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漫无边际的黑暗。
之后的一年内,她的世界除了黑色看不到别的色彩。
如果形象地比喻一下癔症患者的世界,那就是她同时拥有赤道的火热和极地的冰冷,而这两种温度,是无论如何都无法结合的。就像水火不能相融一样,最后只能以特别极端的方式表现出来,如果你无法想象,那你可以去灌下两瓶二锅头。你就像断片儿一样无法控制自己的一言一行,无法主宰自己的大脑,你跌入一个完全陌生的世界,这个世界里除了你自己荒唐的想象,别无其他。甚至等你醒后,完全不记得发生了什么。
这场突如其来的病,莫名其妙到没有任何征兆,镇上的人说她着了魔,奶奶迷信,带着她赶集的时候不知怎么的就把她丢在邻村的集市上,之后据说也没找到。没多久,上水镇家家户户都知道了她们家的破事儿,一时间茶余饭后的谈资都丰富多彩起来,说,达老爷一辈子勤勤恳恳却不知惹了哪辈儿神仙,大儿子儿媳在外面各自为家,二儿子赌博逃亡,儿媳跟人跑,孙子一个还着了魔丢了。可真是够惨。
他们找到他的时候,她已经饿了两天,蹲在街角里瑟瑟发抖,浑身上下一团糟,又臭又脏。其实刚开始他们是坚持着送到精神病院的,是乔森的坚持,她才免了结交一群精神病友的命运。他作为一个医生也是足够有良心,分析了她的病情,对王东岳说:“她属于分离式癔症,病源便是外界的刺激,比如亲人的离去和遗弃,说白了就是缺爱,好的话一年之内可以自行缓解,可如果送到精神病院,病情只会加重,估计这辈子也就这样了。还有这孩子个子一直没怎么长,应该是营养不良的原因,应该怎么做,你懂的。”
听闻此话的王东岳哼笑道:“所以呢?”
“所以最好你带着,对她好一点,多给她吃点补品。”
“你在开玩笑吗?她痴呆不痴呆,个头有没有根号2和我有什么关系?”
“没关系?他要这么一直傻下去,你应该也不愿意吧。”
“不行,我不能带着。”
“嗯哼,随便你。这孩子也是可怜,摊上那么个爹,又摊上那么个爷爷奶奶,最后还摊上你,一直这么傻着也好,否则醒了也是受罪啊。”
乔森走后,王东岳便命令一只毛把她带到精神病院,不过走到半路上又折了回来。
王东岳即使有千般不愿意,对某些事情还是必须妥协,他不会让这些不必要的小事阻挡他前进的脚步的。
当然王东岳不是圣母,也不是搞慈善的,把她接回家毕竟不是接一个美得天翻地覆的小情人回家,而是一个和他没有任何亲属关系而且患有癔症的儿童,哦,还有初步的侏儒迹象。
那段时间,她的情绪波动很大,很夸张,极度没有安全感。而且特别喜欢模仿人,用王东岳的话来说,她就是奥斯卡影后。她常常模仿他的一举一动,一言一行,还模仿地贼像。
有天一大早,他给一只毛打电话,大致是命令一只毛去羊城城东的那家大闸蟹买几斤回来吃,之后就放下了电话进了洗澡间。结果她竟然拿起他的电话模仿他的语气重新给一只毛打电话,命令他不用买大闸蟹了,赶紧地去大院儿把吴大娘家的母猪带回来,她们要杀猪。一只毛直接蒙了,不过因为他是一只毛,忠心不二实诚至死的一只毛,所以再怎么也不能怀疑主子的意志,他赶紧跳转行车方向,飚了两个小时,杀到大院儿里,piapia甩给吴大娘几千块钱换回来一只猪。之后又以飞一般的速度把猪载回来。可怜的一只毛阿,老胳膊老腿儿的都被她整死了。
王东岳看到懒洋洋的猪大哥的时候,简直惊呆了,厉声质问一只毛,“你是耳朵出问题了还是脑袋秀逗了,大闸蟹长这样吗?”
一只毛颤着声音,“您不是说要杀猪吗?还指明要上水镇的。”
“你幻听了?我什么时候说要杀猪的,我有过这种癖好吗。”
这时她听到猪叫从屋子里跑出来,抱着猪开始说乱七八糟的胡话,王东岳怕她生什么事端,赶紧把她带到屋子里,你们别误会,他不是怕她被猪怎么了,而是怕她把猪怎么了,她那时候的战斗段位不是一般人能想象的。
一只毛沉浸在刚才的事情中无法自拔,怀疑他主子也被她感染了精神病,于是不可置信地瞅着自家主子,委屈地不得了。
王东岳却没有任何怜悯之心,兰花指一翘,指着一只毛飞扬跋扈的毛发,“赶紧去买!站在儿大闸蟹能自己跳出来吗?”
可怜的一只毛,路上手机一个震动都吓得菊花一紧,生怕再次让他去上水镇大院儿整只鸡回来。
之后还发生了很多类似的事情,把一只毛整惨了,据说他私下里常常劝王东岳去医院做个全身检查,最重要的是脑部CT和核磁共振。而同样的建议,王东岳也给了一只毛。他们是死也不会猜到她竟然有那么高的模仿能力的。而当时家里住了个她这种癔症患者,到时大家都不能用正常的眼光来看待这个世界。所以连一世英名的王东岳都没猜到是她在作怪。
之后有一次是他亲眼看到她模仿他的声音骂小黑,他才想到这一出,据小黑所说,当下立即就想把她打死啊!浸猪笼坐木驴啊!妈呀呀原来老子一直以来都是被这个小屁孩耍猴儿。
还有一次是她偷偷把他酒柜上珍藏的酒全搞没了,能喝的喝光,能倒的倒光。当时嘴巴里念的是,“老鼠海盗王,我要淹死你,别以为你在我肚子里就杀不了你,我要淹死你。”
“哪里跑,直升机,开炮!”说完就往酒柜上撞。
保姆拉都拉不开,回到家的他连鞋都来不及换,跑过来开始拉她,看到跑过来的王东岳她眼前一亮,“海盗王,看她的炮。”接着拿着 朝他飞过去。
王东岳当时毫无提防,她的一瓶子过去,鲜血直接从额头流了下来,他不可思议地看着她,而她却拍着手哈哈大笑,“海盗王死了,海盗王终于死了。”可惜她当时完全看不懂他悲痛的眼神。他被父亲逼得走上那种道路,腥风血雨刀枪无眼,心狠手辣杀人不眨眼是必修课,因为你不杀别人别人就得弄死你。所以他很早便学会在敌人剑未出鞘之前,先下手为强。他处处谨慎,步步惊心,如今,却被一个他眼里的痴呆儿童砸到出血,开什么阿联酋玩笑!!!
还好,因为她年纪小力气不大,这一酒瓶子砸的并不深,没要了他老人家的命。
从此以后,家里的所有的摆设尽量撤了,所以你在那段时间进了王东岳家里,一定不要怀疑这是停尸间。因为家里除了床和沙发,什么都没有。仅有的床和沙发还是那种松软至极的,地下墙上全铺的白色泡沫棉,以防她见东西就摔,见物体就撞。
如果这些他尚能忍受,那么之后发生的一件事,直接让他把她送进精神病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