俗话说,不受苦中苦,难为人上人。梅兰芳之所以成为世界知名的大艺术家,与他幼年所受的磨练是分不开的。
幼年的梅兰芳,天赋并不出众,也不聪明过人,其相貌也极平常,一张胖胖的圆脸,两只眼睛因眼皮下垂,总是一副无精打采的样子。因其相貌不太精神,见了人总不太爱说话,显出一种呆滞的神情,因此姑母梅氏给他的批语是“言不出众,貌不惊人”。
8岁,梅兰芳开始学戏了。
第一位启蒙老师是名小生朱素云的哥哥。朱先生按照青衣戏的传统教授方法,先教他《二进宫》。谁料想,极普通的四句老腔,教了很长时间,梅兰芳还是不能上口。朱先生见他进步太慢,深深感叹,这孩子学艺没有希望,并对他说:“祖师爷没给你饭吃!”一赌气,再也不来教这“天赋不聪明”的学生了。
梅兰芳成名之后,有一次朱先生见到他,不好意思地说:“我那时真是有眼不识泰山!”梅兰芳笑着说:“您快别说了,我受您的益处太大了,要不挨您这一顿哭,我还不懂得发奋苦学呢?”
9岁时,梅兰芳被送到姐夫朱小芬(名丑朱斌仙之父)家里学戏。开蒙的老师是吴菱仙,第一出戏学的是《战浦关》。
吴菱仙乃《同光十三绝》之一时小福先生的弟子。
吴先生给梅兰芳启蒙时,已经50开外。由于梅兰芳住在东家,每天5点钟,吴先生就带着梅兰芳及同时学戏的王蕙芬、朱小芬三个学生到城根遛弯儿、喊嗓子。吃过午饭吊嗓子的老师带着胡琴来了,先吊嗓子再练身段,学新的唱段;晚上念本子,熟悉整个剧情,熟悉各个人物。
吴菱仙教授方法与其他人不同,其步骤是先教唱词,唱词背熟再教唱腔。教戏的时候,吴先生坐在椅上,学生站在桌旁。桌上放一摞铜钱作为计数器,规定:学二十或三十遍,唱一遍拿一个铜钱放到一只漆盘内,到了十遍,再把钱送回原处,再翻头。吴先生认为每一段唱,必须练到八十遍,才有坚固的基础。如果学得不地道,浮光掠影,似是而非,日子一长,不但会走样,而且也会遗忘。
然而,对吴先生这种教学方法,幼年的梅兰芳很不理解,每每唱了六、七遍后,就自认为学会了,再往下唱,心神就不专一了,有时候,嘴里虽然哼着,眼睛便开始打仗,想要打盹了。
对此,吴先生并不是用手中的“戒尺”打他,而是轻轻地推一推,以示提醒,梅兰芳立即强打精神,继续学习。在“不打不成材”的思想统治的年代,教师没有不打学生的,吴先生这样对待学生,在当时可算少见的开通教师,如果是别的老师,“戒尺”早就落到了梅兰芳的头上。
吴先生不仅用这种方法教唱腔,也同样用这种严格认真的方法教脚步、手势、指法、哭头、叫头、水袖、开关门、跑圆场等等基本动作。每个动作不经过长时间的练习,不达到准确的程度,吴先生决不会放过学生的。
学生有三人,可吴先生则把大部分精力放到了梅兰芳身上,决心把他教育成名,培养成材。
吴先生之所以如此下功夫,一是吴先生深知梅家状况。当时梅家只有梅雨田一人有收入,维持众口之家的生活,极为困难。由于家境每况愈下,不能为梅兰芳专聘教师,只能依附到朱家学习。对幼年丧父,依附别家学习的孩子,吴先生没有歧视,反而另眼相待,梅兰芳因此反客为主。正是在吴先生既严格,又耐心的帮助下,梅兰芳自觉吃苦,勤奋学习,克服了“天赋不高”的弱点。他虽然后学戏,但比王蕙芳、朱小芬都先出台,这是和和吴先生的特殊关怀分不开的。
吴先生之所以如此钟情教授梅兰芳,还在于他与梅兰芳祖父梅巧玲感情极好。吴菱仙在“四喜班”工作多年,一次,吴先生家中发生意外之事,为梅巧玲所知,见到吴先生就扔过一个纸团,说:“菱仙,给你个槟榔吃!”
吴先生打开一看,是张银票。梅巧玲这种赠款方式不止一次,受惠之人远不止吴先生一人!吴先生为追念故人,决心把仗义疏财、忠厚待人的梅巧玲后辈培养成人,因此把心血都倾注到梅兰芳身上。在吴先生的谆谆教诲和精心培育下,这一时期,梅兰芳学会了《二进宫》、《桑园寄子》、《三娘教子》、《彩楼配》、《三击掌》、《探寒窑》、《二度梅》、《别宫》、《宇宙锋》、《祭江》、《祭塔》、《孝义节》、《孝感天》等青衣正工戏和《浣纱记》、《朱砂痣》、《岳家庄》、《九更天》、《搜孤救孤》等青衣配角戏,共约三十几出,为梅兰芳后来成为一代青衣大师,打下了极其扎实的基础。
1904年8月16日,梅兰芳开始了他一生的舞台生活。
这一天正逢农历七月初七,斌庆社在广和楼上演《天河配》。吴先生为了让梅兰芳有实践机会,就让他在《天河配》里串演昆曲《长生殿·鹊桥密誓》里的织女。这场戏有个鹊桥的布景,桥上插着许多喜鹊,喜鹊里点着蜡烛,台上很是好看。吴先生就把梅兰芳抱上椅子,登上鹊桥。在桥上演唱了《鹊桥密誓》。那年他虚岁11。
舞台实践,开阔了梅兰芳的眼界,促进了学戏兴趣,进步也就更快了。
三年后,14岁的梅兰芳正式搭上了叶春善创办的“喜连成”科班(后改“富连成”)。当时的演出,都是在广和楼演日场,晚上仍向吴先生学戏。白天演出,晚上学戏,双管齐下,同时并进,梅兰芳艺术进步很快。
梅兰芳在“喜连成”搭班时,除了上馆子唱营业戏外,还到精忠庙、浙慈会馆、南药王庙、正飞祠、小油馆等地唱“行会戏”。
“行会戏”的性质是各行的劳动者借祭祖师爷之名,大家凑些钱,娱乐一天。各行的“行会戏’日期是固定的,须提前和戏班打招呼。“喜连成”和其他班社一样,都是既唱营业戏,也应行会戏和堂会戏,所以演员就得分包赶场,白天唱完了行会戏和营业戏,晚上还要赶到各王府、贝勒府和各大饭庄唱“堂会戏”。从上午十点钟行会戏开锣,到深夜堂会戏打住,演员就得赶几个地方。赶场的滋味实在不好受。不要说吃饭,就连赶路的时间,也得精密地计算在内,才不会误场。
“喜连成”总教习萧长华先生统筹戏码安排和分包赶场的时间,因为分包关系,非把时间拉长不可,各人只能唱单出的戏,而梅兰芳总是以《祭江》、《祭塔》等青衣参加分包赶场。有时萧长华先生见他连续演出,实在太辛苦了,钟点够了就让他少唱一出,或是换一出轻点的戏,免得累坏了这十几岁的孩子。
在搭“喜连成”的时间里,每年除去斋戒、忌辰、封箱等日子不唱戏外,寒暑不辍,平均演出近三百天。紧张的生活,繁重的演出,艰苦的学习,使梅兰芳进入了舞台生活最紧张的阶段。
众多青衣戏的学习和频繁的舞台实践,使梅兰芳积累了一定的经验和艺术心得。演出中虽然得到了观众的嘉许,但他总为眼珠转动不灵活、影响表演而担忧。
17岁时,梅兰芳偶然养了几对鸽子,起初是拿它当好玩的游戏。后来渐渐发生了兴趣,成为日常生活中必不可少的事情了。
每天清晨起来,遛完弯、喊完嗓子,梅兰芳就开始喂养鸽子。当时他住在鞭子巷三条,在这所四合院里,两边有两个鸽子棚,从最初的几对,后来养到一百五十多对,中国种、外国种都有。
不论寒暑,也不管雨雪,梅兰芳每天要为它们打扫禽室,喂食喂水,只要能放飞,他就根据鸽子飞行力的强弱,一队一队地把它们放上天空。放飞以后,梅兰芳既要观察鸽队飞行状况,又要训练新鸽子的飞行,还要轰赶停飞的老鸽子,更要注意鹞鹰的突然侵袭。不管那一个飞行环节,都要用眼神注视蓝天中翱翔的鸽群。鸽子在天空盘旋,眼睛也不由自主地跟着运转。鸽子愈飞愈高,愈飞愈远,眼睛也愈望愈远,仿佛要望到蓝天的尽头。鸽子自下起飞,自上降落,眼睛也自然地随着上下活动。日久天长,不知不觉把眼皮下垂,运转无神,迎风流泪的眼病医治好了。到了晚年,那双眼睛还是那样神采奕奕,光彩四射,精气内涵,令人称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