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
“白夜……”
“白夜！”
“谁在叫我？”
白夜慢慢的睁开眼睛，看到即墨还沾着鲜血的脸孔，在不停的在喊着自己，还有巫木，小胖鸟。
“这是哪？”好累，说句话的力气都快没有了，白夜想。
“这是妖族营地，我们回来了。”
白夜费力的扭了扭头，看到了一旁破黎背着手在望着远处的湖面。
“那之后破黎和左宣赶了来，救了我们。”即墨看出白夜的疑惑，解释道。
“我……快死了吗。”白夜虚弱的说。
“哪里的话，你好得很，睡一觉就没事了。”即墨说。
呵……那你眼睛里，是进水了吗……白夜想
“我知道，自己活不了了，现在只不过是回光返照的残喘罢了……“
即墨低着头，说不出话。
破黎依旧一动不动。
“刚才，在梦里，我好像看到了我这一生。”
“简直，失败透顶啊……”
“即墨，对不起，我隐瞒了你的一切，没有告诉你……”
“早点知道也改变不了什么，不需要说对不起……”
“哥……”
破黎转过身，眼神平静，可嘴唇上的牙印出卖了他。
“哥，你还记得小时候，我们说，总有一天，我们要一起，结束神和妖之间千百年的战争，我们要给族人们一个和平安宁的世界，可是啊，后来你变了，不再相信我们曾经相信的东西，我愤怒的和你大吵，甚至离族出走，再也没有和你联系，可笑的是，我走了那么久，看过了那么多，最后还是一无所获。现在想想，我还真是一个幼稚的要死的让人头疼的弟弟啊……”
“没有……”破黎转回身，可所有人都看到他红了的眼眶。
“即墨……”
“嗯？”
“是你的话，应该可以的……”
“我答应过你，我会做到的。”即墨知道他要说什么
可惜，我找不到答案了，可是如果真的有那么一条路的话，或者，可以结束这一切的话，即墨，你一定要替我找到，这应该是我……生存在这个世界上唯一的意义了。
——
午后。
白夜躺在树荫下枕着臂膀看着天空上的白云。
“他来了。”一道声音传来。
“唔，终于来了。”白夜慢慢地起身。
来到这里，一跃而起，踏落在了阿怪身上。
神色复杂的看着躺在那里的人——即墨。
“你打算怎么办？”石头问
“不知道，至少，我不希望破黎找到他，那样，战争又会继续，那可不是我所希望的。”
“你走的这条路，很难的。”
“我知道。”
“迄今为止不知道有多少人探索过你想要的这个答案，可是他们大多最后都屈服了现实，所谓答案，根本没人见过罢了。”
“大多人？那剩下的那少部分人呢？”
“在寻找中孤独死去。”
白夜沉默。
“你会怎么选？”阿怪问。
“我不知道。”
光影洒遍草地，一阵风吹过，树叶沙沙作响，吹乱了白夜额前的头发。
“也许，他可以帮你。”
“是么？”白夜无奈的笑笑。
——
“我没猜到，我走的那条路到了尽头，我也从没想到过，会把希望寄托到另一个人身上。”
“命运从来都是这样。”阿怪笑道。
——
“即墨。”
“嗯？怎么了。”
“如果你找到了你想要的，也顺便，给我一个我想要的结果吧，你的话，应该可以。”
……
模糊中，白夜来到了一片沙漠，转过身，看向那漫长来路，风起尘埃，慢慢遮住了那些人的面孔，也遮住了自己的眼睛。
眼睛慢慢的闭上。
“白夜……”众人轻声呼唤。
“你这个，混蛋……”背对着众人的破黎咬紧了牙关，泪水早已打湿了衣襟。
太阳重重的落下，连影子都来不及收回。
黄昏映衬着一座孤坟，连时间都不肯在这里停留。
“他这一辈子总是愿意去相信那些明明不可能的事情，可他就是那么坚信。”破黎一边说，一边在坟头添了一把土。
“你不是也一样吗，只不过方式不一样罢了。”即墨望着坟前的石碑，上面刻着白夜二字。
“你恨我吗？”破黎低声问。
“为什么恨你？”
“你应该知道的，当初，从一开始你就落入了我的计划当中。”
“我知道，那个时候的天兵之所以会来是因为你故意在我来之后泄露出了消息。即墨盯着破黎的背影，你觉得想要说服我加入你们太困难，所以你干脆让我和天界斗个你死我活，即使我没加入妖族，对你们来说这样也是极好的结果吧。”
“可是啊，我没有料到蔷薇的存在，她应该是我整个计划中唯一的变数，也是唯一的遗憾吧。破黎转身，所以，你恨我吗？”
“这个问题白夜也问过我。”即墨笑笑回答，“路是我自己选的，如果没有你最后结果也和现在差不多吧，人没有必要为当初的决定所造成的现实忏悔，那只不过是人生的一部分罢了。”
答完问破黎：“你呢，接下来你要怎么做？”
破黎的眼神中出现一丝动摇。
“神，妖……我突然有种预感，妖与神的战争，快要结束了。”破黎仰天叹道。“我也终于知道，你带给我们妖族的改变是什么了。”
“什么？”
“你让我看到了一些事情，也让我想明白了一些事情。命运掌握在我们手里，却也并未在我们手里，我们能做的，只是尽我们的全力做我们所能做的。白夜把希望托付给了你，这是他最后的不甘，我也明白了，有些事情，快要结束了。”
“你想帮白夜复仇吗？”
“如果你觉得我会这样就被愤怒冲昏头脑，举全族之性命去为我的弟弟复仇，那我们的妖族，恐怕早就毁在我的手里了。”破黎摇头苦笑。
“那是为什么？”
“我不想再看到鲜血了，不想再看到有我所熟悉的人的生命一点一点的在我眼前流逝我却无能为力，不想再这样一个接一个的失去了，那种感觉，真的很心痛。”破黎紧皱着眉头，脸上的是从来没有过的痛苦。
“也许你会面临全族的反对，甚至你会成为妖族的罪人。”
“那都无所谓了，我们需要一个结局，不是吗。”
即墨看着破黎，想起了那时候的情景。
……
白夜靠着大树对即墨说：“你不要真的以为破黎是多么的心冷，作为和他最亲密的人，我不止一次的见到过大战之后他独坐一处孤独失落的模样，也见过，他在亲眼看着妖族两位护法之一的海诚被天界杀死时神色平静如水却回到妖族把自己关起来痛哭的样子。”
……
“我想知道在那个时候，你会帮我们吗？”破黎问即墨。
“现在我还不知道，我需要去做一些事情。”
“什么？”
“我要，再去好好地看看这个世界，然后等我回来的时候，也许我会给你个回答。”
“也许我会等不及的。”破黎低声道。
即墨踏出了妖族的领地。
“先去哪呢？”他自问。
“即墨。”有人叫住了他。
“巫木？”即墨回身，有些奇怪的盯着他。
“你现在应该知道我是什么人了吧。”
“嗯，我知道，你不是人。”
“嗯……你能不能换一个词。”
“好……”片刻后：“对不起，我实在想不出其他词形容你。”
“随意吧……”巫木摇头，“我有问题要问你。”
“什么？”
“之前你和破黎的对话我也听到了，我想问你，为什么你会没有恨？”
“唔，这个……”
“破黎利用过你，天界害死了你最爱的蔷薇，杀死了白夜，你真的一点恨都没有吗！”巫木一步步逼近，一字一字的问道。
即墨没有回答。
巫木讥讽的大笑：“你是不想恨还是觉得，你不敢！”
“我当然恨啊！”即墨突然大喊起来。
“那你为什么不说出来！为什么要心口不一！为什么要掩饰！”巫木追问。
“因为我知道，你也好，白夜也好，破黎也好，蔷薇和我也好，总有一天我们全部都会死，当有一天昏黄人稀，老的即将入土的时候，这种恨，只会填满你的坟墓！除此之外，毫无它用！”
“憎恨，仇恨和不甘，这世间所有天理造成的悲惨的情绪残留人间所形成的你，却只能留在这世界上继续痛苦，你应该比任何人都知道仇恨并不能改变什么，只会让人掉进泥沼，越挣扎反而陷得越深。”
“白夜懂这个道理，所以他忍下所有痛苦，一直到最后都在寻找着一条道路，没有战争没有伤痛，再也看不到他所看到过的苦难。”
“破黎懂这个道理，所以他把他所有的情绪全部隐藏在妖王的面具之下，喜怒哀乐一并承担，为了妖族，他从不会因为仇恨而让自己迷失在仇恨当中，即使是自己弟弟的死。”
“我不久之前才在白夜的身上明白了这个道理，所以，我答应白夜，替他去找他没找到的，去做他没做到的。”
“而蔷薇，她让我明白，不管我做什么经历什么，仇恨也不会让我迷失，因为，她一直都会在我身后。”
“我也会有恨，可在我还没有老的进到坟墓之前，我不想用恨和后悔来写满我的墓碑。”
即墨抖抖肩膀：“太阳还没有落山，就不要把自己置入黑暗。“
转身离去，留下巫木呆楞在原地。
即墨想起在那里的时候
——
白茫茫的世界叮咚叮咚的声音不断响起。
对面的自己冷笑着：“就只有这样吗？“
“我和你一样恨，可是啊，恨有什么用呢？只不过会把自己陷入沼泽，越挣扎反而陷得越深罢了。“
“看看你的样子，或者说是我的样子，多么可笑，只会把仇恨当借口来逃避这一切。“
“我也会有恨，可在我还没有老的进到坟墓之前，我不想用恨和后悔来写满我的墓碑。“
“太阳还没有落山，就不要把自己置入黑暗。“
对面的他呆呆的看着自己，许久，他说：“你又怎么会知道，太阳没有落山呢……”
许久后
啪!
那个自己睁大眼睛愣愣地看着自己。
即墨将手搭在他的肩膀上，笑着说：“因为，现在我还活着。”
那个自己愣了许久。
“罢了，你去吧，看来有些事情，逃避不了。”
——
一座圆台之上。
“破黎，你决定了吗。”左宣和黑袍老者站在破黎的身后问道。
“嗯，召集大家吧。”
号声响起。
很快，一个个妖们从四面八方涌来，乌压压的人影挤满了圆台下的广场。
广场四周熊熊的火把疯狂燃烧着。
火红的光肆意蔓延在这片山谷中，清风吹来搅起细蛮的舞姿。
“我的族人们！”破黎开口，场中瞬间安静下来，一对对目光看向了高台上的人。
“我都已经记不清神和妖到底战斗了多少年，百年？千年？为了自由我们不知道流了多少鲜血，而现在，我希望你们知道，我们从一开始便是自由的！从我们反抗天界的那一刻起，我们就是自由的！我们的祖辈把希望寄托在了我们身上，希望我们找到一条光明的道路……”
“可是，我好像让历代的先祖们失望了，那条光明的道路在哪我根本就没有看到！”
“我想，有些事情是时候了，战斗了这么多年，到如今我们的势力已经越来越小了，再这样下去，也许我们根本撑不到最后了……”
“妖王！”
“难道我们要向那些迂腐的神投降吗！不可以啊！”
“是啊！我们宁死也决不投降！”
“没错！”
场下人群开始纷乱。
一些老妖甚至仰天长叹，热泪滚滚：“难道真的走投无路了吗……”
破黎看着下方的人群，突然有些心酸，他不知道这样做到底对不对。
“都安静，听我说！”破黎喊道。
人群再次安静了下来。
“鲜血已经染红了太多疆土，我不想，再看着自己的亲人们一个一个慢慢的离我们而去……”
下面有人咬破了嘴唇！
“所以，今天，我们要向天界宣战！而这一战，可能便是我们妖族的坟墓，没有人会活下来，也有可能，这世间便再也没有所谓的神，再没有所谓的约束，我们完成先祖的意愿！”
场下人们惊讶的望着破黎，他们原以为妖族真的到此为止了，连他们的王都已经心生退意了，原来，是他们错了。
“这是一场赌博！”破黎的声音越发宏亮，“而赌注，便是你我的性命！如若失败，红尘碎骨，如若成功，永世自由！”
声音响彻天空。
片刻后，
“自由！”人群开始呐喊，热血染红了脸颊。
黄昏的天空下，这一声声呐喊横上九重霄。
一群鸟儿飞过，震了震翅膀，一枝羽毛飘飘而下，遮住了破黎仰头望着的云彩。
扑腾腾~
“你怎么跟来了？”即墨看着头顶费力挥着翅膀的小胖鸟，似乎它又胖了。
“在那里太无聊了，白夜又不在了，巫木整天一副死人脸，所以就来找你，一起去散散心啊。”小胖鸟叽叽喳喳道。
“也好，有你在不至于那么无聊。”
“你要去哪？”小胖鸟落在即墨肩头问道。
“到处走走吧。”
一人一鸟的身影被光拉得很远。
不知过了多久。
“天顾城？”即墨抬头才发现不知不觉回到了这里，好像也是一切开始的地方。
“你们在这里认识的？”小胖鸟啄了啄即墨的耳垂问。
“我和白夜在这里遇到了巫木，然后……就被害得满城逃窜。”
想起往事即墨不禁摇摇头，情绪复杂，不是怀念，却只能怀念。
“进去看看吧。”一人一鸟向着城中走去。
人来人往的大街上，人们脸上带着笑容一个接一个的从即墨身旁走过。
小孩子手拿着糖葫芦开心的笑弯了眼，大人慈爱的眼光落在他的身上，孩子撒着娇攀爬到父亲身上，父亲的臂膀抱起孩童，一家人笑闹着走向远方。
街边的商户们聊着天，不时地向往来的熟人挥手打着招呼，阳光撒在这些人身上，很奇怪，明明是普通人，却晃的人睁不开眼睛。
一对恋人站在樱花树下，亲昵宠爱的目光在彼此之间流淌，花瓣飘飘洒洒落入青丝间。
回过神来，小胖鸟啄着自己的脸庞问：“你想什么呢？”
“我啊，想起第一次来到这里的时候，心里一直想着自己忘记的事情，却从没仔细看过身边的风景。”
“你是说他们吗。”小翅膀指着面前的人们。
“对。”
有一个小女孩在路边啼哭。
即墨走上前蹲下身，摸着小女孩的头问：“怎么了小妹妹？”
小女孩睁着大眼睛看着即墨道：“我的花……死了，大哥哥你能帮我救活它吗？”
她的手里捧着一盆花。
即墨笑笑：“小妹妹，这个世界上的生灵，都有它们的寿命，总有一天，它们都会离开这个世界，我们没有办法改变。”
“那人也会吗？”
“对啊，人，总有一天也会离开这个世界，没有人可以永存。”
“不对！”小女孩倔强的仰起头。
“什么不对？”
“这个世界上有人可以永存的！”
即墨笑笑:“谁啊？”
“神啊！”小女孩兴奋地蹦了一下。
即墨愣了一下，笑着问：“谁告诉你神会永存的？”
“我妈妈！”小女孩骄傲的答：“妈妈说，神灵会永存，他们在天上守护着我们，保护着我们，一直到永远！”
即墨没有想到孩子会这么说。
看着孩子走远的身影，他想，也许有些事情，我真的从来都没有想到过。
人和人，神和神，妖和妖，我们都会把自己局限于自己划定的世界去思考问题，我曾经以神的眼光去看待妖，又从白夜身上看到了妖眼中的神，却从未去看过这世上人的世界，也许在那里，我们所做所彷徨的事情都会显得那么不值一提，在我们眼中，我们以为自己是对的，可也许在其他人眼中我们只是一群奇怪的异类罢了。
“我们都曾经会把自己局限在自己的小世界中，在那里孤独，彷徨，失落着寻找着，我想，如果你真的想找到那个答案，想要改变这个世界的话，那你就试着，重新去看看这整个世界吧。”
蔷薇，你想让我去了解的，是这个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