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正是清晨,叶笙背着一个青色小竹篓,低着头走在去梦先生家的路上。叶家镇虽小,却五脏俱全。小贩们已经开始摆摊。叶笙忽然闻到一股香味,忍不住的抬头看去。此刻路边正有一个小店,柜台之上放着七八个蒸笼,原来是李大娘的包子铺。李大娘此刻正在忙活,看见叶笙来了。急忙取了几个包子。用油纸包好,朝叶笙走了过来。“还没吃饭吧。快尝尝新鲜出炉的大肉包子,看看合不合你口味”叶笙忍不住咽了咽口水。却说
“李大娘,我娘不让我再吃您的包子啦,每次我从您这里路过,您总要给我几个包子吃,您又总是不要我的钱,我怎么好意思呢。”李大娘一脸本是一脸笑意,此时嗔怒道“这是哪里话,大娘只是让你尝尝我的手艺。你觉得好吃,其他人也应该会喜欢,大娘的生意不是更好了吗,快拿着”说罢便把油纸包塞到叶笙手上。叶笙正要说些什么,李大娘来了生意。转身忙活去了。
叶笙捏着油纸。吃着香喷喷的包子,边走便想,看着小镇温馨熟悉的这一切,挥汗如雨推起风箱的铁匠大叔,忙碌的烧饼老崔正在拍着面饼。他心头忽然想起雪天心说的话,心中思索“他们都这么善良,又对我一直很好,如果他们发现了娘亲和爹爹的秘密。真的会像娘亲说的那样,把我们当成妖魔,无所不用其极吗?”
他深深叹了口气,走了大约一炷香的功夫,梦先生的家已经到了。他抬手摇了摇绿色斑驳的门环,过了一小会,梦先生身着一身洗得发白的布袍。吱吱嘎嘎声音中,梦先生目无表情的拉开门,叶笙早已习惯,道了声”梦先生,您早安”。梦落微微颔首,示意他进来。
叶笙踏进院门,只见院中正中,是一方九尺见方的水池,十多条红色的小金鱼正在清澈的水中游来游去。看起来赏心悦目。水池旁边是一方木桌,叶笙摘下竹篓。放在院中的书桌之上,掏出了几本临帖,是梦先生前日里布置的课业。
梦先生原名梦落,也是土生土长的叶家镇人。他的母亲本是叶家镇一个大户人家的千金小姐。最喜欢诗词歌赋,后来梦落的父亲梦乙墨途径叶家镇,他本是个落魄书生,与谈吐不俗的叶家小姐一见钟情,便在这叶家镇落了户。入赘了叶家。
从此举案齐眉,红袖添灯。每日两人吟诗作对。十分恩爱。梦乙墨的老丈人年龄渐老,体弱多病。渐觉自己精力不足,又听梦乙墨常常把经商之学说的头头是道。又见女儿与女婿感情深厚,便把绸缎门面和几家粮店都交给梦乙墨管理。谁知这梦乙墨只会纸上谈兵。其实对于经商之道一窍不通,从不点货,记账。粮店接连几月,钧是亏空。粮店仓库阴冷潮湿。他又从不开仓检查通风。最后大批米粮发霉发臭。一粒也卖不出去,幸亏有梦落之母独自一人将绸缎店经营的井井有条。勉强将大户人家的门面维持下来。那梦乙墨却是毫无反省之心。对这一切不管不顾。
他一心迷恋名家著作,既掌管了叶家财权,便要随心所欲。凡是有些藏书的脚商从此路过,他便要挑挑拣拣,买回许多所谓名家手作。也不知浪费了多少银子,旧书满满堆了一间小院。整日醉心于书中之事。丝毫不理会妻子辛劳。过了不久,叶家小姐有了身孕,谁知难产,诞下梦落之后便咽了气。夜乙墨这才如梦方醒,只是悔之晚矣,老丈人本就卧榻已久,知道了自己女儿难产死去,急火攻心。一夜之间,没了呼吸。
梦乙墨心灰意冷,便要随亡妻前去。只因念及幼子嗷嗷待哺。梦乙墨于心不忍。他虽想尽力挽回绸缎庄的生意,但却力有不逮。绸缎庄也慢慢跟着粮店一起倒闭。叶家从此败落,高门大户也逐渐生了青苔,梦乙墨只好卖了叶家大宅,搬到了原本藏书的小院。梦乙墨愧疚自己不思进取,以至叶家家道中落,因此给儿子起名梦落,意为家道中落。倒也有些警示之意。
梦乙墨虽然卖了宅子,有了些傍身银子。只是他毫无本事。只能坐吃山空,梦落跟着他每日与这藏书相伴,饥一顿饱一顿,慢慢长大成人。
梦乙墨一身所学,倒也尽数传给梦落,他早有求死之心,每日在这世间浑浑噩噩,对月独酌好不孤单,眼见梦落长大成人,他心愿已了。一日梦落外出归来,看到父亲日上三竿还宿醉未醒,心中担忧,便伸手去推,怎么叫都不醒,他心里有了些不详的预感,探了探鼻息,才发现梦乙墨已经死去。面对家徒四壁,梦乙墨僵硬的尸体。梦落想哭,却怎么也哭不出来。
从那天起,他原本清秀的笑容,永远的消失了。无论悲喜,都做不出任何表情。未满二十岁的梦落在街坊邻居的帮助下埋葬了梦乙墨,好在他从小苦读诗书,在这叶家镇中,也算知识渊博之人,街坊四邻便把自己的小孩送来读书写字,每月予些许瓜果钱银,倒也不必忧虑饭食。又因他一向面无表情,看起来十分严厉。教导学生之时又十分耐心,孩子们都学的很好。受到了街坊们的一致赞许,渐渐在叶家镇也有了些许声名。
此刻梦落翻看叶笙的字帖。点了点了”写得不错,没有偷懒“。他如此说,已是赞许。
叶笙笑道”先生,我今后想学些别的字,您可以教教我经脉穴位吗“
”我不是大夫,经脉之说,我也毫无所知,你若执意要学,可去内屋找找,藏书之中,我记得倒是有几本医书“梦落皱了皱眉,指了指屋内。
叶笙走到内屋,房间一切都摆放的整整齐齐,除了一张床和几个小木箱。剩下的便全是堆放整齐的书籍,只怕有数千本之多,书堆分成一大一小两堆,叶笙翻开几本看看,多的那堆全是诗词歌赋,文士简笔。不是他想要的内容,书堆较少的那一些,是些神鬼偏门的杂书。倒是比较有趣。叶笙仔细翻了半天,终于翻出来一本和穴位有所关联的书。是一本古晋的《针灸甲乙经》,
”先生,这本好像可以“
叶笙拍了拍书上的灰尘,显然梦落平时不怎么看这类的书籍。
”唔,我只能教你认字,这其中道理,我也不知,只有你自己理解了。”梦落揉了揉头。
“多谢先生”叶笙说道。
梦落便从开头开始教起,一个字一个字教叶笙认识,很快天色已晚,已学了几十个字,叶笙觉得头晕眼花,转身向梦落告辞,“先生,爹爹让我以后每日都来这里学习,明日还要麻烦先生了。”
梦落点了点头“如此甚好”,他孑然一身,已过三十,却未婚娶。平时最大的乐趣,便是教导孩子们,叶笙虽然偶有疲懒,但天资聪慧,只要用起功来,教的东西学的便很快。他虽然不说,但打从心眼里喜欢这个孩子。
从此每日日上三竿,叶笙便早起前往梦落的小院,读书认字,每日回到家中,都会向叶一秋请教自己学到的穴位知识。如此进境颇快,逐渐将将一本甲乙经熟记在心。对周身三百六十四个大穴,也逐渐能够一一对应。只是每日叶笙早起,总会发现黑水环上的斑驳黑迹。后院的泥土逐渐被他清洗出的黑水浇的寸草不生,只是叶笙早已见怪不怪。三月时光,短短即逝。
此刻正是夜半时分,叶笙刚刚睡下,此时他面容宁静,此刻他正侧卧在床,窗外月光皎洁,映照在他身上,只见光芒缓缓凝聚在他左半边身子,他左腕黑水环缓缓发亮,似乎吸收了月光之中的某种力量,看起来越来越亮,逐渐变得透明。此时黑水环中开始飘出了一个又一个晶莹闪烁的光点,没入叶笙四肢百骸。眉心更是隐隐发亮。叶笙的睫毛此刻正在微微颤动,嘴角露出一丝浅笑,似乎是觉得非常舒服。叶笙身体上的光点慢慢变得暗淡,逐渐消失。黑水环上逐渐恢复原状,石环之上,似乎增加了微不可见的一个黑点。
晨光渐起,叶笙慢慢醒转,下床打水洗漱,双手往脸颊泼了些水。神清气爽间。只见水中叶笙的双眼越发的明亮,说来也是奇怪。他每日刻苦学习,晚上还要记住许多对应的穴位,虽觉疲累,可第二天醒转,又觉得思虑敏捷,精力旺盛。浑身似乎有使不完的劲。他转转头,看了看黑水环,一时心头诧异,今天这黑水环上的黑点,似乎比往日小了许多,他端起墙边那个已经黑的发亮的脸盆,倒了些清水,将黑水环浸了进去,只看到盆中水除了略微浑浊了些,并没有像前几个月那样,开始变得恶臭难闻,漆黑一片。“怪了,黑水环不吐黑水了!”叶笙挠了挠头。便也不在多想。他收拾了些笔墨,便往梦落家中走去。
此时已是九月初一,秋风渐起,叶笙刚到梦落家门前,只听院中有些吵闹,他推门而入,只见几个镇里的幼童正在打闹。梦落见他来了。轻咳一声“叶笙,今日我还要给这几个小童启蒙上课。你挑的那本’针灸甲乙经’也认的差不多了,今天你就自己在内屋挑几本书看看吧。”
叶笙道了声是,转身走进内间,随便翻起本书看了起来。心中暗暗佩服梦落面对一堆幼童面不改色,此刻正在高声诵读“人之初,性本善.”。院中的孩童也逐渐安静下来。他看了半天手中这本《星图幻鉴》,只觉得晦涩难懂,全篇似无一字通顺。
“还是我读过的书太少啦?”叶笙有些无奈,随后把这本书扔到一边,只是这一扔似乎使出了超乎叶笙的力气。只听”哗啦哗啦“连声作响,堆放整齐的一堆古籍连连倒下,叶笙吓了一跳,仔细听了听外面动静,梦先生正在字正腔圆的诵读“孝于亲所当执。融四岁,能让梨“似乎并未听到响动。他长出了一口气。轻手轻脚,将十几摞一一摆放整齐。叶笙心道”还好并未打翻另外一边的古籍,不然真的是要了命了。此时他捡起那本罪魁祸首《星图幻鉴》正要缓缓放在书堆上面,忽然觉得似乎这本书好像变得不太一样了。
《星图幻鉴》本是墨色封皮,此刻书面底部,仿佛一小截墨色被刮去,露出一点轻灵的白色。
叶笙用指甲用力抠了几下,那墨色却毫无变化,”怪了,我记得这本书刚才没有这道痕迹啊,难道是我看错了?“叶笙不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