威廉喜欢南京胜过上海。虽然,他在南京和上海,都给我租了房子,但我还是在上海总部的行政部上班,所以有时,威廉必须去南京的时候,我并不能跟随。不到半年,我又被调到中华地产南京分部的行政部。这次我有些恼怒,我感觉自己象一件行李,被威廉,随意地拎来拎去。
那天晚上我们吃的是西餐。威廉很细心地将红酒牛舌切成一小块一小块,放在我的盘子里。我一块也不吃。“我不爱吃这个。”我说的是真话,但我的表情还是控制得不好,泄露了小孩子负气的情绪。威廉停下刀叉,研究似地看着我,半天不说话。我感觉忧郁如水,在他的肢体语言里流淌。我的表情就快端不住了。
“不用多久,海伦,你就会明白,我今天将你调到南京的一片苦心了。你不应该忘记,你是南京人,不是上海人。南京,多么雍容安逸又有文化的城市,海伦,相信我,你应该留在这里。”
“海伦”是我初入中华地产时在入职表上填的一个英文名字。我记得当时我说没有英文名字,那个指导填表的梅秘书笑着说“那就现场取一个吧”。我不明白为什么中华地产的员工都要有一个英文名字,有些微微的抵触。而当初,随手填下的“海伦”二字,我并不知道它会随着我演绎这样一段情感传奇,更不知道,终于有一天,“海伦”,成了一声徒唤奈何!
我和威廉在一起,很少做爱。他更喜欢带我游遍城市的各个景点,吃遍各种菜系和小吃。秦淮岸边、雨花台下、玄武湖旁、帝王陵墓前;绿柳居菜馆的松鼠鱼和美人肝,旱八仙的野菜,夫子庙奇芳阁永和园的小吃,刘长兴的面、韩复兴的盐水鸭;秦淮瘦马的故事,南京白局的说唱,南京云锦的绚丽多姿……有威廉相伴的南京生活,是一段美得如梦似幻的前朝云烟。
晚上归去后,威廉喜欢久久地抱着我并且久久亲吻。他的吻细致悠长,地老天荒。威廉的吻里,没有什么更进一步的欲望。我在这样的吻下,也宁静安详。第一次和威廉做爱,也是在南京。因为那晚,我们喝了些酒。
威廉吻我的时候,我有感觉,和平时是不一样的。当他抬起眼睛看我时,我心都醉了。南京,南京,是我的故乡。南京,南京,是这么美好的地方。南京,南京,威廉,是我在南京的帝王。威廉做爱的时间很短。我几乎还没有开始,他已经结束。威廉趴在我的身上,我感觉出他的心跳得特别厉害,“咚咚咚”地敲成一片摇旗呐喊的鼓点,只是鼓点的章法,有点乱。他出了很多汗,除了剧烈的心跳,还有沉重的呼吸。他软弱地握住我的一只手,在第一次和我做爱后,第一次称呼我“海伦”。
有的时候,还是会想起徐放。那多半是在威廉回了香港的日子。我的身体的欲望,会因为独处,自然苏醒。欲望有时,叫人无处安置,又无处可逃。我一直和柔柔保持联系。柔柔会发信息来问我曾在徐放那里的感受,变成取经或是讨教。可是我的欲望现在没有出路,我不能找徐放,只好终于忍不住骚扰远在香港的威廉。
“威廉……我想你,你快回来吧……”我在电话里,细碎地哭泣。威廉能够早回来,都一定会尽早赶回我身边。威廉回来的那个夜晚,我们都会深情亲吻,翻来覆去地缠绵。大多数时候,我们的缠绵,止于深情亲吻。威廉用他深情缠绵的吻,将我可耻的欲望抚慰成如止水般的安详。
我知道“亲爱的”这个称呼,英文读作“笛儿”的发音。威廉,他喜欢在吻我的时候,“海伦”“笛儿”地轮换着叫,偶尔也会叫“买笛儿”。有一天,他很羞涩地问我,可不可以也称呼他为“笛儿”?我很促狭地笑起来,“笛儿……呵呵,我觉得不如叫你爹儿呢……哦,买爹儿,我的爹儿……”
“笛儿”到“爹儿”是一个极具想象力的篡改。这样的想象,舍我其谁?而“爹儿”这个称呼,它符合我血液原汁中一些不安分因子的存在,体现了我对威廉,情感上有着对父亲般的眷恋,同时又暗喻着我们缠绵时,那一份意念乱伦的隐隐窃喜。
就在我呼唤威廉为“爹儿”的那个夜晚,他一改从前的无欲,变得格外勇猛。女人的妩媚和安详,其实都在男人的引领下。那个夜晚,变得格外鲜艳美好,而我,终于又重逢了阔别已久的高潮。我在尖声呼叫“爹儿”时,威廉喘息着在我身上,他屡屡哀叹“海伦海伦,我要做爹儿,给我一个孩子……”
事后,威廉的胸腔,象是要发生战争一样响成一片凌乱。我终于不能装作不知。我轻抚他的背脊,柔声问:“爹儿,不怕,告诉海伦,药在哪里?”
威廉从我身上翻身下来,躺在床上,有些害羞地笑了,手指了指他的包。我找到他的药,喂威廉吃下去。他有心脏病,我早就发现。
威廉吃了药,很快平静下来。朦胧似要睡去,却还是捉住我一只手,呓语般说“海伦,给我一个孩子,我要做爹儿……”
无边的忧郁,在南京的深夜里,成为浓得化不开的一团愁雾。我在那雾浓深处,流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