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月大地吐绿,万物迎春,杏花枝头春意闹,杨柳河岸颜色新。焉容在院子里跟“蟠桃”玩闹得正欢腾,用草绑了只蝴蝶逗猫玩,惹得它跳动不止,时不时四脚朝天,大翻跟头。
也不知何时春桃溜达过来,见她正在路边蹲着耍猫,赶紧驻了足往这面看过来:“哟,妹妹正耍猫呢,让我瞧瞧这小白猫,这几天没见着,倒没想到身子长出半个头来了。”
又叫她妹妹……焉容暗皱了眉,这人是拎不清呢,还是趁着他没正式娶她之前这些天要过过嘴瘾呢?得,叫她姐姐她还嫌自己老呢,何必这么套近乎。“好久不见,听说前几天你身子不舒服,怎么了?”
有一日春桃晚上发了高烧,叫人去请大夫,大夫让她服用点石膏,她竟是不敢吃这样的东西,最后让丫鬟闹腾到去二人房里把萧可铮给惊动醒了,只得命人费心去请了大夫。
春桃慢慢走近了也蹲下身,伸出长长的指甲去抓猫的耳朵,一边笑一边往自己怀里拉扯:“身子已经大好了,爷又来看过几回,药开得也对症……。”
“喵!”
焉容狠狠地挑了眉头,赶紧搂着“蟠桃”的前腿团到自己身前,眼看着她这么长的指甲竟然伸到了猫耳朵里面,是要把小猫戳聋是不是?!焉容也不便把话说得太重,只好不紧不慢道:“我看你身子还没好利索,这手指头都还冻得哆嗦呢,还是赶紧回屋添一件衣服也不迟。”
她一听焉容话里的嫌弃味儿,不动声色地搓了搓手,前几天抓这野猫的时候被她一爪子挠了手,心里正气得慌,料想不到今天没能整死它,今后还得听着她们一个劲儿地叫“蟠桃”,当真闹心。“你不说我还未曾留神,没想到今天杏花就开了,可气这天儿到底没回过暖来。”
“是啊是啊,我也觉得冷,还是回屋里暖和。”既然赶不走她,那就自个儿回去吧,焉容自不愿跟她一处,连忙在锦儿的搀扶下从地上起了身,抱着“蟠桃”回了屋。
锦儿跟在她身后,人一进来便将门关得严严实实的,贴着她后背小声道:“小姐咱们看看‘蟠桃’有没有受着伤。”
“哎。”焉容连忙把猫捧在怀里,由着锦儿翻弄它的耳朵,竟在薄薄粉白的耳朵尖上发现了一个针眼大的小洞,现正往外冒着鲜红的血丝。
“这……。”她又是气恼又是心疼,“她怎么给弄的?”
锦儿狠瞪了瞪眼:“我要是没看差,是见着她手指间捏了个什么东西,倒也不长,像是小半截针,估摸着就是这个玩意扎的。”
“什么家子出的落魄东西,竟也使得这般下三滥的招数,这大点的猫也能惹得她下手。”焉容气得不住往外吐粗气,又仔细往猫耳朵里探了探,看着再没有出血点便放心下来,亏得她把猫揪回来得早,要不是春桃那扎眼的鲜红指甲提醒了她,她真得迟钝到等那歹人把猫耳朵戳个对穿不可。
“猫狗不一样,猫是娇养的动物,好生生被打了耳洞,也不知能不能再长上去……。”锦儿轻轻叹着气。
这句话倒是提醒了焉容,“说起耳洞来,我小时候用针穿了线,是用茶叶梗子消肿清热的,要不我们给它黏上去一片茶叶?”
“您可得了,说是娇养,也没得姑娘矜贵,这样就成,崩给它染上水,一准能长好。”锦儿伸手过去捏了捏“蟠桃”的鼻子,看它这副可怜样子,两眼瞪得水汪汪的,也知道是自己受了欺负。
看着这小猫跟个孩子似的通灵性,知道是对它好,眯着眼睛把脸侧过去蹭人的手背,锦儿心里一软,沉思片刻,拉着焉容的衣袖,严肃了脸色:“小姐,有些话是该好好说的。”
“怎么了?”
“你说这小猫受了伤,还知道‘喵喵’叫几嗓子,被欺负狠了要挠上两爪子,要是几个月大的婴孩,除了哭哭啼啼,可没有什么还手的余地了。”
婴孩……焉容抿了唇,心底越发收紧了些。
“这春姨娘一看就知道不是个省心的,明里暗里总想着挑拨你和爷的关系,咱们都是大人,还有那个心眼提防着,你要是将来生下一男半女,可是得把孩子从小娃娃看护起来,几时能担当起来?万一不留神被暗害了去,岂不是要痛心个半死?”
锦儿看焉容一直都是善良的,没有那个害人之心,不去找别人的麻烦,但也扛不住别人总拿着麻烦来找她,还是适时反击回去为好,总是要说服她去行动才好。
“你说得对,是该想个主意弄得远远的。”焉容被她说中心底的软处,她将来总是要生儿育女,有这个狐媚一样的姨娘在旁,岂不是得成天提心吊胆的,这不光光是威胁她了,更是威胁比她更重要的东西。
两人坐在桌前,正想着得出什么好的见解,方便把那春桃送走,便听外头传来一阵急促的敲门声。
“谁?”二人同时提了警惕。
“我是小五,我们爷被抓了!”
焉容一时懵住,连忙跳下椅子过去开门,见小五满头大汗地站在门口,一脸的心急懊恼。“怎么了?你仔细说说?”她现在一听到“抓”这个字就从心眼里害怕,身子都不经意地颤抖起来。
小五愣愣地抬着袖子擦着汗,急得快要哭出来了:“爷本是要去跟人谈生意的,结果碰上一伙灾民拦了粮车,那为首的狗官还要等个什么官都来了才肯放粮,硬是瞧不见一旁饿得快要昏迷过去的娘俩,所以爷直接甩了马鞭过去把那狗官抽到一旁,叫灾民排队领了粮食。”
小五想着那甩马鞭的动作,犹觉得十分妥当潇洒,真该抽死那可恶的狗官,他越想越气得咬牙切齿:“救济灾民有什么错?狗官絮絮不止,说爷伤害朝廷命官,要把他抓起来,爷也说了,放他一车粮,那再陪他两车便是,狗官硬是不肯答应,最后等到来了个户部尚书,便把人给带走了。”
焉容立时绷紧了心,他这样做于仁义而言固然没什么错,见死不救亦不是正人君子,但千不该万不该惹怒了当官之人,真不知该如何是好,她急得团团转:“你……说是户部尚书?”
“是啊,就是那个姓黄的……。”
黄刚!焉容眨了眨眼,感觉眼底一片发黑,真是无巧不成书,哪个尚书不好,非得是这个黄刚呢,若是其他人,说不定走动走动就把人放了,可这个黄刚,便是陷害了她的父亲林清誉、又险些让她命丧狱中的狗官!她要是出面让他认出,说不准直接把萧可铮给杀了。
怎么办怎么办……她几乎没怎么接触到萧可铮的交际面,也不知道他究竟与谁相熟,甚至连他的家人都不熟悉,现在就像热锅上的蚂蚁,对了,也许还有一人是她熟悉的——沉陵。
王府是去不成的,动静太大,容易引起黄刚的注视,那只好去楚馆了,焉容咬了咬牙,前后吩咐道:“赶紧收拾,我们去找楚王,去楚馆。”他这个闲散王爷又没得上朝,平时又要做得风流模样,这时候定是在风月场合。
锦儿连忙为她换了衣服,当下自是顾不得什么妆容,她就怕他那性子吃了亏,买卖人要讲随和,生意场上逢人却是能笑脸相迎、温和以待,可他骨子里是不肯屈从的,倨傲得很,万一再被动了刑……真是想也不敢想了,焉容强压下眼角外泛的眼泪,扶着小五的肩膀上了马车。
一路颠簸,刚到楚馆,焉容便顾不得阻拦,提着裙子一溜儿上了楼,庆幸上回来过一次,知道沉陵歇脚的地方,便赶忙停在外头敲了门。
“谁呀?”里面传来一道极其柔媚的女儿声。
焉容下意识皱眉,这……这里头究竟是个什么情况,她该如何回答?“我……我是董公子点来唱曲儿的。”
“扑哧……。”门内一声娇笑,“你来晚了,董公子么……他走了。”
焉容死死握了拳,却又不甘心白走一趟,总要落实一下,正巧门是虚掩着的,可以看到里面掩映的红光,便撞门闯了进去,一看里头,果真是没个男人,却有个身穿宝蓝色衣裳的女人,乍一看只觉得英气又带着野性,再一回想,竟是有些面熟。
“念渠?”
“是你?”
焉容见她坐得端庄华贵,意识到自己犯了错误,连忙福身:“给侧妃……。”
“罢了罢了,这里没什么外人,我看你有急事,关了门进来说吧。”念渠冲她招了招手。
再不客气什么,焉容走过去靠近她一些,心情急切却不得不软下了语气:“能否告诉我王爷去哪了?我有急事想要求他帮忙。”
“他刚动身去宫里了,皇上……弥留之际。”
震撼如雷,她刚接受了这个事实,便不忍住绝望起来,用手扶住了自己的额头,真是该死不死,死的时候也不知道挑个时间!焉容满脑子怨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