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奇袭雇佣军
1776年的冬天分外的漫长而寒冷。大陆军除了承受心理上的负担外,还要忍受严寒带来的困苦。部队新败至宾夕法尼亚,一切物资俱感匮乏。没有营帐、毛毯,身上没有寒衣和鞋袜;不少士兵还穿着夏季发的单衣,打着赤脚。军营里又流行起伤寒病和肺炎,营养不良加上缺医少药,伤病员苦苦挣扎在死亡线上。开小差的越来越多,军官中有人说三道四,离心离德,和华盛顿唱反调。部队大量减员,只剩下5000人。英国某些报纸预言,华盛顿的军队即将“土崩瓦解”。
但华盛顿不屈服、不绝望,在逆境中更表现出他过人的坚毅性格和领导才能。他采取各种可能的措施解决物资供应。12月12日,大陆会议通过决议,授予华盛顿指挥战争的全权,使他在非常时期能摆脱某些掣肘指挥打仗。关于这件事,他特意向大陆会议表态:“也许有人会说,这种权力委托给别人使用过于危险。我只能这样回答,急症要求用猛药。我也愿意真诚地宣布,我毫无追逐权力的欲念。”
除了武器和物资缺乏,华盛顿锐敏地认识到,目前应该用崇高的爱国思想和奉献精神来武装将士。他想起了《常识》的作者托马斯·潘恩先生。当初读了他写的小册子,多少人都受到巨大的鼓舞,从而坚定地走到民族独立的旗帜下。正好潘恩已投笔从戎参加了大陆军,曾先后在军中担任过秘书和副官。现在正好请他发挥笔杆子的威力,替困境中的大陆军编写点宣传鼓动材料。
潘恩理解了华盛顿的意图,立即就着手写作。每晚宿营,他就在微弱的灯光下,把一面鼓当做书桌,伏案疾书直到深夜。12月19日,第一篇文章脱稿,题名《美国危机》。这篇文章和《常识》一样,用通俗明白、节奏铿锵的语言,把最朴素的真理告诉大众。他鼓励人们不要被暂时的失败所吓倒,历史赋予他们的是最光荣的使命和最崇高的荣誉。
总司令下达命令:战斗之前,必须在动员会上高声宣读《美国危机》。从此,大陆军士兵总是高呼着书中的口号“现在是考验人们灵魂的时候了”,冒着硝烟弹雨向敌阵冲锋。这个口号极大地鼓舞了士气,它伴随美国的民族革命战争从挫折走向胜利。
自长岛突围大撤退以来的四个多月,大陆军连遭失利,在人们心里抹上了一层浓浓的阴影。现在特别需要打个胜仗振奋军心民心,挫挫敌军的气焰。部队自从渡过特拉华河,两军隔江对峙半月余无战事,将士们得到了适当的休整。12月中旬,约翰·卡德瓦拉德上校率领一支费城志愿部队赶来增援,补充进来新鲜血液。12月20日沙利文率李将军的残部回这里报到,总兵力增加到将近6000人。全军读了潘恩的《美国危机》,士气复振,将士们一致要求上阵杀敌,为牺牲的战友报仇。时下已是1776年12月下旬,不久寒潮一到河水就会全部冰冻,那时敌人会从冰上发起进攻。华盛顿认为,抢在敌人行动之前打一次突袭战,现在时机已经成熟。
华盛顿派人侦察敌情,得知豪将军长住纽约,康华利将军正在离职休假,等待河面冰冻坚固再发动攻势。河正对面的特伦顿镇,由拉尔上校率领着一支英国轻骑兵和3个黑森团雇佣军驻防。这个拉尔,就是在攻打华盛顿堡要塞一役中,屠杀投降士兵的德国雇佣军官。此人性情勇猛但豪爽好客,更有一大喜好,爱听音乐不务正业。每天让军乐队吹吹打打,双簧管百听不厌。一直玩到深夜不睡,第二天日上三竿不起。这样的人打冲锋倒是个好角色,当指挥官独当一面则不是材料。河对面就是敌军,他却满不在乎无心备战;以为大河为界,我过不去你也过不来。
一个完善的突袭计划华盛顿已经运筹于帷幄之中。他决意利用敌军的麻痹松懈,奇袭对岸英军。时间选在圣诞节的夜晚,多路人马同时渡河,次日黎明5点正突然协同出击。行动方案是:部队分三路行进:一,华盛顿自领主力在特伦顿以北9英里的麦康基渡口过河,从正面直取特伦顿。二,尤因将军率偏师从南面渡河,切断敌军退路。三,普特南将军的部队从伯林顿过河,袭击南面据点的敌军。
计划可谓天衣无缝,但是战争中总有许多意想不到的情况发生。或自然因素、或人为因素、甚至纯属偶然事件,都可能改变战事的结果。华盛顿组织的这次奇袭战役,就遇上了一连串的意外事件。首先得到报告,费城有发生叛乱的征兆,普特南将军必需留守费城,不能参加渡河夜袭了。接下去尊敬的读者还会看到更奇怪的事情。
也不知通过什么渠道,拉尔获得了美军将发动袭击的绝密情报。而且时间也完全对得上口径,就在12月25日圣诞节。拉尔命令值班军官严加提防,果然这天下午6点钟左右,英军前哨阵地响起报警的枪声,接着是连续射击声。拉尔带兵赶到前哨阵地,已有6人遭袭击者打伤。目击者说,一群人突然从树林窜出来向哨兵开火,打了就跑。拉尔带两个连和一门野炮追了一程,什么也没抓到。拉尔收兵回营,漫不经心地说“这就是美军的袭击,不过是虚晃一枪而已!”于是更加麻痹大意,将搜集来的牛羊鸡鱼,黄油美酒通通摆出来,痛痛快快过个欢乐的圣诞节。
这股袭击者何许人,受何处派遣?谁也说不清楚,也许是当地民兵所为,反正不是华盛顿的部队。这一打可算得“歪打正着”,帮了华盛顿的大忙,起了意想不到的转移敌人注意力的作用。
几乎与此同时,华盛顿带领大陆军集结在特拉华河边,等待盖茨将军率领的另一支增援部队。直到这时候又出了一件意外:盖茨将军派信使快马送来一封重要信函。信里说盖茨将军身体不适,已请假去费城,不能率军来助战了。说起盖茨,以前曾是弗农山庄的座上常客。读者想必记得,第二届大陆会议上全靠华盛顿的举荐,才当上准将副官长的。近些日子盖茨表现得阴阳怪气,不服从总司令调遣,和李将军一样暗中搞宗派活动,制造流言蜚语,在领导层中散布华盛顿的坏话。其用心就是想另立山头,单独统率一支军队。个人间恩恩怨怨暂且不去理会,万不料他竟敢于冒天下之大不韪,大敌当前搞起小动作。华盛顿直气得七窍生烟,但想到目前已是箭在弦上,没有援军也一样要出击打仗!华盛顿强忍下满腔的愤怒,一声令下,士兵登船开始渡河。
兵贵神速。突袭更应争分抢秒,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攻入敌阵。可惜风急浪大,河水里顺流疾下的浮冰撞击船舷砰砰有声,木船像秋风中的片片落叶起伏摇曳,随时都有覆没的可能。风向也与人作对,吹得渡船偏离航向,渡河过程就是一场生死搏斗。全军将士登上对岸已是凌晨4点,从河边到特伦顿还有9英里路程。显然,凌晨5点发起袭击已不可能。天亮后失去突然性,整个计划就前功尽弃;半途万一被敌军发现而背水作战,数千大陆军岂不成了送给敌人的圣诞礼物。华盛顿当机立断,不等重型武器全部卸完,急令部队飞速向特伦顿敌营扑过去。
从早晨起下起雪片夹冰雹来,北风呼哮,飞絮漫天。一路上饥饿寒冷侵袭,竟有两名士兵被冻死倒卧道旁,艰苦之状可见一斑。风雪固然使大陆军吃尽苦头,英军也没得到便宜。他们冷得藏在营房里蒙头大睡,根本听不见袭击部队大炮滚动的声音。美军随身携带的火药渡河时受了潮湿,华盛顿命令装上刺刀,准备肉搏!
8点整总算抵达特伦顿镇外一小村落。此时大雪遍盖,道路模糊不清,华盛顿向一位早起拾柴的农夫打听。那人态度极其生硬,冷冷答了一声“不知道”,转身想走开。旁边一名军官赶紧插话:“向你问话的是华盛顿将军,请给我们提供些情况。”农夫眼睛一亮,马上热情指点:“前面那间房屋就是敌人的哨兵检查站,大树下有一名哨兵。愿上帝保佑你们成功!”
华盛顿为了不打草惊蛇,命令小部队包围监视敌哨兵站,主力继续前进。10分钟后,特伦顿镇里响起炒豆似的枪声。大陆军端着刺刀,高呼口号很快占领了前哨阵地。华盛顿身先士卒,和炮兵一起冲进了主要街道——国王街。黑森军匆忙擂响战鼓,轻骑兵吹起军号,一些敌军从营房的窗口朝外胡乱打枪。另一些敌兵蜂拥而出,但列不成队形。华盛顿从枪声判断,沙利文所部已包抄到位,从靠河的一端发起了攻击。一小队敌军在街上架起两门炮,企图阻挡美军去路。华盛顿命令詹姆士·门罗中尉带人赶走敌炮兵。敌炮还没来得及射击,就被美军夺了过来,使敌军丧失火力优势。美军两面夹攻,打得敌军晕头转向。
拉尔上校每天睡懒觉,不过9点不起床。8点多钟正睡得鼾声如雷,突然被一阵枪声惊醒。他醉眼惺松只见大陆军好像从天而降,自己部下人马无人指挥,像没头苍蝇一样乱作一团。眼看部队失去控制,连忙骑上坐马,率众冲出重围。本已冲出了市镇想往普林斯顿方向撤退,忽又想起在叛军面前逃跑太丢脸。私人的行李财物也没带出来实不甘心。于是改变主意,带着他的掷弹兵勇敢而冒失地杀了回去。就在这时一颗复仇的子弹射中他的要害,当即落马倒地。部下四散奔逃;跑不及的纷纷举手投降。
华盛顿组织的特伦顿之战,取得了辉煌的战果。总共击毙敌军22名,俘获948人,缴获武器弹药无数。而美方的损失很轻微:牺牲2人,伤5人。受伤者中,有一位就是夺取敌人大炮的詹姆士·门罗中尉,他后来继任美国第五届总统。稍感美中不足的是,尤因将军的部队渡河受阻,未投入战斗。溃散的英军部分投降,另有部分漏网,使华盛顿的全歼计划打了折扣。又是一个意外。
2巧取普林斯顿
打了胜仗,有些军官主张扩大战果,乘胜追击,华盛顿却分外冷静。特伦顿一战不可能改变双方力量对比,敌军大部队很快就会报复性反扑。他果断地命令部队撤出特伦顿,带着战利品,押解近千名俘虏,渡河返回宾夕法尼亚境内。
华盛顿曾去看过生命垂危的拉尔上校,吩咐给予必要的医疗救助。并慨然答应了拉尔的最后请求:“除了解除投降者的武器外,请不要没收黑森军官兵的私人财物”。这个杀人无数的黑森军官,临死时良心发现,对大陆军的人道待遇表示感激。华盛顿恪遵诺言,把黑森战俘押送过特拉华河,几十名军官安置在宾夕法尼亚新城的旅馆里住宿,士兵住在教堂和监狱里。为避免老百姓对战俘采取报复行动,总司令在城乡张贴布告,不准虐待俘虏。在战场上华盛顿决不手软,但放下武器不再与人民为敌的,就不应当再以敌人看待,应该给他们生存权利和人格尊严。
特伦顿战役结束,已是1776年年底。宾夕法尼亚兵团士兵的服役期将满,人心想家盼归。但是面对强敌,让老兵走光是非常危俭的。华盛顿充分使用大陆会议授予的权力,向费城的豪绅巨富专项借款,发给士兵服役超期补贴。除经济补偿外,还进行宣传说服工作,有二百多人自愿延期服役。
回头再说威廉·豪将军。他有勋爵的封号,习惯于贵族的养尊处优生活,有机会总不忘寻欢享乐。他在纽约休息等待,只要大部队能从冰上渡河,便亲率大军直取美方的临时首都费城。当传来黑森军被歼灭的消息时,豪将军又震惊又生气。他很难想象3个老牌团队,竟然放下武器向一支衣衫褴褛、纪律松弛的民兵投降。他决心投入更大的赌注和华盛顿较量。他命令康华利继续担任指挥官,率领精锐七千余人开赴特伦顿,寻找美军决战。可是英军这一调度,已被华盛顿所侦知。
华盛顿处理好战俘和物资后,率领所部人马渡过特拉华河,回头再次占领特伦顿。12月31日,侦察获悉,英将康华利正在征集车辆,向特伦顿进军。豪将军带了一千轻步兵随后开来。华盛顿立即作了相应部署,命令米夫林和卡德瓦拉德两将军,火速前来会合,总兵力达到3600人。主力部队部署在特伦顿到普林斯顿之间的阿森平克溪东岸,溪面不宽但溪水很深。溪上有一座狭窄的石桥,特伦顿战役中黑森军的一部分就是经这座石桥逃跑的。美军的大炮布置在高地上,准备迎头痛击来犯之敌。
1777年1月2日中午,康华利部赶到特伦顿,未及休息便开始进攻。美军的小股部队节节抵抗,将近日落时分英军才到达阿森平克溪的西岸。康华利把军队分成数路轮番争夺石桥,华盛顿亲自到火线指挥防守,英军强攻均被打退。夜幕降临,双方停止交战,英军后退安营扎寨,营帐外面燃起堆堆篝火。美军方面也拆了栅栏点起营火,两岸熊熊火光,倒映在溪水中煞是壮观。
当士兵酣然入睡之际,双方主帅却在彻夜运筹斗心斗智……
康华利的副官夤夜献策,建议今夜奇袭美军营地。康华利笑而不允,因为他已与驻普林斯顿的英军指挥官约定,次日清晨两面同时夹击华盛顿军。他满有把握地说,“总算追到这只老狐狸了,明天早晨我们将要逮住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