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队疾速驰过横跨江面的铁索大桥,穿过喧闹的市中心,最后终于停在市郊的一处静湖边。
渐次有人下车,打开墨瑾与朝歌所在的车门。
墨瑾俯身从车里出来,淡淡地看了眼被人扶着的朝歌,随后转身朝湖对岸的庄园走去。
与其说墨瑾祖宅是一座庄园,倒不如说是世外的深宅。
长长的岸线,眼光下闪着光的古老建筑。仆从属下排成有序的队列,红毯铺陈,迎接着家主与新夫人的归来。
墨瑾走到墨宅大门口,终于停下来,等着朝歌跟上,方才牵起他手中另外一半红绸,朝门里走去。
园内似乎变了一个样,姹紫嫣红,各有不同,沿着长长的溪流走势望去,隐约还能看到园中深处的幽幽青竹林。六月的天,送来几分古朴拙重的悠凉。
一路上的仆人均弯身行礼问好,墨瑾头也不抬,带着带着朝歌径直走进墨家宽敞明亮的大厅。
厅中一片喜庆祥和,甚至还在大门正对面的墙上挂了一副巨大的双喜红底金字雕刻。一位神情祥和清隽的老者静静坐在大厅首座,他旁边的高案上供着干果糕点,点着红烛高香。
见一众下人迎着墨瑾与朝歌进来,方才微微露出笑脸:“瑾儿,回来了。”
“是,祖父。”墨瑾微微点头。
然后是不绝于耳的庆贺声,四周围满了各色穿着古朴唐装的世家众人,全部面带喜色地恭贺。身着喜服的妇人奉上两个蒲垫,朝墨瑾拱手行礼:“家主请。”
墨瑾看着攥紧红绸的朝歌,伸手拉过他,面朝门外,低声道:“跪下。”
朝歌微怔,惶然无措间想起雪安妟对自己说过的规矩礼仪,于是依言跟着墨瑾跪下。
然后是司仪高低错落的唱和声:“新人叩首——”
墨瑾与朝歌依言而拜。
连叩三次,旁边立即有人过来扶起了朝歌。
接着是奉茶,朝歌跪得很直,接过茶盏的时候双手有点抖,不过有惊无险,终于对上座的老者奉上了茶,在司仪满含喜悦的声音里结束了冗长的仪式:“礼成——”
墨瑾垂下眼,松开手里的红绸,抬手示意人把朝歌带下去。
…………
墨家与雪家是世家里的名门,自古以来也是望族,直至现在也在C国一众世家里拥有超凡的地位,是各类人拉拢的对象。此次雪、墨两家联姻,自然引来不少围观试探的人。
墨瑾换了繁复古拙的唐装,穿着一袭深色西装,一粒一粒扣上精致华贵的袖扣,淡声问:“老爷子走了吗?”
跟在身后的墨林弯腰俯身:“是,已经派人送回后园了。”
“商界名流和各大媒体的记者都到了吗?”
“是,按照您的吩咐,八点前已全部请进后院。现在距晚宴开始还有半小时,您要过去看看吗?”
墨瑾微微点头,看着墨林转身去安排,忽然想起什么,出声道:“吩咐人安排一下,我和墨家主母一起出席。”
墨林不由多看了墨瑾一眼,然后行礼后退:“是。”
朝歌被人扶进房里,坐在柔软舒适的大床上。
有人轻轻出声:“夫人,以后由我服侍您的起居,您可以叫我小米。”
朝歌闻言微微点头,犹豫片刻道:“我……接下来怎么做?”
“家主还在前院应酬客人,您先等等吧。”少女清新稚嫩的嗓音响起,被刻意压低之后,带着一股俏皮的可爱,让朝歌微微有些放松下来。
然而话音刚落,便听见有人走近的声音,门口的仆从行礼出声:“家主。”
朝歌心里一紧,不由用力攥住了绣得极为精致的绸缎长裙。
墨瑾一步步走来。
布置典雅古朴的室内,隐约的烛光闪烁,透过垂下的帘幔,看见那红色的身影在灯光昏暗的室内若隐若现。
那人穿着一袭火红的古朴服饰,微微低着头,只看见绣着金凤鸾鸟的红色盖头上,流苏微微摆动,遮住了那人的面部。他双手交握,微微攥着暗光流转的精致嫁衣,似在等待什么,又似在害怕什么,看上去无措又无辜。
小米行礼,识趣地退下。
墨瑾缓缓走来,有那么一瞬觉得迷惑。
好似门口走到内室床边的距离长而悠远,刹那竟有种宿命的错觉。他一步一步走向朝歌,心里说不出为何,莫名带了一丝期待。
一双黑色的精致手工牛皮鞋停下来,落在朝歌低垂下来的眸光里,他不由加快了呼吸的频率。
墨瑾看着他,终于缓缓抬起手来,握住红色盖头的一角,微微用力,向上翻转。
金色凤冠嵌珠缀流苏,银钗碧簪,玉环盘扣,错落别致,精巧美丽。光洁饱满的额,画有绯红精致的梅花纹,秀眉蜿蜒,眼睫卷长低垂,落下一片暗影。少年独有的绯红映得人面若挑花,红唇微抿,微微泄露出他的不安及惶然。
墨瑾一点一点打量细看,最后眸光落在朝歌那双似被山泉浸泡洗礼过一般清澈无瑕的大眼里。
很久很久之后,他仍然记得新婚之夜,那双纯然无垢,而又精致美丽至极的眼眸。黑白分明,羊脂墨玉,冰封琉璃,不食烟火。
良久,他终于开口:“出去走走吧。”
朝歌悄悄舒了口气,眨眨眼:“去哪里?”
墨瑾本不想解释,但看着那双眼,终于还是淡声答:“带你去认识一些人。”
朝歌眼睛一亮,但很快又暗下去。
在雪家的时候,他除了安安和所谓的父母,甚至连之前照料他的两个哑奴也不认识。他从每天送来的报纸上了解过,外面的世界有很多很多人,他们大多有自己的生活和圈子。认识很多人,有很多朋友。他一直以为那很美好,会有很多人在一起,说着各自的故事,有着不同的见闻,必然每天开心快乐。可是,安安说过,外面的世界不一定全是美好,外面的人类不一定都友善,这一切对于他来说,都很危险。
墨瑾看在眼里,但什么也没说,见墨林带着佣人和礼服进来,便道:“我在门外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