本以为,堂堂名牌大学新闻系毕业,找个不错的工作应该不成问题,哪知道今年竟然有七百万嗷嗷待哺的大学生抢饭碗,偏偏又赶上了经济寒流,企业、媒体到处裁员,有经验有资历的老员工尚且饭碗不保,何况应届大学毕业生?好在学校老师引荐到这家部委主办的报社实习,虽说薪水不高,但毕竟工作正规稳定,实习期满正式签约后各种保险、补助一应俱全,也能满足自己做一名记者的志向。但是不幸遇到成栋梁这样一个猪头禽兽,实习期还没有结束,自己就成了总编辑的眼中钉,以后还能在这里做下去吗?
陈重心情沉重地来到编辑部主任室,对着顶头上司秦岭讲述刚才发生的事情。编辑部主任秦岭三十出头,为人耿直,是比陈重大整整十届的同校师兄,所以对这位小师弟格外照顾,两个人也相当投缘。
秦岭先让陈重把办公室大门关好,然后问:“李小婉跑出来的时候,你还站在门口没有离开?”
陈重回答:“是啊,我看着她出去的,成栋梁好像也看到我了。”不屑成栋梁为人的陈重在其他人面前从不叫他的职务,总是直呼其名。
“你呀,糊涂,糊涂!喊完就应该马上离开,怎么能让他看到呢?他这个人是有问题,但毕竟是部里派下来的,是总编辑,咱们采编部门的负责人,你把他得罪了,还有好日子过吗?”秦岭焦急地埋怨陈重。
“这种人渣也配做总编辑?难道部里没人了吗?他这么欺负女记者,就没人管得了他?”陈重忿忿不平。
“你呀,还是太年轻!跟你说实话,这种事情,你来之前就发生过很多次,也有人向部里反映过,但是上面睁一眼闭一眼,根本没有处理!老成在这里做总编辑几年了,虽然对下颐气指使狐假虎威,但是部里的相关领导却维护得很好,后台硬得很,你想想,这样的人,上面不动他,下面有什么办法?”秦岭一脸无奈。
陈重气愤地说:“天下的王八不一样,王八蛋都差不多!”
忽然敲门声响,秦岭一惊,问:“什么事?”门口传来声音:“主任,总编辑通知大家开会!”
陈重不安地说:“又要出什么妖蛾子?不会这么快就收拾我吧?”
秦岭苦笑:“现在知道紧张了?别乱想了,快过去吧!”
采编部门的人都到齐了,把本来就不大的会议室挤了个满满当当。成栋梁居中而坐,凌厉的眼神扫过有些惊慌的李小婉,重重落在陈重身上,狠狠瞪了一眼,陈重顿时预感不妙。
习惯性地清了清嗓子,成总编辑开始发言:“昨天我去部里开会,把我们本周新出版的报纸带给各位领导过目,领导们对于报纸的评价总体上是认可、支持的,这也是对大家工作的一种肯定。”
听到是报纸业务的事情,陈重悬着的心放下了半截。
“但是,”成栋梁话锋一转,“这并不等于说,报纸的内容就没有问题!也有一些领导指出,报纸正面、健康、积极、向上的东西少了,低级、庸俗、乏味、无聊的报道多了!部里的政策、法规,领导的活动、工作,关注得不够,反倒是那些内幕、揭弊、曝光的内容占据了主要版面!同志们,别忘了我们是国家级报纸,是部里的一面旗帜,这样下去怎么能行?!秦岭,作为编辑部主任,这方面你有责任!”
秦岭急忙解释:“编辑部一向对选题的内容和质量严格把关,每次记者所有的选题和采访内容不是首先都请您过目认可的吗?咱们报纸从来不捕风捉影、跟风炒作,全部采访都是有事实依据、公正客观的。”
成栋梁敲着桌子不满地说:“这么说,是我错怪你了?是部里的领导冤枉大家了?你自己看看,上周部里那么多新的政策出台,报纸上刊登了几条?好几位领导讲话、视察,你又用了多大的版面?你也知道,报纸每期都要送到部里给领导审阅,你叫我怎么向领导交代?”
秦岭说:“现在不是报纸都走市场化路线自力更生吗?部里也说要逐渐减少费用,全凭报纸养活自己。如果没有精心的策划、独家的采访、新颖的内容,都是一些政策法规、领导讲话,这样的报纸谁会买?哪里会有广告?我们如何独立生存?”
“发行、广告,那是运营部门的事情,和你无关!别以为这几期报纸卖得好尾巴就翘起来,没有部里领导的认可,买报纸的人再多都算个屁!”成栋梁瞪着秦岭,眼珠子要喷出火来。
秦岭毫无惧色:“那成总编说应该怎么做?”
成栋梁意识到有些失态,平息了一下情绪说:“报纸的头版全部刊登部里领导的各项活动,要闻版刊登政策法规,要固定下来、保持下去!”
“这样的报纸岂不成了部里的内刊?除了那几个领导还有谁会喜欢看?怎么走市场化路线?”从角落里传出一连串问题,大家举目四望,不清楚是谁在发问。
成栋梁一张大脸涨成了猪肝色,吼道:“谁说的?站出来!是不是以为谁都有资格跟我讨论报纸的路线定位?我是总编还是你是总编?听我的还是听你的?”
无人应答,余怒未消的成大总编气咻咻地继续发飙:“除了内容定位有问题,人员也有很大问题!特别是一些实习记者,不注意认真学习领会部里的精神,整天异想天开地挖掘什么独家新闻,吸引眼球哗众取宠,与报纸的级别和品质严重不符!别以为自己是名牌大学新闻科班就不知道天高地厚,大学生算个屁,我没上过大学,照样当总编、照样管着你!”
陈重猛然抬起头,盯着流氓无赖本色暴露无遗的成栋梁,心想:干脆豁出去算了!无数激烈犀利的词语几乎忍不住要冲口而出,眼睛扫过成栋梁旁边的秦岭,只见主任憋红了脸一直给陈重使眼色打手势,让他冷静、忍耐,陈重强忍着把一肚子骂娘的话硬生生咽了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