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定有些什么
是我所不能了解的
不然 草木怎么都会
循序生长
而侯鸟都能飞回故乡
一定有些什么
是我所无能无力的
不然 日与夜怎么交替得
那样快 所有的时刻
都已错过 忧伤蚀我心怀
——如歌的行板
开学的时候,达离终于见到整个暑假都不着影的沈越,是他主动打招呼的:“假期玩得怎么样。”
“还好,呵呵。”
“哦。”
“你呢,好像没看见你。”
“我去我姥姥家了,泉阳。”
“哦,泉阳在哪儿?”达离惊讶沈越竟然还有一个在外地姥姥。
“从上水镇坐汽车到羊城,再从羊城坐火车到泉阳。”
“哦,火车好玩吗?我没有坐过。”
“好玩,火车很长,里面还有厨房和厕所,还可以睡觉。”
“真好,我也想坐。”
“泉阳也很好玩。”
“哦。”达离有点羡慕,她觉得自己姥姥也在外地就好了,这样也可以坐火车。她长这么大都没离开过上水镇。
沈越看了看低着头不说话的达离,说道:“其实也没什么好玩的,比上水镇差远了。”
“真的?”
“嗯,真的。上水镇可以捉蛐蛐儿耍。”沈越挠挠头。
“那边没有蛐蛐儿吗?”
“没有,琉璃球都没人和我弹,每天在屋子里也不能下去。”
“为什么要下去?”
“是六楼,我妈说楼下有很多偷孩子的坏人。”达离想起电视里的那些高高的房子,进屋子还得走楼梯那种。
“那你玩什么?”
“有红白机。”
“就那个对着电视按手柄玩的?”
“对啊,你咋知道。”沈越惊奇道。
“达木玩了一暑假。”
“哦。”
达离的妈妈和爸爸全是地地道道的本地人,祖宗十八代几乎都在上水镇,甚至没有一个嫁到外面的亲戚,这是达离一直苦恼的,每年放假看到其他伙伴去外地住亲戚达离就羡慕,她羡慕那些可以去外面看看的人,她对外面的世界充满好奇,这种羡慕一直持续到她离开上水镇。
达离记得那年好像是家里最热闹的时候,即使开学后,也会有很多男孩们聚在家里玩红白机,然后仿佛一夜之间,成天聚集在家里的男孩们就消失了,红白机已经走进家家户户。
达离妈开始疯狂地迷《香帅传奇》,每天八点准时守在东方33频道。很多人被郑少秋版的楚留香迷得神魂颠倒,每天晚上六点吃完饭,达离妈妈就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刷锅洗碗,然后准时守候在电视前等着看,目不斜视眼不转。
那部电视剧成为达离的古装剧启蒙老师,在那之后,达离才发现,不是只有动画片好看。
在那个对异性不感冒的年纪里,达离火速被上官无极迷住,那简直就是仙女姐姐下凡啊:杏目柳眉鹅蛋脸,一颦一笑动红尘。 肤如凝脂唇红齿白,是后来很多年她对杨丽菁的映像。伴随着电视剧的红火,那首《天大地大》也是走哪儿都有人哼:天大地大,何处是我家。大江南北,什么都不怕天大地大,留下什么话,好名照青史人走天涯。而且直到很多年以后达离才知道那首歌不是郑少秋唱的,香港回归大陆之前,港剧的片头片尾曲是不能由香港演员唱的,所以那首轰动大街小巷的《天大地大》演唱者是谢强。
很多90后应该都经历过那个没有电脑,没有ipad的年代,好多东西没那么快餐,想看几点档的电视剧,你就得等到几点,而现在,网上一搜呼啦全出来了,然后用一天的时间坐在电脑前一动不动一口气看完。在这个快节奏的时代,大家变得越来越忙,看似得到了很多,但也失去了很多。不会有终于等到电视剧开的时候,那种兴奋激动的感觉;不会有每天的电视剧演完后那种怅然若失的感觉;再不会有对剧情发展的猜测,也不会有对每天八点档的期许。
也许是封闭落后的原因,上水镇有很多传统习俗都保存得很好,或许是年代的原因,那时候的春节还是春节,春晚还是春晚,那时候的过年真的是过年,元宵也真的是元宵。
上水镇的学校一定要过了正月十七才会开学,也就是年味儿完全散去的时候。春节的必修课就是春晚了,那年陈佩斯在缺席两次后再度回归,和朱时茂两人搭档再次引爆全场,1997年春晚还有几个值得提及,黄宏和巩汉林的小品《钉鞋》,使赵本山真正奠定春晚地位的《红高粱模特队》。虽然后来赵本上成了全中国人的年夜饭,陈佩斯离开了,但在很多人心目中陈佩斯依旧是小品之王,陈佩斯是真正懂喜剧的,记得有一年他接受采访曾说:“每一个引得观众发笑的人物,其实都有一个悲情的内核。”这句话和诺斯罗普-弗莱先生说的:“喜剧,就是两个团体的冲突”有异曲同工之妙,试想我们发笑的缘由:被面条差点噎死的陈佩斯,坐在轮椅上不愿起来的范伟,被各种蹂躏的周星星,被白云压迫不敢反抗的黑土,我们大多因别人出丑而发笑,如果一个小品以一个高姿态来表达,没有人会觉得好笑。喜剧人以一种卑微的姿态出丑,令观看的人有一种无形的优越感从而中了他们自嘲的圈套,反而显示出看客的虚伪和无关自己而幸灾乐祸的****,这便是喜剧的魅力。可惜如今,春晚再没有那些喜剧大师能让人们发笑了。
还好,我们拥有过90年代。
那时上水镇的元宵节也是有意思的,几乎所有的十字路口都会搭木楼,上面挂上各种花灯,下面是个小房子,门被紧紧锁着,里面摆上供奉的一些神佛,插几柱香,放几盘核桃水果。核桃很抢手,据说偷到里面的核桃吃就可以生儿子。
正月十五晚上一定要闹元宵,东大街上会舞龙狮;家家户户都会做各种漂亮的花灯挂在家门口,元宵节晚上大家挨家挨户赏花灯,从村这头逛到村那头。寒冬腊月,上水镇的晚上温度会降到零下20多度,出个门都得包得严严实实只剩两只眼睛。还好每家门口都会垒旺火,人们会用筷子插上馒头在上面烤,火旺起来的时候逼得眼睛都睁不开,馒头放到上面会传出啪啪啪的声音,火苗四溅,等烤熟的时候,馒头总是又硬又黑,好不容易吃完嘴巴也黑了。回到家后吃热乎乎的汤圆,都是自家包的,黑芝麻,红糖,白糖各种馅儿好不过瘾。
以前大院儿门口都不会垒旺火,主要是院子里没什么男人,沈越爸爸不回来,达离爸工作抽不开身,李叔自从儿子死后就什么都不管不问。那年正好吴大娘儿子结了婚回来,平时都在外省打工。正月十三时,他在大院儿门口垒了两个旺火,达离和达木插着馒头出去烤,正好撞上同样拿着馒头的沈越。达离和达木分着吃果丹皮,准备撕下来一些递给沈越,拨了塑料皮扔时正好刮起一阵风,塑料薄膜先是飞到旺火上,还没有融化完,直接飞到对面沈越脸上,他扔了馒头捂着脸开始尖叫,达离呆了片刻,吓得扔了馒头拉着达木往家里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