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是这样一句,祈心哑口,一股脑地将苦涩的药汁悉数吞了下去,男人伸手,赞扬地摸了摸她的脑袋,不愿意再与她多说半句便转身离开。
厉王……
未出口的话卡在喉咙里,那一抹灰色的身影却已经消失在了殿外。
垂着脑袋有些沮丧地将身子斜倚在墙上,祈心因病有些发闷的胸口愈发沉痛了。
那个男人是不会放她走的吧……
那灰眸之中的决然是如此地明显,如今的她竟然就这样被莫名其妙地困在了夜门之中。
轩辕修……
最先想到的依旧是那个丰神俊朗的王者,那般的傲然无谓,曾经的她总会给她最真的温暖;到底是哪里出错了……
无力地阖眼,祈心突然很怕,不知道轩辕修到底会不会来找她。
心儿,留下来,朕会将这一切都送给你……
曾经的许诺云云依旧绕耳,她不要他的江山,不要他的权势,她要的不过是寻常百姓家里,夫妻间的那般温馨。
她知道他是帝王,她知道他三妻四妾后宫三千无可避免,她已不再期许一世一心一双人很久,可是到头来他却连偶尔的眷顾与信任都不愿给她。
轩辕修……为何……
你既是寡淡如此,当初又是为何许了祈奈国师的位置要我留下?
祈奈……
我知你心不在朝目无权,为何连你都想让我乖乖地待在那欲望的牢笼之中?
突然祈心又觉得自己被漓火劫走是好的,至少她终于不用再待在那令人心伤的地方。
当初她入宫是为了祈奈,留下是为了轩辕修;可是如今,她的心向所在已爱上了别人,而祈奈又连着两次拒绝了她,突然之间觉得好笑,漓火对他妹妹的畸恋此时竟然成了拉她远离伤痛之地的救命稻草。
是啊……
没有了依恋与寄托,她又为何还要留在那种人吃人的地方……
双眸沉重,疲倦再次袭来。
困顿至极的时候,白衣宁远,那和煦的淡笑再次映入她的脑中。
祈奈……
是我做错了什么么?
为什么我求了你两次,你却始终不愿带我离开……
凌宸殿。
“主上,您真的确定要把小姐留下么?”
玄殇站在一旁,言语之间带着犹豫,小姐对他而言再是熟悉不过,主上将那名女子带来时他见过一眼,的确是很相像的容貌,黧痕却说那女子的眼眸是紫色的。十余年的照顾,他清晰地记得小姐的灰眸,那样烟灰色的眸子,又如何会与这名紫眸女子是同一人?跟何况小姐的遗体他见过,主上亲自抱回来的,满身是血,早已没了温度……
“你在担心什么?”只消一眼,漓火便能看出下属的心思,也正因为是这样,黧痕与玄殇向来不会隐瞒他分毫。
“属下觉得,与朝廷为敌终究是不好的。”
玄殇的话直白,却是不需言语的忠心,“若是皇上到时候找了来,主上,这冒犯后宫之罪,是要诛九族的。”
漓火笑,脸上带着讥讽与不屑,“诛九族?那也要他能找得到本座。”
脊背僵直,黧痕与玄殇同时正身,漓火却像是在算计别的,灰色的眸子里熠熠生辉。
“玄殇,回去的路你可还记得?”
许久,案桌后的男人抬头,玄殇怔愣了片刻,好一会才醒悟漓火口中的“回去”是指何意。
“主上真的要回去么?”
黧痕也是上前了一步,不可置信地望着阴鹜的男人,夜门是主上为了复仇而创立的,如今大仇未报,主上却说要回去?
漓火冷笑,算是默认。
宸儿……
本座爱你,所以无论如何都不会拿你犯险。
既是你回来,本座便再也不会让你离去,仇恨与复仇又是如何,过往云烟从来都不是我所在乎的。
宸儿……
一切只为你……
又是冬日。
马车的车轮碾压过皑皑积雪,白霜纷飞,木制的车轮在厚厚的雪地上驰骋;飞速,却是极稳。
车内四人,漓火、祈心,还有的应是王妃与小王爷,印象之中祈心记得,那应是当朝的玉锦郡主,颛顼皇后的妹妹。
在夜门一月,祈心的身孕已近四月,小腹微隆,已经换上了宽大的袍子。
终于,轩辕修依旧是没能来找她,整整一月的时间,她在夜门的日子里,皇城里的那个男人恍若从来不知她的失踪,一切照旧,就好像宸妃依旧是被囚禁在清鸾殿里。
“我给你一个月的时间忘记那个男人。”
这是她到夜门的第二日漓火对她说的,他只给她一个月的时间,也只给了轩辕修一个月的时间。
他说一月一到,若是那个男人依旧没有来找她,他就会带她离开。
日出日落,这堪堪三十日的天数,她却恍若等了一年;心死了,许是她的太过天真,最终终究是错信了那个手握江山的王者。
绝望的日子,在她最后的底线几近奔溃之时,那个神祗一般的男人却在一个雪花漫天的日子里出现在了她的眼前。
祈奈……
似乎总是这样,每当她徘徊在悬崖的边缘,这个男人就会适时地出现,带着那熟悉的气息,着着那纤尘不染的白衣,他嘴角的笑依旧是那般地如沐春风,那双与她相似的紫眸里,永远带着她看不懂的伤痛与疼惜。
为什么你总能在我快要决堤的时候出现?
她问,那日的眼前已经潮湿一片。
男人温暖的臂弯将她搂在怀里,又是一月,她再次闻到了男人身上好闻的草药香,如此的清爽,如此的平静。
他说,快要结束了。
她能感觉到他的大掌在她的发顶,他手里的温暖熨烫着她的额头;无数个夜里,她曾一次又一次经历着樱树下的那个梦境,可是那一夜,她出乎意料地睡得分外香甜。
快结束了。
她不知道祈奈的话究竟是什么意思,那夜过后,祈奈却是每日都会在子时过来看她。
仙谪一般的风华出现在她待的殿宇里,于是她会知道,那抹熟悉的味道又将出现在鼻息之间。
漓火将她掳来之后便很少再出现了,颛顼玉倒是来过几次,只是看她几眼,带着眼底的寒意;一切的转变皆是在今日的早晨,她起床过后那个灰衣的男人意外地出现在了她的房间里。
他说时间到了,轩辕修没来。
说不清那是一种怎样的感觉,就像是被人一眼看穿之后又将筋骨皮肉悉数剥了开去,她可悲地不知道如何拒绝他,因为在偌大的梦璃边境内外,没有记忆的她唯一能倚仗的只有祈奈,可是那时,祈奈却没有在她的身边。
整理,上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