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她的眼神那刻起,他感觉自己忽然不认识眼前的人了,他不再是和自己朝夕相处一年的傻子,她是达离,货真价实的达离。他竟然很奇怪地什么都没想,也许是她的痊愈早在他预料之中,也许是他自己也不想多思考什么。达离把头埋在臂弯里,脑袋同样一片空白。
王东岳抽完第二十根烟的时候,终于说到:“回去吧。”
她倒也没有拒绝,也没有多余的语言,两人一前一后上了车。
他身上冻得没了知觉,在驾驶座上坐了大半天才发动车,一路无言。回到家已是凌晨两点,王东岳让守在门外的所有人退下了,保姆拿来外衣给他披上,带着达离去洗澡。小黑看了看气氛怪异的两人,说到:“老大,你准备怎么办?”
王东岳双手揉了揉太阳穴,答非所问:“那个女人?”
“放心吧,我已经打发走了。老大,你还心思问这个,达离——”
“我睡觉去了。”王东岳径直往屋子里走。
小黑嘴巴张了张,终于还是没说话。
一会儿王东岳又说到:“对了,一只毛,你明天带点东西去王校长家里一趟,看看入学的事情。”
一只毛忙不迭地答应道:“少爷您放心,交给我吧。这么晚了,您早点休息。”
小黑白了一眼一只毛,愤愤地走了。
对王东岳来说,失眠并不少见,从一个人在国外生活开始,失眠就开始笼罩着他,不过后来渐渐有所好转,但总归是寻常,每次睡不着都会有很多事情在脑袋里,越想越兴奋,越兴奋越睡不着,但这个夜晚,他感觉自己脑袋是空白的,可奇怪的是,也睡不着。他想自己肯定是认床了,这段时间一直在隔壁睡觉,所以忽然换了环境也会不习惯,他想去隔壁看看,但始终迈不开脚步。他问保姆达离的情况,保姆说一切都很好,只是不声不响不出房门。
白天他照样不沾家,晚上却会按时回来吃饭,他没和陈辰说达离的情况,尽管他觉得应该和陈辰说一下,但总找不到打电话的时间。那段时间达离除了吃饭从来不出房门,王东岳从不主动开口说话,她也不。屋子里安静的能听到针掉在地上的声音。
达离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刚刚保姆和她说了去学校的事情,她怎么也没想到,最后竟是以这种方式上初中。大部分的时间里,她都一个人在屋子坐着,或者睡觉,这段时间里,她记起了生病时的一些,也记得生病前的一切,正因如此,她才不知道该怎么办,第一反应是离开,却不知去向何方,那天她走了很远,在这个陌生的城市里她无力自保,无处可去,在桥上只有一个念头,就是跳下去。最终她还是没有勇气,她恨自己的胆小,一个人蹲在桥下莫名的悲伤笼罩而来,当看到王东岳的时候,竟然感到温暖,她不想细想眼前这个导致她家庭破裂的男人到底有什么目的,当他带她回家的时候,她如此贪恋他给的一个容身之地。
在屋子里呆了一个月的时候,她敲开王东岳的门,屋子里的烟味把她呛得剧烈咳嗽,仿佛预料到似的,他没有任何震惊,掐了烟递给她一杯水,达离止住咳嗽,说到:“我们谈谈。”
两人一前一后下了楼,走到客厅,达离说到:“我不去上学。”
王东岳坐下喝了一口茶,说到:“说说原因。”
“没有原因,我就是不想上学。”
王东岳笑了,看着达离说到:“你才13岁吧,不上学你可以做什么?”
达离没说话。
“听着,我不管你脑袋里在想些什么,学校你是必须去的。除了这点,其他的我都不管你。如果你不去,那我就叫人架着你去。”
“为什么?”
“没有原因。”
“你叫王东岳是吧。”
“嗯哼。”
“王先生我很感谢您在我生病期间的照顾,但我也不会忘记您害我们家破人亡的事情,我不管您是出于什么原因把我接在这里,我是一个独立的人,有自己的双手可以劳动,自己的大脑可以思考,我会搬出去,我还有我爸爸欠您的钱,我也会凭借自己的劳动还上。”
“你觉得你能离开吗?”
达离盯着他,没说话。
他也盯着达离,对她说出的这些话,心里不可能没有诧异。
“你也知道你爸爸私自贩卖矿上的煤,还牵扯出一个大案子来,把所有人都拉下水,自己却逃了,我千辛万苦把你病治好了,你以为我是慈善家吗?只要你在这儿,我还怕找不着你爸吗。”
“你真卑鄙。”
“你不应该感谢我吗?要不是我你现在早被拐卖到深山老林里给人当媳妇儿去了。”
“我宁愿那样。”
“既来之则安之,你最好给我乖乖呆着,当然我这人向来不喜欢勉强别人,你要是不喜欢呆在这里,我就把你弟弟请过来。”
听到这话,达离猛地冲过去咬住王东岳的脖子,王东岳没来得及反击,被她咬得吃疼,反手甩了她一巴掌。她的头碰在茶几上,磕出一个大包,却也没觉得疼,只觉得心里难受,努力咬紧牙关不让自己哭。王东岳没看她,吩咐保姆把她带到房间。
她挣扎着朝王东岳喊道:“不要动我弟弟,否则我跟你没完。”
“那你就听话一点。”
“你个卑鄙无耻的小人,王八蛋!”
“小黑!死了吗??把她带到房间!”
习惯了她生病时的状态,现在的达离让他感到不舒服,乔森说她是受不得刺激的,但他却说成什么也要让她去上学,毕竟她才13岁。
磨了一个礼拜,两人只要说话势必扭打在一起,不过最终她还是去上学了,王东岳让小黑送她,他知道达离这人,虽然年纪小,但还是挺有自己的想法,既然她答应了去上学,就不会反悔。对达离来说,在一段时间的战斗中她发现,她和王东岳的段位显然差了十万八千里,有些事情是自己改变不了的,比如离开,比如自由。那么她又何必和自己过不去,有人花钱供她上学,有人供她吃穿用度,何乐而不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