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瑾和慕容雅早已换好衣服,各自检查好马匹的状态,拉住缰绳,默契地与对方对视一眼。
“距离马场一千米外的果园深处种有当季刚成熟的石榴,谁先摘下拿回来就算赢。”慕容雅紧了紧缰绳,手指轻轻在马头上抚摸,回头对墨瑾一笑:“怎么样?”
墨瑾淡淡应了一声,几乎是同时,之前看起来散漫的两个人默契十足,在一瞬间挥鞭打在马脖子上,离弦之箭一般冲了出去,带起原地阵阵尘土草屑。
朝歌望着他们远去的背影,不知为何,心里总透出一股不安,有些压抑,却又说不出具体的感觉。
墨汘云不知何时又跟纳兰若吵起来了,朝歌无奈地看了他们一眼,转身走进庄园的后院。
院落里花木扶疏,种着各色植物花卉,还有几株果树。阳光从树叶缝隙里落下来,斑斑驳驳,透出几许慵懒细碎的剪影。朝歌坐在树荫下的躺椅上,身体的酸麻让他有些不适,不由微微皱眉,吸了口气方才缓过来。心里默默抱怨几句墨瑾昨晚太过分了,但是转念又想到是自己同意的,不由脸上红了几分,垂下眼闭目养神。
墨珏一路跟着朝歌走来。
他的心情颇有些复杂,墨家家主娶了一个男人当老婆,这石破天惊的消息要是传出去,还不知道要引起多大的轰动。关键是当事人还一个毫不在意,一个迷惘懵懂的样子。墨珏只觉头大,却不得不行事更加谨慎。
朝歌似乎若有所觉,微微抬眼,看见了站在不远处的墨珏,愣神片刻便微微笑起来。
墨珏随意抿了抿唇,心思电转,很快走到朝歌旁边,弯眼一笑:“嫂子好。”
朝歌点头轻轻应了一声,道:“你怎么没去骑马?”
“我怎么敢参与他们的战争。”墨珏挑了挑眉,话虽这么说,但却看不出一点在意的地方,他随口转开了话题:“嫂子你怎么不去骑马?挑一些温顺的随便走走也可以的,雪家的良驹一直在世家里很出名呢,想必嫂子的骑术一定不错吧?”
朝歌眸光微闪,隐约听出几分复杂的含义,没有正面回答,只是微红了脸,道:“我……今天不太舒服。”
墨珏不以为意,早就知道眼前这人不是雪朝阳,不过倒歪打正着,挺合墨瑾的意。
“世家里一直流传着一个故事,虽然过去很久了,但是因为事情实在骇人听闻,并且真实度很高,所以直到现在还在一少部分人中流传。”墨珏回头看向朝歌,一脸神秘道:“嫂子你听说过吗?”
朝歌被他这样一说,也不由勾起了好奇心,坐起身和墨珏靠得近些,下意识地压低声音,回道:“什么故事?你知道吗?”
墨珏看他一副单纯好奇的样子,不由想笑,之前心里浓重的防备和试探也放下了些许,配合地压低声音,道:“一个关于双生的故事。”
他一直观察着朝歌的神色,但是对方听到这句话却没什么异常,只是睁大了眼,仰起脸好奇道:“什么是双生?”
如果不是他心机深重,隐藏得太深,就是他心思太过单纯,根本不喑世事。
朝歌明显属于后者。
“双生,是指一母同胞所生的两个孩子,同性的称为双胞胎,异性的称为龙凤胎。”墨珏看他一脸的求知好奇,劣根性又犯了,不由就像逗弄朝歌一下:“是不是很奇妙?”
“嗯!”后者肯定地点头,一双清澈明净的大眼里透出光芒:“可是双生是怎么来的?为什么会这样呢?”
墨珏想象了一下墨瑾的脸色,顿时心中一凛,轻咳了几声,眨眨眼道:“这个……你可以去问问家主,或者上网查。我就不好跟你说了……”
朝歌正想追问为什么,就听墨珏飞快道:“嗯,扯远了扯远了,刚才说到什么了?”
“双生。”朝歌吸了口气,眨眨眼又靠近了几分。以前从来没人给他讲过故事,关于那些种种神秘美丽的神话故事,他也只是自己后来从书上看到的,所以现在听到墨珏讲故事,自然心里高兴。
“啊,对。”墨珏应了一声,接着道:“传说有一个家族,百年之前无比鼎盛,香火传承,绵延十代从未中断。从古至今,权势地位在世家里都居首位,当权者无不忌惮礼让。这个家族到第十五代的时候,家主与其夫人相爱相结,感情甚笃,在一个雨夜生下一对双生子。”
“原本是极大的喜事,然而顺产的主母却突然猝死。家主悲痛难当,夜夜跪守床前,禁止任何人靠近主母的尸体,如此连过十天,尸体竟分毫无损,甚至没有一丝气味。于是家主找来特制的寒玉棺材,将主母安置在他们的房间,并一直相信主母还会醒来,这是上天对他的垂怜。”墨珏一口气说到这里,回过头看见听得入迷,眉头紧皱的朝歌,不由放缓了声音:“嫂子?”
朝歌咬着嘴唇思索片刻,抬起清澈的眸子,皱眉道:“他……这样是不好的。”顿了顿,又道:“然后呢?”
“然后,”墨珏的声音悠悠扬扬地响起:“家主便去处理族中积压许久的事务,却不料在这短短的时间内,自己的亲生弟弟早就架空了自己大半的权利,他密谋已久,终于等到了最佳的时机,一击即中。家族的经营从这里开始走下坡路,连续十八年一直是亏损,人脉也不如从前宽广,甚至香火都开始凋落。”
“之前说到的双生子也已经长大成人,他们沿袭了母亲的美貌,长得俊俏逼人。然而却命格不清,连族里最德高望重的祭司长老都算不出他们的凶吉。由于他们的出生导致了主母的死亡,所以家主一直不太待见他们,家族逐渐衰落,古时联系人脉、拓宽枝叶的一个捷径就是联姻。于是双生子相继娶妻。谁知在他们纷纷成家,离开主宅之后,十年如一日不变的主母尸体,竟瞬间消散成灰。”
“家主从此一蹶不振,日夜守着空落的棺椁。族中事务堆积如山,家主的弟弟顺利上位。然而情况并没有好转,反而一落千丈。之前双生子联姻的两个家族非但没有施以援手,反而争先抢夺了族里的重要经济来源。”
“如此不消一年,其他小的家族也纷纷上前要抢一杯羹,百年的庞大家族竟迅速消亡。然而不久,双生子联姻的两个家族竟也出现了亏损的情况,各方收益均飞快下滑,不到半年就被拖垮。”
“到这里,矛头就纷纷指向双生子,大家都说他们是妖怪,是不祥之物,出现在哪里,哪里就会迅速消亡没落。千夫所指,双生子最终被捆绑在一起,实施火刑。”
“那天下着小雨,木材上被泼了许多的油和酒,方才燃烧起来,中途又熄灭几次,终于在一个祭司的指引下点燃了火台。双生子在火中凄厉地叫喊诅咒,十分骇人,最终还是消亡在了大火里。”
“但是火势未止,原本不大的火台竟炸裂开来,火是鲜红的颜色,仿佛血一般,围观的人们身上染上这种火星,怎么也扑不灭,四处逃窜之下,将城里到处都点燃了。一座繁华富有的城市被点燃,大火烧了三天三夜,终于在化作灰烬之后熄灭。”
“后来有云游的得道高僧经过,念经超度,做了一场法,终于消尽这座城市的冤魂怨怼。然而历经百年,都再也没人再进这座城重新兴建。”
“城中逃亡出来的人在别处安家,原本的几大世家也有后代逃了出来,在当权者的打压下,世家没落,几乎找不到痕迹。如此又是百年,原本经历大劫的世家方才终于有了兴盛的势头。”
“从此大家谈双生色变,先后又有几个家族出现过双生,均被在出生时杀死,少数心软的,也会杀死其中一个。世家绵延,直到现在。”
墨珏说完,侧过头就看见面色苍白的朝歌,似乎被吓得不轻,嘴唇被咬得毫无血色,一双琉璃眸子也怔怔出神,整个人瑟缩在椅子里,似乎想起了什么不好的事,久久不能回神。
双生。
十八年的时候开始出事,而自己……今年十八。
他到底替代了谁出现?那个人现在在哪里?
朝歌从未如此强烈地想要知道某件事,他非常不安,甚至惶恐。只要和那个人一起出现,就会有莫大的灾难出现吗?
“不过,这些都只是一个传说而已,在经久的时间里被反复传言,中途也不知道添油加醋了多少。传到现在,早就变了很多,现在谁还迷信这些呢,大家都不怎么在意的。”墨珏的声音适时响起,令朝歌在一瞬间得到了安抚,他抬起头一瞬不瞬地盯着墨珏,声音里有着自己无法察觉的颤抖:“是……真的吗?”
墨珏淡淡一笑,唇角的弧度竟显得有些诡异:“当然是假的,嫂子别信这些。”
他之前说真实度很高。
现在的回答却模棱两可。
“那……这个家族……”朝歌小心翼翼地发出声音,甚至微微屏住了呼吸,低声问:“姓什么?”
诡异的安静。
“你们在说什么?”清冷的声音不咸不淡地响起,先前诡异恐怖的气氛瞬间消散,一枚鲜红欲滴的石榴被轻轻放在桌上,墨瑾淡淡开口:“这么入神,我找了你好久。”
朝歌正不知道说什么好,墨珏却一下子笑开了:“我在给嫂子讲惊悚悬疑的故事呢,哈哈……嫂子吓得,你千万别当真啊,那些都是假的,我前几天看过一本小说,自己删改了之后添油加醋告诉你的。”
说罢又抿着唇笑出声来:“真是好骗。”
朝歌:“……”
然而不管墨珏有意无意,朝歌心里都有了一个不深不浅的影子。他缓缓吐出一口闷气,站起身来,接触到墨瑾炽热的目光,又微微红了脸:“你回来了。”
墨瑾微微点头,伸手握住朝歌的手,低声问:“饿了没有?拿上石榴,进去吃午餐了。”
朝歌还有点没有回神,伸手呆愣地拿起石榴,听话地跟着墨瑾走出去。墨珏神色不变,只在墨瑾回过头警告地看了他一眼的时候,无奈地耸耸肩,摊开手做无辜状。
直到墨瑾走出去,他方才缓慢地摊开手心,看着干净白皙得没有一丝印记纹路的指掌,淡声道:“这个家族,姓雪。”
窗外阳光,明媚逼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