洋务派所掀起的洋务运动,最初是以学习西方国家的“长技”——“船坚炮利”为目的的,随着外国侵略的加深以及中外接触的频繁,他们在对西方的认识上,开始有了转变。他们已觉察到,在西方国家的“船坚炮利”的背后,还有雄厚的经济势力作为后盾。李鸿章曾经说:中国之所以积弱不振,主要是由于贫困;西方国家领土不如中国广阔,每年的财政收入却很多,其来源大部分是开采矿产,征收铁路、电报、邮政等税。以目前中国的形势来看,如不早图变计,仿造西方设施,那么,以贫较富,以弱敌强,必将产生严重后患。因此,他们强调“强”应与“富”并重,应当“寓强于富”。70年代起,洋务派在继续学习西方国家的“船坚炮利”的同时,采用“官督商办”、“官商合办”等形式,把一些近代化的经济设施引进中国,一批民用企业在中国陆续兴办起来了。
“官督商办”,就是由商人出钱作资本,由官方派人管理企业。开办之初,往往有一笔官款作资本,但须分年取利抵还。照洋务官僚自己的说法,叫作“又官总其大纲,察其利弊”,而“所有盈亏,全归商认,与官无涉”。“官商合办”,名义上是官与商共同出资、管理和共负盈亏,实际仍由洋务派(即官方)控制。
从70年代以后的20多年中,洋务派倡导建立的近代民用企业,主要有航运、煤矿、金属矿、电讯、铁路、纺织、冶炼等几个方面,建立了40多家近代企业,构成了当时中国资本主义企业的主体。其中,较为重要的有以下几个:
轮船招商局这是中国第一家近代轮船航运公司,也是洋务派兴办的第一个官督商办的民用企业。1872年创办,到1895年结束,历时33年。
1872年,李鸿章奏准清政府,拨直隶练饷局制钱20万串(合银133000两)作为股本,委派从事沙船业的富商朱其昂、朱其诏兄弟,在上海设局招集商股,当年计招得476000多两,定为官督商办,轮船局正式宣告成立。由于朱其昂兄弟经营不善,当年便亏损42000两。1873年7月,朱其昂辞职,李鸿章委任唐廷枢为招商局总办,由朱其昂、徐润、盛宣怀、朱其诏等人为会办。唐、徐专管轮运、招股等事宜,朱、盛负责漕运和官务。以后又陆续由各海关拨官款190多万两。
招商局最初购入轮船6艘,后又继续增购,并在全国各地设立分局、栈房。1879年,据薛福成在《筹洋刍议》中估计,招商局成立六七年来,已收入运费约2000万两,将中国航运的利权收回了3/5。招商局的成功运营,使列强在华的轮船公司的利益受到了损失,英国太古、怡和、美国旗昌等公司,为了保住在华的利益,此时联成一气,采用大幅度降低运费等手段,与招商局竞争。在外国轮船公司的排挤下,招商局的海外航运,屡屡遭受挫折,1873年到1879年,招商局驶往新加坡、日本、菲律宾和美国等地的船只,都因受外商倾轧而被迫终止。由于招商局除从事客运业务外,还包揽了清政府的漕运和官物的运输业务,所以才没有被挤垮。在激烈的竞争中,美商的旗昌轮船公司反而遭受破产的命运,而太古、怡和等公司,不得不在1877年、1883年、1889年三次与招商局订立“齐价合同”,避免在相互竞争中两败俱伤。
开平矿务局这是中国最早用机器采掘的大型煤矿。1887年开始筹办,1900年被英国吞并。
洋务派在创办了一些近代军事工业后,迫切需要煤铁原料,他们在购买外国煤铁的过程中,深受洋商的挟制,往往被迫付出高昂的代价,因而逐渐认识到自采煤铁的重要性。这时,外国侵略者也企图取得在我国开采煤矿的权利,不断派人到各地调查煤矿资源。在此情况下,曾国藩和李鸿章等提出了用西法自行采煤的主张,1875年得到清政府的批准。
1876年秋,李鸿章委派轮船招商局总办唐廷枢前往开平勘察煤铁矿资源。唐在进行了实地考察后,上书李鸿章,建议尽快开设矿局,并提出了计划。他认为,开平一带不仅煤矿丰富,而且盛产铁矿和灰石,冶炼十分方便。因此,他把采煤、炼铁、筑路三者联系在一起,“开煤必须筑铁路,筑铁路必须采铁;煤与铁相为表里。”李鸿章批准了他的计划,并委派他负责整个开采工作,官督商办。1878年7月,唐廷枢抵达开平,正式成立开平矿务局。1881年开始投产,产量迅猛增长。1881年为1600余吨,1882年增至3万8千余吨,1883年又增至7万5千余吨,增长的速度是相当可观的。随着煤产量的不断提高,矿务局又进一步改善运输条件,1880——1881年,修成了中国铁路史上第一条铁路——唐山至胥各庄铁路,1888年8月,唐山至大沽铁路又全线通车,不久又延伸至天津。
开平煤矿投产后,立即与洋煤(主要是日本)展开了争夺天津市场的竞争。1881年天津进口洋煤1万7千余吨,1882年减至5400余吨,1883年减至3700余吨,1884年减至1200余吨,1885年减至560余吨,到1886年减至301吨。这些数字表明,开平煤矿逐渐取代了洋煤,占领了天津市场。同时,煤矿产量的提高,也给附近地区提供了廉价的原料,促进了其它工业的复苏或兴起。
1892年10月,唐廷枢因病去世,矿务局总办一职由张翼继任。张翼既无文化知识,又无经营新式企业的经验,煤矿结束了它的顺利发展阶段,逐渐走向没落,最后被英国控制。
电报总局1880年,李鸿章在天津设立了电报总局。电报总局是继轮船招商局和开平矿务局之后的又一个官督商办企业。它的开办,既是为了满足近代军事发展的需要,也是民用企业发展的需要。
在近代军事工业刚刚兴起的60年代,电线在军事上的作用还不十分明显,对于经济的发展也不是必不可少之物,所以,清政府既不允许洋人在中国架设电线,也根本不想在中国发展这一事业。但是,洋人为了其在华的利益,对此要求十分强烈。在清政府严禁的情况下,法国翻译李梅企图以中国出钱自设电线、中外人均可使用的办法,使清政府接受架设电线的建议,清政府对此不予理睬。但是,面对着列强纷至沓来的要求,清政府实在难以招架,不得不考虑应付的办法。经过酝酿,官僚们提出了与李梅相似的解决办法,以缓和中外矛盾。1870年,沈葆桢说,自己设线,中外使用的主张是可以推行的,因为我出钱,彼出技术,彼虽分其利,而我却握其权。由于权我自操,故不致有公事“彼一二日而达者,我十余日尚复茫然”的现象出现。
1874年,日本侵略台湾,给清政府以极大的刺激,使他们意识到了办电报的必要性:“台洋之险,甲诸海疆,欲消息常通,断不可无电线。”李鸿章也同时提出了在发展铁路的同时,必须尽快地发展电报事业的建议。1879年,李鸿章为了加强海防,在大沽、北塘海口炮台试设电报以达天津,效果良好。于是,“号令各营,顷刻响应”。1880年,中俄两国因伊犁交涉出现了紧张的局势,沿海各地纷纷告急,李鸿章深感“电报实为防务必需之物”,他上书清政府,请在天津和上海之间架设电线,以加强南、北洋之间的通讯联系。得到清政府的批准后,这年10月,他在天津设立电报总局,盛宣怀为总办,具体负责筹设津沪电报线路。与此同时,为了培养中国的电报人才,他设立了电报学堂,以洋人为教习。中国的电讯事业终于诞生了。
盛宣怀主持电报总局后,聘请丹麦大北公司代为雇人购料,察勘津沪间设线道路。1881年5月间,南北同时开始架线工程,电线全长2724里,安置双线,动用经费达178700万湘平银。全部工程在12月中旬竣工,12月28日,津沪间首次通报。
津沪电线接通后,李鸿章又筹备设立另一条贯穿南北的电报线路,即由江苏经浙江、福建到广东的沪粤线。盛宣怀根据李鸿章的意图,与电报局的郑观应等人具体筹划,开办方式为“一借官督商办声势,一坚众商之信”。1883年春,沪粤电线开始动工兴建,第二年夏天全线通报。由于上海是当时国内外的贸易中心,电报业务居于首位,所以,在沪粤线竣工以后,电报总局由天津迁往上海,仍由盛宣怀任总办。
津沪和沪粤线的通报,促进了中国近代电讯事业的发展。此后的十多年间,电讯事业在中国发展很快,至1894年甲午中日战争前夕,除了西藏等几个少数地区外,大部分的行省和重要的商业城市,都架设了电线,全国初步形成了四通八达的电讯网络。李鸿章在1892年8月的奏书中说:“中国创设电线,已阅10年。近来风气渐开,推行日光,东北则达吉林、黑龙江俄界,西北则达甘肃、新疆,东南则达闽粤台湾,西南则达广西、云南,遍及22个行省,并及朝鲜外藩,殊方万里,呼吸可通,洵称便捷。”
上海机器织布局这是近代中国第一个机器棉纺织工厂,1882年创设于上海杨树浦。
1874年到1875年,清政府在“廷议”海防问题时,一些洋务官僚有感于外国机制纱布的大量涌入,中国旧式棉纺织业受到严重冲击的现象,提出了自行设厂进行纺织的建议,李鸿章并提出了具体的设办意见。但当时却“苦于无人创办”,所以建厂活动一时难以提到议事日程。1876年初,李鸿章决定开办机器织布厂,并委托魏纶先具体承办,但由于经费筹措困难,计划又被搁置下来。1878年10月,前四川候补道彭汝琮向南、北洋大臣李鸿章和沈葆桢提出了在上海设立机器织布局的计划,并亲自拜见李鸿章,李鸿章对这计划十分支持。于是,彭汝琮返回上海后,委派郑观应为会办局务,立即进行建厂的筹备工作。但是,因为彭汝琮和郑观应之间意见不一致,筹办工作十分缓慢,不久,二人相继离开纺织局。
1880年春,织布局事宜由戴恒主持,戴又邀郑观应入局。戴、郑之间互相配合,机器织布局的筹建工作有了明显的进展。
经过近半年的筹备,这年秋,上海机器织布局正式宣告成立。郑观应亲自起草了《上海机器织布局招商集股章程》,并在《申报》上公布,在社会上引起了强烈的反响。章程原定招股40万两,“后竞多至50万,尚有退还不收”。由于集资顺利,郑观应等立即开始了建厂的工作。织布局的厂址选定在上海的杨树浦沿江地带,共购地300多亩。郑观应委托美籍工程师丹科购买机器,1883年运抵上海,其中包括轧花、纺纱、织布各机全套设备。轧机和织机为英国所产,纺机和汽炉则为美国制造。
在织布局筹建的过程中,上海爆发了一次严重的金融危机,股票价格大跌,织布局出现了严重亏损,郑观应难以维持,只得离职,织布局改由龚寿图、龚彝图兄弟接管。但是,龚氏兄弟也难以重振局面,李鸿章又派马建忠主持工作。在马氏经营不善的情况下,织布局又改由杨宗濂、杨宗瀚兄弟主持。
1891年,织布局在经过多次波折后,终于竣工,次年开始投产。它的主要厂房共三层楼,雇佣工人约4000人。1892年,织布局生产了棉布400万码,棉纱100万磅。
正当织布局经营顺利、并获得了优厚的利润时,1893年10月19日,织布局的清花厂突然发生火灾,厂房和机器大部分毁于大火。12月初,李鸿章派盛宣怀前往上海,处理善后事宜,并另行筹集资本,在旧址设立新厂。盛宣怀经过考察,提出了新的建厂方案,李鸿章在批准这一方案时,将厂名定为华盛机器纺织总厂。
经过一段时间的筹备,1894年9月,华盛机器纺织总厂开始部分投产。但是,甲午中日战争爆发后,《马关条约》签定,为外国资本来华投资打开了方便之门。在与外国资本的激烈的竞争中,华盛机器纺织总厂连年亏损,无法维持。1901年,盛宣怀将该厂改组为商办的集成纺织总厂,实际上成为盛氏的家族产业,作为官督商办企业的华盛机器纺织总厂从此结束。
洋务派所创办的民用企业,除左宗棠创办的兰州机器织呢局外,都是采取官督商办或官商合办的形式。这一形式,为一部分官僚、地主和商人投资于新式企业创造了条件,并成为民族资本主义工业发生和发展的重要渠道。但是,这些企业在经营管理方面,仍存有浓厚的封建色彩,这就不可避免地使民用企业内部充满了封建性和资本主义的矛盾,因而企业经营不善,真正能够维持下去的十分罕见。尽管如此,这些企业的出现,毕竟使古老的中国大地上产生了资本主义性质的生产方式,对民族资本的产生,也起了开风气的作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