腊月二十二。
齐川来还摩托车。
经过这两天的时间，孟时已经平静下来了。
无论如何，她还是想要问问清楚，总不能就这么直接放弃了。
是她的错，她不该一时间心血来潮，就跟齐川挑明了。既然错了，逃避不是解决问题的办法，只能面对！
齐川来的时候，孟青山和鲁彩霞都去街上了，弟弟孟翔飞也跟同学出去了。
“小飞不在？”齐川笑道。
孟时嗯了一声，“他跟同学去打初中操场打篮球了。”
齐川笑盈盈地看着孟时，手里拿着一袋核桃，“你不是喜欢吃干果么，这是我家树上的，皮很薄。”
说着，他拿了一个，直接用手捏开，剥出果仁递给孟时。
孟时也不客气，直接从他手上拿过果仁，尝了一口，“的确很香。”
“喜欢了我下次再给你带，还有不少。”齐川很欢喜。
两个人在家里，孟时有些不太好意思，就提议出去走走。
孟时家在镇子的外围，走不远就是田地。两人就在田间小路上慢慢走着。
麦田绿油油的，麦子随风摆动，田间地头和路上则都是枯草，冬日气息很浓。
“齐川，我是不是很娇气呀？”孟时一边走一遍踢着路上的土疙瘩。
“我不觉得。”
“是吗？你别骗我啦，不用别人说我自己也知道。我喜欢好吃的好玩的，也喜欢漂亮衣服，喜欢舒适安逸的生活。我妈就说我，生在农村却是个小姐命。其实我觉得我很能干呀，地里的农活很累我又不是没干过，做饭洗衣什么的我也会，只不过是有条件不动手的时候，我就懒得动手……咳，不够勤快是真的。”孟时笑道。
齐川脸上始终带着浅笑，“以后这些都交给我。”
“真的吗？洗衣做饭做家务，都你来？”孟时故意问道。
“嗯，我做更省事。”
“喂，你什么意思！”孟时瞪眼。
齐川笑着看向孟时，“让你做，还不如我自己做更方便。”
“你这是嫌弃我咯？”
“当然不，我只是想为你做些什么。”齐川笑得露出一口白牙，“能有机会为你做这些，我很开心。”
“……”孟时没说话，心里却很甜。
自从回来那天听了妈妈介绍齐川的家庭之后，孟时心里一直纠结，左右为难。
平心而论，齐川真是绝佳的夫婿对象，可她又不想应付可能出现的婆媳大战，所以她不知道要怎么办。再加上已经跟齐川说破了，她总不可能说‘因为你母亲名声不好，我不想跟你谈朋友’这样的话吧？
不过后来，孟时想通了。
她不想拖太久。
虽然现在自己对齐川很有好感，舍不得这样的好男人，但是长痛不如短痛。
事情能在现在解决，当然是最好的，不管是合是分。
拖得时间久了，相处得久了，感情深了，若合那自然好，可若是分，到时候再断，必然会很疼的！
“齐川，你真打算这么宠着我呀？”
“嗯。”
“那你能坚持多久？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的，可不好。”
齐川笑了起来，“你见过我做什么事情三天打鱼两天晒网了？”
“……貌似还真没有。”
“那还不放心？”
“也不是不放心啦。”孟时眨眨眼睛，“话说齐川，你在Ｑ大已经两年多了，就没有遇见其他让你喜欢的女生吗？我可不信。”
“学习都忙不过来，哪里还有时间。再说我们系是出了名的和尚系，都是男生。”齐川浅笑，目光灼灼地看着孟时。
孟时老脸微红，“哼，你也说了是没时间。那有时间有机会认识更多美女的话，还能记得我么。男人都是花心大萝卜。”
齐川站住了。
孟时往前走了两步，发现齐川还没追上来，忍不住回头，“干嘛，心虚了吗？”
齐川脸上的笑意收敛了，目光里只有认真，“时时，我眼中看到的女生只有你，其他都没有性别。你在火车上交代的话，我都记住了。我不太会，可我会学。我不会跟任何女生暧昧不明的，我不会让你不舒服的。你难受……我心疼。”
孟时没想到他这么直接，一时间闹了个大红脸。
就好像是她在逼他说甜言蜜语一样。
“谁管你呀。”孟时不理他，快步往前走。
齐川三步两步追上来，抓住孟时的手，牵着她，“你管。”
“……”孟时快要败退了。
男人不管大的小的，对于哄女生开心这种事，都是进步神速吗？
相对于天赋，孟时更愿意相信真诚。因为这个男人真的心中有你，所以他才愿意为你做一切，愿意抚平你的一切不安和躁动。那些说自己没天赋的，只是因为他不想而已。
孟时骤然发现，自己更舍不得了。错过了齐川，她要到哪儿再找这么一个？
可她也相信，再跟齐川相处下去的话，真到了不得不断的时候，她会很痛很痛的。
深吸口气，孟时下定了决心。
“齐川，跟我说说你小时候的情况呗，我想听。你还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吗？”
“嗯。在十字路口，饭店。”齐川的眼睛亮晶晶的，好似黑色夜幕上闪烁的星星，“你故意把油条掉在我碗里。动作……很笨，后来干脆直接塞给我了。”
孟时轻咳一声，没说话，她以为这件事很伤齐川的自尊呢。因为在后来，初中甚至是高中遇见之后，齐川从未提起过这件事。
“我当时就在想，这个小丫头真烦。”
孟时黑了脸。
“不过我很喜欢，所以就在想，以后就让她烦我一个人好了，别再去烦其他人了。”
“你才烦！”孟时无语。
齐川笑得很开心，笑容直达眼底。
“好吧，其实我当时是觉得，你太善良了。要是没人看着你的话，你肯定会吃亏的。”
“……我有那么笨吗？”
“还好。”
“……”孟时彻底没话说了。
齐川捏了捏她的手，声音有些低，“时时，我真的好喜欢好喜欢你。”
孟时的心漏跳了一拍。
“我想我再也不会像喜欢你这样，喜欢别人。”
孟时的脸很红，“怎么忽然想起来说这些了。”
齐川笑着，“因为我太欢喜了。一直忐忑不安了很多年，终于……我有种不敢相信的感觉。”
“油嘴滑舌。”孟时瞪了齐川一眼，“明明要说你小时候的事，干嘛又扯到我身上。”
齐川皱了皱眉，好像是有些苦恼，“小时候……我记忆里最鲜明的，就是你。那也是小时候啊？”
“讨打是不是！”
“其实我小时候，是二姐带大的。那时候我妈和大姐出去南方打工，家里就只有二姐，带着三姐和我。后来大姐要结婚了，我妈才回来。我小时候最喜欢的事情就是去村东头田伯伯家玩。田伯伯是个老师，家里孩子又多，他每天都会跟孩子们讲道理或者是教他们认字。我这算是蹭学吧。”齐川说的很坦然。
孟时心里有些紧张。
她正犹豫着要不要再继续问，岂料，齐川先开口了。
“时时，其实我家里的事情，让我小时候一直都很自卑，总觉得低人一等。若是没有田伯伯的开导教育，我可能会一直自卑下去。”
“自卑？”
“嗯。我爸在我出生后没多久就死了，名声也不好，我完全不记得他的样子，连照片都没有。我妈又带着大姐出去打工，留下二姐三姐和我在家，很多人都说我妈不要我们了。”齐川叹了口气，“现在想想，那个时候日子真难过。还好撑过来了。”
孟时咬了咬唇，她真有些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我妈有些偏心，对我很好，对我几个姐姐就……哎，我说过很多次，她也不听。我也只能私下里开导姐姐。她为人泼辣了一些，但是心不坏的。以后你相处过就知道了。”齐川微笑。
孟时心里却有些发憷。
联想到自家母上说的话，齐川的母亲对她的儿女何止是偏心啊。
可是儿不嫌母丑，在齐川眼里，他母亲当然是好的。
再加上齐川经常在外上学，也不大听到那些闲言碎语，或许并不知道外人是怎么评价他母亲的吧。
孟时故作轻松地说道，“你妈那么疼你，那她要是知道你什么事儿都帮我干，还不得吃了我啊。”
齐川一笑，“不会，她也很想要个儿媳妇。”
孟时黑脸，“八字还没一撇呢。”
“谁说的，我就认定你了。时时，别忘了，你可答应我了。现在反悔可晚了。”
“……那你妈要是不喜欢我，我也没辙啊。”
“她肯定会喜欢你的。你这么漂亮，又善良，最重要的是我喜欢你，她一定也会喜欢你。我相信自己的眼光。”齐川笑得很开心。
孟时却是又问道，“你跟她提过我了？”
齐川点头，“她之前就催我几次了，我一直说上学忙没时间。这次回来她又问，我就说了。”
“那她知不知道是我？”
“嗯。”
“……哎你怎么就说了呀！我们才刚开始谈好不好？谁知道以后能不能成呀。这么早就说，我一点儿心理准备都没有。我还没跟我爸妈说呢！”孟时有些着急了。
齐川的眼神暗了暗，“时时，你生气了？”
“不是，我……我只是觉得，齐川，你不认为现在就告诉你妈妈，太早了吗？”
“不早了。虽然你才答应我，可是我已经喜欢了你８年。”
“哪有８年？”
“从我们第一次见面开始，到现在，有８年了。”
“……”孟时无语，“那怎么能算？”
“能。时时，你怎么就是不相信我的话呢，我只喜欢你一个，也只认定你一个。”
“你现在能决定以后的事情？人生还长着呢。”
“当然能。”
孟时抿了抿唇，想了一会儿才说道，“齐川，我也不是随便的人，我……我答应你，就是奔着以后能跟你一起生活去的。所以如果你妈妈不喜欢我的话……我们就可以不用走弯路了。”
齐川的脸色猛然一变，“时时，你什么意思？”
“就是……”
“你是说，如果我妈不喜欢你的话，你就不要跟我在一起了？”齐川的声音阴沉得可怕。
孟时咬唇，“家人很重要……”
“你也重要！”齐川吼道。
孟时不吭声了。
她不知道要怎么跟齐川说。
齐川就算是再冷静沉稳，他也只是个毛头小子，又是个男人，他不懂婚姻，不懂生活，更不懂有些事情强求是不会幸福的。
两个人都沉默了。
过了好一会儿，齐川才说道，“时时，你这么好，我妈肯定会喜欢你的。而且……而且就算是她现在看不到你的好，以后也一定会知道的。”
送走齐川，孟时又纠结了起来。
如果按照她的想法来，那就是直接去见齐川他妈，这样以来，好不好都能有个了结。
可是偏偏这个年代，还不够开放，她一个女孩子若是跟齐川去他家里的话，外面风言风语还不知道要传成什么样子，就算是她不介意，可她爸妈家人也介意啊。
更何况，她还没跟父母说齐川的事儿呢。
孟时有预感，她要是告诉自家母上，她在没弄清楚之前就答应了跟齐川男女朋友的关系，虽然他们什么都没做，可她家母上也不会轻易饶了她的！
孟时还在纠结着到底要怎么办，却不知，见面的机会，这么快就来临，而且会是这么得让人难忘。
腊月二十六，孟时帮小姨看摊。
小姨已经在镇上盘了一个铺面，平日里卖日用百货之类的，春节的时候再摆上各种新鲜的年货。
孟时这两天有些烦闷，写东西写不出来，索性就去帮小姨看摊。
年集上，人挺多的。
小姨这店开的时间久了，薄利多销信誉好，回头客还是很多的。
平日里不太忙，小姨姨夫夫妻俩就能照看过来。现在到年节的时候，忙，姨夫家里人指望不上，外公外婆也不能每天都来，孟时就想着过来帮帮忙。
有事儿做了，也就免得胡思乱想。
拿货、装袋、收钱，孟时干得很利索。
“这桶多少钱？”
“４块。这是最大号的，还有中号小号的。”孟时笑着答道，另一边还在收账，“总共３块，找你两块。”
“这桶就要４块啊，贵得没边儿了。”女人看起来四五十岁的样子，很黑很瘦，法令纹很深。这种面相在农村并不少见。
“这种是好胶，摔地上一般都不会破的。”
“真摔不破，那我摔一下试试。”女人直接说道。
孟时抽了抽嘴角，“这里有一个样品，你拿这个摔。只要别摔在尖石块上，一般都不会摔破的。那边都是新的，摔过之后划伤了不好卖。”
“那谁知道你这样品和这些卖的一样不一样？”女人不依不饶，“依我看，这桶最多两块半，卖四块，真够黑心的。”
孟时无语了，“我这店开了几年了，信誉怎么样老客都知道。贵不贵也不是用嘴说的，大娘你可以跟其他摊位上的比比。货比三家嘛，很正常。要是我的贵了你就买人家的，要是人家的贵了你再回来也是可以的。”
“哟，有你这么做生意的。我说一句你能顶十句。当街上就你一家卖东西的啊。东西贵还不让人家说，奸商。”
孟时的脸色冷了。
虽然说做生意要时刻笑脸迎人，但是对于孟时来说，这样的客人，不如不要还省事省心一些。
赚不了两毛钱，弄得心里不痛快，一点儿也不划算。
“我都说了，你可以去比较一下其他家的价格，再决定买不买。我又不是非要卖给你不可。”
“你这啥态度！怪不得人家都说奸商都是黑心烂肝的东西。毛主席那时候打到资本主义真是没错，国家都是被你们这帮子黑心烂肝的东西弄坏了！”
“慢走不送。”孟时压着怒气，送客。
“哟，你这黑心烂肝还不让人说啊，没见过这种做生意的，把买东西的往外赶。大家都来听听，有这样做生意的吗？怪不得这生意咋做都是这个样子，一辈子都发不了财！”
孟时的脸色难看至极，“你到底想干嘛？直说。”
“我想干啥？我就是想骂你这个黑心烂肝的东西。小小个女娃家的，不学好，一肚子坏水。光想着扒这个扒那个，我都没见过这么不要脸的人！”
年集上人本来就多，有热闹看，立刻就都围了上来。
小姨姨夫也听到动静，从屋里跑出来了，姨丈比较内向，小姨则泼辣点，“你骂谁呢？无缘无故为啥骂人？嫌东西贵你去别地儿买去，我这儿的价格谁不知道，不用你在这儿说。”
“还来帮嘴的啦。一家子都是黑心烂肝的东西，见不得别人好。”女人又将炮火对准孟时，眼神里都是怨毒，“才几岁就知道勾引男人，我活这么大岁数就没见过这种不检点的女娃，搁在以前是要丢到塘里淹死的！亏你还是上过学的，别的没学好，就学会勾引男人了是不是？真确男人，大街上到处都是，想拉哪个不成，非要祸害我们。真该你天打雷劈！”
孟时懵了。
这是个什么意思？
而周围的人，听着这神转折，都忍不住对孟时指指点点。
毕竟这年头，女孩儿的名声还是很重要的。结了婚的小媳妇可以在门口敞着怀奶孩子，随口跟村里男人说荤笑话，但是没出门的姑娘，都要矜持着。
孟时的脸涨得通红，不是羞，是气得！
“你是个疯子是不是？精神有问题就去吃药，去医院看，跑出来撒什么野！”小姨气得冲上去骂。
家里谁不知道时时金贵，就是家里的宝贝疙瘩，哪儿容得下人这么辱骂。
这个时候，早有人熟悉的人去说给了鲁彩霞还有大舅一家。
没过一会儿，妈妈鲁彩霞，大舅鲁英鹏和大舅妈秦欣就都跑过来了。
正巧大舅上来就听到了那女人辱骂孟时的话，恨得一下子就瞪大眼睛，冲了上去就要捶那女人！
孟时忙叫姨夫过去拉住大舅。
大概是见孟时家人多势众，而那女人就只有孤零零的一个人，女人有些怕了，没刚才那么嚣张了，可是嘴里骂骂咧咧却不断。
“你是故意找事的是不是？派出所就在那边，走，去派出所说。”大舅说着就要抓着那女人去派出所。
岂料，那女人却是直接坐在地上，开始大哭起来，“一家子都是恶霸啊，大街上就欺负人了。真是一家黑心烂肝的东西，不得好死哟。”
孟时可不想让大舅这个时候打人。不管对方怎么骂，只要大舅先动手打人，就是没理的，有理也变没理。
她也很想知道，眼前这个女人到底是怎么回事。就好像是……故意针对她找茬一样。
“你到底想干什么，说吧。再胡搅蛮缠，那就直接到派出所去说算了。”孟时努力让自己平静，不跟这不讲理的泼妇生气。
“我想干啥？你自己做了啥你知道。就你这黑心烂肝的东西，还想扒着我娃不放？你知不知道我娃可是要娶县长闺女的，都叫你给坏了。你算个啥，连给我娃洗脚都不配，也敢勾引我娃。就没见过你这么不要脸的女娃子。你愿意发骚找男人找别人去，别来祸害我娃！我今儿就是拼了这条老命，也要叫你这骚狐狸知道，不该你的，就别痴心妄想！”
孟时的脸色唰地变了。
有些不敢置信地看着眼前这个女人。
她……就是齐川他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