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幽黎狂喜看着面前的男子,带着鲜活生命温度的泪水一颗一颗,一串一串,整张脸被水汽糊住,眼中男人的脸就看不真切了,她紧张的弯曲手指关节,手臂还不能动,心焦难忍,如果手臂能动就可以张开双臂拥抱他,就可以跟他靠得更紧一些,就可以不要在这么近的距离之下分离的如此遥远。她的手指弯曲到变形,扣紧了身下的木板,咯咯作响。男子整个身体都在她身体之上罩笼了下来,两手捧住她湿乎乎的脸颊,吻上去,吻着,细细碎碎一点一滴的,嘴唇覆过她几乎所有的眼泪,让他的温度透过她的皮肤传递下去。直到她的手臂终于有能力保住他,僵硬而桎梏,刚恢复使用的肌肉剧烈痉挛收缩着,疼痛之感撕心裂肺,可她宁愿这样疼痛,也不要跟他分开一点点。
“真好。”朱四月眼神温柔一片,细密的眸光可以融化一切,他的声音低沉而压抑,这是在强压住那份可能会失态的狂喜,那个样子,千万不能给阿黎见到,因为失态的他不会好看到哪里去吧?他说:“真好,你醒过来了,真好。”醒过来就好,只要还能苏醒,就什么都不怕了。
一百多年前,她的身体被烧得一片模糊,差一点就要融化成帝王药丸中的决定补品,献祭仪式上的光惨烈到他没有用去再去回忆,命运不允许她化为一滩水,一片泥巴,但是命运却还给他一个千疮百孔伤痕累累的她。他动用了一切的意志力告诉自己,不能放弃,决不能相信阿黎这一次会永远的睡下去,再也没有醒来的机会了。
他动用了所有手段,假意藏宝带着阿黎从遥远的大清国辗转北上,历经最彻骨的严寒,历经狂狷的暴雪,历经比如今更加难以想象的磨难,心中只有一个目标,带她回到她诞生的地方,借用她出生地的能量滋润她,养育她——如果失败,他就陪着她,长眠在这块冰原中,守着她的棺木变成她棺前最坚韧的冰雕。
当然,随着时间一点点的变化,阿黎身上烧伤的皮肤慢慢掉下来,从脸开始,接着是手,接着是手臂,慢慢的。
其实也不算很慢,大概一百五十来年。在这一百五十年中,他也经历过四五次的沉睡,沉睡中每时每刻只有噩梦连连,只怕自己醒来,阿黎再次丢失了,或是再次醒来,阿黎的情况却已经恶化。
现在是最好的结果,他扛着几乎崩溃的精神,等到她再次睁开眼睛,第一眼就看见了他。
这样他的阿黎就不会怕了,阿黎每次睡前都说,最怕醒来时,眼前只有无限黑暗与冰冷的水。
她不怕睡着,只怕醒过来时,第一眼看见的不是他的眼睛。
她的眼睛弯弯的,柔和像一朵娇媚的春花,她知道自己等到了他,也知道他等到了自己。
这个男人,这双眼睛,无论他如今叫做什么名字,是怎样怪异的身份。
在她眼中这些根本不重要。
她痉挛中的手指,奋力摸上他的手,冰凉,渗透入心中的却是最深刻的温暖。
“真好,我们又见面了。”朱四月压抑而凄凄的说:“还记得我吗?记得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