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蓬莱州外的一座小岛上,海浪正一波又一波的拍击着沙滩,泛起雪白色的水沫。一个头戴斗笠的中年人正站在沙滩上,任由海浪拍在他的长袍下摆之上。他的目光,此时同样穿越千山万水,看向那个站在废墟中的男人。
苏举就站在他的身后,蓬乱头发下,一双眼睛同样望向远方。
“苏举师弟,那秦家夫人,你见过了吧。”
“嗯。”
“她境界如何?修为如何?”
“哈哈哈,那个女人没有完全展露修为。不过,如果你去了,恐怕是回不来的。”
“你……”听到这句话,夜千伤身上陡然冒出一股剑气,如同火焰一般在他的身上灼灼燃烧。自从十年前那件事之后,他便最讨厌别人怀疑他的能力,弟子们自然不必说,万剑天的长老们也没几个人敢在他面前谈及战斗力这回事。倒不是说忌惮他,只是他发起疯来,就像一条疯狗,到处乱咬,实在让人苦不堪言。
但是他却不敢对着苏举发疯。至于原因,也十分简单,他曾经向苏举发过一次疯,然后便不敢有第二次了。
夜千伤渐渐平息身上的剑气,重新看向远方。
风雷宗剑符宫的屋顶之上,客容对清邪长老发出疑问:“师父,秦无伤为什么还不走?他在等什么么?”
清邪长老说道:“他在等一个人。黑虎寨此举也并不完全是为了给秦大宝报仇,毕竟秦大宝也没死,流花府那几头烂蒜也杀不了他。黑虎寨派秦无伤下山,一方面是为了让秦无伤了却一段恩怨,另一方面就是通过秦无伤告诉天下人,黑虎寨又要出世了!”
……
万剑天的沙滩上,夜千伤看着自己手中的宝剑千伤,回想起许多当年的事。
十年前,他带着宗门内的弟子覆灭东亭州许家,许家的小公子不过初入通玄境的修为,却仗着一把花哨的秀刀连杀十七个万剑天弟子。他提着千伤剑,追杀许家小公子十天十夜,在他身上留下数百道伤口,将他身上那件白色的锦袍变成红白相间,又变成完全的红色,最后变成暗沉的黑色。
在第十一天的凌晨,许家的小公子终于倒在了大街上,倒在了一个过路人的脚下。夜千伤走上前去,举剑就要杀了他,但是他突然发现,那个过路人就停在那里,一动不动。后来的事变成了夜千伤这一生最惨痛的回忆,成了他十年来挥之不去的噩梦,成了他修行路上最大的心障!
当你用十天的时间去折磨一个你手心里的人,你确定他跑不出去,结果十天之后,他真的飞走了,飞到一座你无法企及的高峰上面,你是什么感觉?有些人会感觉很无所谓,但是对有些人而言,这足以使它们疯掉。
当夜千伤一剑刺下去的时候,他的剑如同陷入万斤泥淖,动弹不得;当他挥剑斩向那个过路人的时候,那个过路人挥一挥手掌,将他扇飞出去;当他拿出万剑天、拿出鬼剑道夜真人的名号的时候,那个过路人告诉他:“我来自黑虎寨,我叫秦无德。”
今天再次见到许家的小公子,往事如潮水一般涌上心头,心中那股郁闷而憋屈的感觉也变得前所未有的清晰。
“我叫夜千伤,他就改名叫秦无伤。今天我就要看看你能不能在我千伤剑下无伤!”
夜千伤一步跨出,虚空碎裂,滔天水浪、亭台楼阁、万水千山尽数化为缩影,下一刻,他便来到千万里之外,来到秦无伤的面前。
“你果然来了,夜千伤。”秦无伤笑了,当年的伤和痛,终于可以还回去了!
使用元丹天眼关注此处的各方高人也震惊了,黑虎寨抢了流花府的东西,赤雷屠了黑虎寨,万剑天要来杀秦无伤,只是哪门子的大乱斗?
“如果夜千伤杀了秦无伤就好了。”
观看这场战斗的修行者,绝大部分都抱有这样的想法。当年为了太平,绝大多数修行者都主张卖掉黑虎寨,如果黑虎寨重新入世,恐怕很大一部分人就要遭殃了。
夜千伤右手握起,从虚空之中扯出一把黝黑的宝剑,顺势便向秦无伤斩了过去。剑出鞘,剑域出,这一方天地似乎都暗沉下来,天地间灵力的自然循环流动也变得僵硬;唯有千伤剑上,灵力却如同爆发前夕的火山一般,在细微的颤动中压抑着巨大的爆发力。
当秦无伤举刀相迎,两人刀剑相交之时,随着“乒”的一声脆响,万千股剑气湍流从千伤剑中爆发而出,对着秦无伤笼罩而来。
秦无伤嘴角挂起一丝讥诮的笑容,身体瞬间化作清风,万千剑气穿身而过,却未曾造成一丝伤害。
使用元丹天眼观察此战的各路高人都唏嘘不已:“万剑天果然有些门道,这剑域笼罩了足有数千丈。”
“夜千伤的千伤剑域,能够禁锢剑域内的天地灵力,这下子秦无伤便无法从环境中补充灵力,可是要坏了。”
清邪长老却摇了摇头:“夜千伤这蠢货怕是回不去了。剑域这种东西,只能用来碾压低境界,在秦无伤面前释放剑域,就是找死。”
客容和凌小槿正在纳闷为什么,没来得及询问的时候,场中的变化给了他们答案。
秦无伤秀刀斩向天空,一道清亮的刀光瞬间刺破苍穹,将这一片暗沉的天地撕开一道口子,在这剑域中画出一道通天的刀痕!
天地间的灵力被千伤剑强行禁锢,此时这一道口子出现,它们瞬间找到了宣泄的地方,化作一道道湍流,争先恐后的涌了过来。
天地灵力涓滴成水,集水成河,最后汇成大江,充斥在这一道刀痕之中,通天连地。
夜千伤用剑域锁住这一片天地,秦无伤用刀痕聚拢一道长江!
有这条通道为秦无伤提供源源不绝的灵力,夜千伤的剑域便等同于废物;夜千伤耗费大量的自身灵力,构筑剑域也变成一个笑话。
清邪长老摇头叹息:“夜千伤必败,无关修为,无关境界。”
凌小槿问道:“那关于什么?”
客容接上话:“关于智商!”
剑域失效,夜千伤眼神中闪过一丝愤恨,随即再次出手。
他的每一剑都溅射出千百道剑气湍流,笼罩秦无伤全身;而秦无伤仗着身化清风的神通,和背后长江中取之不竭的灵力,与夜千伤战得旗鼓相当。
万剑天腹地的一座宫殿内,一位身穿黑袍的老者正盘膝而坐。在秦无伤一刀撕开剑域的时候,他紧闭的双眼眯起了一条缝,微微露出浑浊而苍老的眼睛。吐出长长一口叹息,他伸出鬼爪子一般干瘦的右手,虚空一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