怜心是以清新氧气美女的形象出现的,一袭当季流行的彩色拼接无腰裙,简单大方有亲切感。还好有神奇的化妆术,替她掩盖住了一夜的困倦。
记者见面会不过是对机场事件的延续,邀请的都是正规媒体的娱记,再加上事先做过沟通,娱记们给李董面子,肯来也多半为了探听鬼木新电影的一些细节,提出的问题就都针对《最后一秋》,怜心昨晚和芳姐做过功课,还好能应对自如。
但读者们、观众们又不喜欢太过规矩的东西,某些时候,每个人心里都住着一个猎奇者。所以有娱记忽然提问,怜心,李董这次安排你参演鬼木的电影,似乎对你格外关照,有什么特别的原因吗?
摆明了,以这样的方式引起大众对怜心和李董关系的种种猜测之中。芳姐不由替怜心着急。
怜心微笑,利落地终结了这个话题:李董对公司的每个人都是一视同仁,只要肯努力他都会给机会。
很好,芳姐在心里给怜心鼓掌。
一旦有了裂缝,其它的记者立刻跟上了,怜心,你入行己经四年,多是演配角,这次在《最后一秋》里演女二号,听说人物性格没有太多的突破,而且戏份也不算多,你觉得,这算是你演艺事业的提升吗?
毒舌啊!怜心稳稳心情,说我把每个角色都当做是一次历练,只有演好每一个配角,才有登顶主角的机会。所以我会珍惜鬼木导演给的机会,把它当做我演艺事业的一份重要收获。这样,他才会有第二次机会给我啊!怜心适时撒娇扮轻松,好歹化解了。
直到这时候,似乎气氛渐入顺境,芳姐提点过的记者才小心发问,怜心,据说你成为演员和你父亲有关,是这样吗?
这本来是预想中的环节,怜心真正害怕的却是这一部分。沈宜春和她不堪回想的过去,就这样以一种矫情而又作秀的方式被暴露在众人面前。
怜心却不能回避,只能点头说是。
听说你父亲曾经是很有成就的画家,是吗?
是,他曾经是。但后来遇到了一些事情,他放弃了画画。现在他是一个普通人。而且他目前在医院,戒除对酒的依赖。这几个字万分艰难才从怜心的嘴里吐出来。
网络上曾经有人发帖,内容是你在深夜出现在响水街,去会见一名中年男子,能不能说一下,那个被网民质疑的男人是谁?
他就是我父亲。那天我只是去看看他,我不希望这件事对他有任何影响,只想他平静安稳地生活。
据说从小到大,你父亲对你的照顾很少,基本上是你在辛苦养家,是这样吗?
怜心看芳姐,她不要这样的问题出现。芳姐的眼神却明白地告诉怜心,回答。
眼泪一刹那就在怜心的眼眶里打转,不,不是你们想象的那样,他是一个好父亲。他有他的艰难,他尽了他最大的努力,来让我过的幸福。她不要别人给沈宜春钉上不负责任的标签,尽管那是事实。
他是因为酒瘾过重才不能画画吗?
怜心讨厌听到这两个字,酒瘾。她说不是,他是因为没办法再拿起画笔创作,因为痛苦才喝酒的。
还有苏真,但这是沈宜春的秘密,谁也不能触碰的秘密,包括怜心。
那你是为了帮他戒除对酒的依赖,才不得己进入演艺圈吗?
怜心不想说我很热爱这份工作,到现在为止,她有的都只是顺应,而没有百分之百的热爱。她从来不敢奢望过多,往往生活给她多少,她就接受多少。
其实李董在签她的时候,也明白地告诉过她,她并不算十分出色,在这一行如果做出点成绩,那一定是她努力过而且运气好。而运气对她,胜过努力。
但她现在只能回答,那只是一小部分原因。我喜欢演员这个职业,我想成为一个出色的演员。
芳姐拟好的台词,怜心演戏一样说出来了。好吧,虚伪就虚伪,谁没有过呢?
一切进行的还算顺利,场面都在芳姐和公司的掌控中,只是谁也没有料到,忽然有人从后面扔出了一个炸弹。沈怜心,你如果真的关心你父亲,你这会儿应该在医院里陪着他才对!
众人回头,那是一个留着平头看上去很油滑的年轻男人,青春痘还在脸上泛滥呢,看样子顶多二十三四岁。此刻正对大家的注视报以一个轻蔑的讥笑。
那是一个小报记者,根本就没有收到邀请函,不知道他是怎么通过严密的安保溜进来捣乱的。几个保安急急地赶过去想要消除这个不和谐音符。
没等靠近,第二个炸弹扔出来了。各位,沈宜春今天早晨从医院的特护病房逃跑了,满医院的人都在找他,现在还不知去向呢。说她为了沈宜春才进演艺圈,未免太假了点吧!
轰地一声,怜心脑子里飞出一窝马蜂来。记者们正常的节奏也被这突然出现的小报记者给扰乱了。
保安们冲过去,但那个小报的记者一看就是精于此道的老手,一边和保安周旋,一边回答着旁边同行的问话,场面混乱起来。
怜心起身要离开这里,被芳姐一把拉住了,她保持着一贯的镇静,宣布今天的见面会差不多到时间了,谢谢大家过来捧场。
她就算不宣布结束,记者们也要散了。一部分要直接回去组稿,一部分却一定会杀到医院去。摆明了,和鬼木的新电影有关的人、有关的事,都会被他们一网打尽。
本来,芳姐是知会了几个记者留下来单独采访的。听到沈宜春在医院失踪,怜心根本呆不住,芳姐考虑到再让怜心留下来,说一些有的没的反而会给记者们一个武断的印象,只有放怜心去医院。她自己留下来做必要的补充。
那个小报记者的突然出现,直接打乱了芳姐既定的宣传方向。但这种时候她只有在心里暗暗后悔,尽力弥补,让整个事情再回到轨道上去。
怜心冲到医院的时候,沈宜春己经回到病房里。
那个小报记者倒没有夸大的嫌疑,他去医院的时候,沈宜春确实不见了,一天不沾酒他就浑身难受,心里也像有蚂蚁在咬。实在忍不了,他就趁护士不注意溜出了病房,起初就是随便走走,没想到走到相邻的医院食堂里,还没到准备中午饭的时候,几个勤杂工头也不抬在忙着打扫卫生。于是酒瘾发作的沈宜春趁人不注意拿走了一瓶料酒,躲进卫生间,锁好门,又开喝了。
等医院乱了一会儿,通过监控找到他的时候,他己经喝光了那瓶料酒,却不肯开门出去。没办法又找来保安想办法把门弄开,这才把他劝回病房里。
那一拨闻讯赶来的记者,比怜心更早到达医院却被挡在了医院门口。
李董的电话比他们速度更快。本来他打算把事情都交给芳姐处理,不想过问太多。但没想到跳出一个小报记者来,沈宜春又确实闹的动静太大,他只有亲自过问。
第一个动作,只有请医院出面,挡住记者们。
第二个动作,是派人去调查那个小报记者。可是底下人反馈给他的结果,却让他有点想不到。
这会儿,在医院里的沈宜春又恢复了平静。眼巴巴地看着怜心,像个犯了错的孩子。
值班大夫和护士也都为难地看着怜心。这一通折腾,出了这样的事情,医院肯定要给他们相应的处分。怜心只有不停地他们说对不起,答应一会儿就去替他们解释,一定不会让医院为难到他们。
这是一家实力雄厚的私立医院,私立医院的好处就是名符其实的顾客就是上帝,只要怜心出面说情医院方面自然不会追究。值班大夫和护士在得到怜心的承诺后,去病房外面等着了,留怜心和沈宜春独自在病房里。
沈宜春讪讪地看着怜心,想说对不起,却说不出来。
怜心反倒流着眼泪,先说了对不起。她是真的觉得愧疚,不只是要拿沈宜春为自己的前程铺垫,其实她知道沈宜春喝不到酒的时候有多痛苦。那几乎也是一种生不如死了。而戒酒的过程也并不轻松,一样很痛苦很难过。而且医院采用的药物治疗法存在很大危险性,让怜心没办法不替沈宜春担心。
沈宜春肯坚持,怜心己经感激他了。
其实沈宜春自己对未来早没有任何方向,如果不是心里还有再见到苏真的那一点幻影,想亲口问一问她,当年为什么离开?为什么说不爱就不爱了?或许他早放弃自己的生命了。
在他心里,从苏真突然离开的那天起世界就己经支离破碎,坍塌成废墟了。
怜心不想再给沈宜春压力,只有安慰他。爸,你再坚持几天就好了。我知道你也忍得很辛苦,你就当为了我,再忍一忍,好不好?
自古都是儿女欠着父母的情债无法还清,可在沈宜春,他是真的欠怜心太多。他只能重重地点头,说丫头,爸给你丢脸了!你放心,我会忍住的。实在不行,你告诉护土拿绳子把我捆起来吧。
爸,你说什么呢?怜心觉得心里一疼。这儿是医院,又不是法西斯集中营。
沈宜春说我又不是没住过医院。根本没用的,怜心。
怜心沉默,然后勉强挤出一个灿烂的笑容来。爸,这次不一样,这家医院很有名的,专家也多,一定会有效果的。
沈宜春苦笑。怜心希望,他就只有为她再坚持一次。
怜心忽然想起来,鬼木的新电影要在另一座城市拍摄。两天后她就离开西京了。沈宜春怎么办啊?
她说爸,我接了一个新戏,得去外地呆一段时间。我不在,不能来医院看你,你不能当逃兵啊!
好,爸爸争取当个勇士。你好好拍戏,别担心我。爸己经有经验了,等你拍完戏回来,就不是这个爸爸了。会有一个崭新的爸爸站在你面前的。
沈宜春的话,把怜心的郁闷赶走了。
她说那你也等着迎接一个崭新的女儿吧。我就要出名了。
她跟着沈宜春哈哈地笑。好像只要有一点希望,这父女俩就会快乐了。
沈怜心一直呆在医院,陪沈宜春吃过了晚饭,才拖着疲惫的身体往家里走。芳姐一直没来电话,她也没有打过去问事情的进展。她太希望把生活掏空,就剩一片空白了。
医院方面终于劝走了那些记者,并表示会在适当的时候就沈宜春就医的相关问题进行公开解答。记者们倒也并不太执著,无论如何沈怜心还只是一个默默无闻的艺人,未来根本不确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