兵安在?膏锋锷。民安在?填沟壑。
华小星独自坐在军队总部的一条小长廊里读着手里的光滑纸质读本,上面全是一些优美词句,华小星大多是看不懂的,唯独就懂得这一句,细细品读着,来来回回体会其中的意味。
“这句词说的不就是如今同开城的样子吗?士卒在哪里?全都在战战兢兢中磨砺这刀锋。平民又在那里,依然是填埋在了时间的沟壑中。”心里慨叹着,余泽丰事件已然过去了三个月,他看着同开城发生了巨大变化,这些变化发生在他的眼中,可是同开城在他的心里并没有发生变化,这座城池的本质还没有变,变的只是人和事。
军队总部依旧存在,士卒依旧分为七个大队,街道上依旧充斥着叫卖声,花街柳巷里依旧是贵族子弟的身影,而他也越发觉得这里不属于自己了,正确的来说是这里容不下自己了,昨日夜里在街上逛逛,凑巧听到了城北茶楼里传出来的说书声,是一个上了年纪的老爷子,人老活不老,声音婉转悠长,说起故事来有声有色,挺感兴趣的,凑过去一只耳朵细细听来,“话说这风回岭血战,那是惨烈煞人啊,在这红光漫天的战场上硬生生出现了两位杀人修罗,就是第七大队的高石与华小星两兄弟,昨日已经说过高石了,今日再讲讲华小星吧,这才是重头戏,就在第七大队被团团包围,形势危急之时,华小星突然出现,几记蛮拳捶翻众人,突入人群中,一人鼎立在众敌之前,威风凛凛,大有气吞山河之势,顿时吓住了余泽丰,曾败于华小星的林哲心中不服前来应战,呵呵,没有在华小星手上走过一招,只一拳,头颅被打得漫天飞舞,染得华小星全身血丝,惨也悲也,余泽丰派出自己的大儿子,与华小星大战一场,交手数十招,华小星一个不慎中了余伯平的圈套,被打了个措手不及,陷入不妙境地,可是战斗形式变幻莫测,华小星将计就计引得余伯平掉以轻心,抓住破绽,直在胸膛打上五拳,拳拳入肉,余伯平命丧当场,余泽丰大怒,派众手下上来击杀华小星,无奈实力不足,尽是死在华小星的手上,此时华小星已化身无常恶鬼,顷刻间,阴风阵阵,打斗与惨叫声交织响起,残肢断臂铺满地面,最后众人只看见天空升起一道灰色修罗,剩余的数十人全然倒地,再看华小星,墨黑双眼,那里藏着地狱的煞气,当真是阎王派来索命的修罗,惧矣!”
“呼!”茶楼里坐满了人,被说书人带入了当时的场景,身临其境,被那惨烈的场景吓得心惊肉跳的,心里根植入了一个心魔,就是华小星,此时在他们的心里华小星就是一个杀人修罗,没有感情,一旦招惹上,必死无疑,不禁长吁一口气,拍拍胸脯,庆幸自己没有被卷入其中。
皎洁月光下,华小星轻轻咧嘴,他不记得自己这是第几次来听说书了,每次都会说他与石头的事情,他最喜欢的是军队演武的那段,那里有着关于黑哥的记忆,可惜只听过一次,大概是众人听得多了,厌烦了,老人只说到一半,就被台下众人打断了,死活不愿意再听,只想听风回岭上的战斗,也许是更精彩一些罢了。
华小星不知道老人是怎么得知这些战斗细节的,在说辞的时候不免添油加醋了一番,华小星还当真了,真把自己当成了杀人不眨眼的修罗了,双手搓了搓脸颊,吸一口气,离开了街道,在众人眼中他已经是这样的形象了,再待下去,被发现了就不好了。
“小星,都在这里发呆一上午了,在想些什么呢?”张力轻轻走到华小星身前,坐在栏杆上。
“总长,哦不!老师,我没想什么!”华小星思路被打断,连忙站起身子,慌慌张张的说着。
张力还是一张大黑脸,脸上挂了一丝笑容反而更加的严肃,拍拍华小星的肩头说道:“你小子,都说了多少回了,还叫我总长,怎的石头一直都是叫我老师,到了你这里就那么变扭呢?”
华小星低下头,他也不明白,在风驰宣布张力为军队总长的时候,华小星心里就喊了一句总长,之后就再也改不过来了,大约是余泽丰对同开城伤害太大,他希望同开城能拥有一个好总长,张力就是他所希望的,他必须对这个总长表示尊敬。
看着华小星垂头丧气的样子,张力也不为难他了,用长者的语气说道:“三个月快到了,明天青州长就会派人来接你们走了,一切都准备好了吧。”
华小星点了点头,他知道张力是在问他有没有做好心理准备,他早早就准备好了,青州长那强横无匹的实力深深吸引着他,他渴望外面的世界。
“外面和同开城可就完全不一样了,这里只是一个小地方,由不得你再这样胡乱来了,遇到事情一定要沉的住气,你才十三岁,跟你说这些话也许太早了,但是你必须记住,不能再由着性子来了,你的实力已经快赶上我了,我也没什么可以教你的了,只希望你能记住能忍则忍,莫要吃了暗亏,累了就回来瞧瞧······”张力说到后面,心中堵塞,说不下去了,之前亲手送华小星进军队,现在又要送华小星去往一个更加危险的未知世界。
华小星作为一个晚辈,没有如张力那般眼红,他面色平静,已经到了一个该走出依赖的年纪了,这次去日月武学院他势在必行,在他心里,只要学有所成,必定会回来,但是在张力的心里,华小星这一去就是诀别,没有机会再见到了。
“老师,您放心,我会小心行事的。”说完这句话,华小星将读本塞进自己的怀里,微微低头,“我去成雪家看看,好几天都没见到她了,不知道有没有准备好。”
张力摆了摆手,华小星转身离去,留给张力一个稚嫩与成熟相结合的背影,看着这个小身板,张力心里有万般感慨,曾经那个欢乐的孩子不在了,那分古灵精怪埋在了同开城的血液里,失去的一切只换来了一双夺人性命的手,命运就是如此安排,有些人始终是要走上那条万人恐惧的道路。
华小星走在这个稍显繁忙的街道上,叫卖声他早就听习惯了,相比第一次进城,他现在完全就是一个城里人,高高低低的房屋里,全是将要出售的商品,里面混迹的也都是有钱人的影子,男女三三两两进进出出的,正眼瞧不上路边的小商贩,掉面子。光顾小摊的大多是平民百姓,买点点心哄哄孩子,扯几米花布给妻子做身新衣服。走在人群中,华小星显得格格不入,他已经是同开城的名人了,几个月前几乎所有人都会骂他是一个叛贼,现在人们都畏惧他,看到他的人都会自动躲开,距离五六尺才安心,如果有人能从天上俯瞰同开城,就能发现华小星在这里是一个孤立的点,如同汪洋大海中的孤岛。
华小星走过街道,转入一条小巷子里,再走几百米就到住宅区了,眼神凝结如水,尽管不去倾听,那些细小的字节还是会进入他的耳朵。
“这个孩子就是华小星吧!看着好凶啊,阴沉沉的,和老先生说的一样,还好明天就要走了。”妇人整理着摊子上的几颗白菜,对旁边一位卖苦瓜的老大娘说道。
老大娘眼睛半开半张,眼神浑浊,说话吐字不清,“是他啊,小孩子还这么小,怎么就杀人了呢?”
妇人没有回答老大娘,转头对着路对面那个担柴的农夫喊道,“柴二,听说你之前骂华少爷是混蛋是叛贼,有这档子事吧!”喊话的声音高亢悠远,生怕华小星听不到似的。
这可急坏了对面那个柴夫,红着双眼怒喝道:“齐寡妇,昨晚你是被人踹了门还是怎么的,满嘴喷粪,在这里污蔑我。小心我使几个铜板让城东的二流子乞丐上你家去伺候伺候?”
妇人听了这么羞耻的话,顿时气急,脸上的肥肉一颤一颤的,大骂道:“你老丈人是做了何等无耻的事情,招了你这么损色,话里每一个好词儿,欺负我一个妇道人家,生的是无赖至极。”
“哈哈!”那个柴夫占了上风,洋洋得意起来,笑道:“我估摸着你有几斤几两,敢来与我斗嘴,就是凤来阁的老鸨也要让我三分呢,赶快收拾收拾回家等人踹门吧!”
这条街道的众人听到这里,都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这让那个寡妇没脸再待下去了,连摊位都不收拾,掩面落荒而逃,穿进华小星之前走过的那个巷子,不一会儿就跑到华小星前面了。华小星在巷子里隐隐约约听到了他们的对话,要是摆在以前,他定会替这个寡妇出出头的,毕竟是一个妇道人家,没必要这样不知羞耻的侮辱,但是现在他也懒得掺和进去了,市井的对对错错是不存在的,大家都是来混口饭吃,没脸没皮才是硬道理,小人才能在这里生存下去,这也让华小星越发觉得自己已经被这些格局划分开了,他没有办法融入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