荼靡不争春,寂寞开最晚。
时针正对5时,澜卿与莫欣茹对坐,袅袅的烟雾从茶杯里升起,与平日的莫欣茹相比,现在的她显得黯然失色,捉着茶杯的双手僵硬,指骨节微微泛白,她踌躇着说:“卿儿,我知道这样贸然来公司找你,你会不方便,我去过你家,可是等了一个星期也不见你回来,所以……”
澜卿说:“姑妈,我暂时不住那里,没来得及跟您说,是我不对,姑妈有事直说。”
只听哐的一声,莫欣茹手上的奶茶勺子掉在地上,她手足无措地说:“卿儿,我也不瞒你……”
经过了大半小时的谈话,澜卿得知莫欣茹所担心事情的大概情况,原因无它,就是她的乖孙女,澜卿的好侄女,李迎曼的初恋情人半年月前从国外回来,然后爱火重燃,再然后,李迎曼就心狠地与谈得火热并离异过的相亲对象作出了断。怎么看,一个海归的痴情种子,也比一个离异过还带着个小油瓶的好。
李迎曼年纪不小了,至今为止连正经谈的朋友都没有,不是说她没姿色、没知识人,也不是没桃花,想当年,在澜卿还在悬梁苦读,也就是李迎曼的大学时期,她已是名闻各大名校的校花,对男生的影响力可谓浩大。可能是天妒红颜,也可能是脾气无人能忍,桃花是开得天花乱坠,却是朵朵烂桃花,有的胎死腹中,有的时时暧昧,却关系未定,有的甚至石沉大海。所以,能有人待她真心诚意,她也给对方来了个至死方休。
至于李迎曼爱人,方礼中此人,听说回国后生意失利,欠下地下钱庄100万。莫欣茹夫妇,打工一辈子,再加上早年失子,积蓄都用在了孙女的供书教学等方面,也没什么多余存款,无奈之下,唯有向澜卿开口。
称呼李迎曼侄女,澜卿觉得别扭,这个侄女芳龄28,比她足足大了那么个三岁,以她圣斗士的级别,怎么叫,怎么怪。古人有云,三年一代沟,十年三代沟,与她接触甚少。况且,这位圣斗士小姐,从小对她就态度恶劣,记得她在她们家寄住的那短暂的时间,那斯表现得就像澜卿欠她几百万似的,她打心里不喜欢李迎曼,但说到底也是沾亲带故,冠于她爸爸的面子,在她能力范围,她会无条件予以帮助,所以,当莫欣茹向她提出要30万时,她一口就答应了。
下班后,回到莫欣茹家,澜卿见到了李迎曼。澜卿叫Wilson和Jim在门外等她,这两人说了不方便跟她同台吃饭!嗯……Wilson和Jim也就是那两保镖儿,她也是今天才知道这两保镖儿的名字,原谅她小迷糊。他们准备了丰盛的晚餐,澜卿向姑父打了招呼,然后向李迎曼点了点头,漠视她嗤之以鼻的眼神落座,莫欣茹夫妇叫她别客气,多吃点,她笑了笑后开吃。
“卿儿,真多亏你肯借60万给我们,要不然,曼儿可又要泼妇骂街了。”姑父笑着给她夹了块肉。
“60万?”澜卿疑惑地看着莫欣茹。
“卿儿,你就帮帮你侄女吧,我就这么个孙女儿,她父母死得早,她是我们的心肝呀,你给我们30万,剩下的70万,你叫我们怎么办,姑妈这辈子,做牛做马,才赚得了那20多万,真的过不了这个坎。”莫欣茹梨花带雨地说。
“可是,我现在全部存款,就只有30万,姑妈,我真的爱莫能助。”澜卿解释道,她恨透了姜昊然那资本家了,她新药开发的提成,他不但收取了不平等条约上的9成,带连她那1成也由他代为保管,美其名曰怕她夹带私逃。
“莫澜卿!别在这里卖关子,你没钱,简直就是天大的笑话,别以为我们不知道,你研制的那些东西,就一个季度的分红就能抵上这60万了,别在这里卖弄完孝顺,又在这装穷!我奶奶以前照顾你的那几年,哪一天不是尽心尽力的,你有今天是谁的功劳?!现在翅膀硬了,连吃水不忘挖井人这些道理都忘记了!”李迎曼指着澜卿一阵破口大骂,碗被她弄翻了,汤水四渐,一地白花花的米饭。
“我说了30万是我的极限。”汤水正对澜卿,泼得她一身都是。
“曼儿,不能这样对卿儿说话。”莫欣茹边拿着干布边抹着澜卿衣服,然后转头对澜卿说:“卿儿,姑妈知道为难你,可是,你就帮帮曼儿吧,那钱,你不是几个月又全赚回来了吗。”
嗯,澜卿听力没问题的话,莫欣茹刚说的是肯定句,心里确实不舒服,可碍于场面,不能发作,她郑重了表情,拿出下班前准备的支票,说:“姑妈,这个给您,饭很好吃,我就先回去了。”
李迎曼扯过支票,对票面的数目很是不满,疾言厉色道:“别肖想你爸留下的那丁点钱够你生活学习开销!都是我奶奶给补上的!你现在把那钱补齐才准走!你看你,整个刻薄相,才有的今天,你说你全身上下,哪个地方是干净的,你脏死了!你就该一辈子孤独!”说着,使劲扯着她不放了。
李迎曼性格刚烈偏激,中伤她的话,她都作过眼云烟,可这赤裸裸地在伤口里撒盐,顷刻,她心里一沉,那发自心底深处滴血般的钝痛加剧,她挣扎着摆脱李迎曼的钳制,双方力道都拿捏不准,一不小心她把李迎曼的衣服撕破了,旦夕之间,针落有声。李迎曼怒不可遏,抬手就给澜卿来了个耳光,澜卿脸上火辣辣的,看着一脸茫然的莫欣茹夫妇,百感交集。莫欣茹第一个回神,迫不及待走到澜卿面前伸手要看她伤势,澜卿拍开莫欣茹的手,急不可耐地从后门走了出去。她走得很快,一直向奔跑,直到再也听不到莫欣茹的呼喊声为止。
莫欣茹家在一层,有前门和后门,Wilson和Jim在前门,因此澜卿跑了出来,他们没在第一时间发现。她独自走在熟悉的老旧巷子里,以前住在莫欣茹家里,不开心的时候,她就喜欢在这种巷子里来回穿插,幽静,偏僻,人烟稀少。薄暮冥冥,她在一个角落蹲下,不知不觉眼泪一滴一滴落下水泥地面,发出嘀嗒的声响。她靠着墙,讥笑,满目悲怆。别人说再难听的话,她都可以忍,因为她没觉得自己不是,可是别人说她脏,她很介意,心很痛,痛到把她全身血液都抽干,也无法给她四分五裂的内心供给养分。因为她没办法反驳,她甚至连反驳的勇气都没有。
她放声大哭,漆黑的巷子里回荡着她的哭喊声,凄厉而悲痛,她彷徨得像个找不着家的孩子。也不知过了多久,渐渐哭到发不出半点声响,她开始呆坐,任由寒风冷冽拂过,夜安静得诡异,有脚步声靠近,几尽一刻,眼前出现几名醉熏熏的问题青年,非主流的打扮风格,让人生厌。他们眼尖地看见蹲坐在地的她,发出了狰狞的笑:“这小妞长得不错呀……哈,陪哥哥玩玩,哥哥们让你飘飘欲仙。”说完打了个酒嗝。
澜卿眉头皱成一团,见来者不善,拔腿就跑,由于蹲坐太久,脚麻得厉害,没跑两步,就被人从后抱个正着,她惊恐万分,随手拿了个玻璃瓶就往那满脸猥琐的男人头上砸去,摆脱了那人,方寸大乱地往大马路跑去,另外几个人见同伴被打,二话没说就追着澜卿跑,她使尽全力,还是在刚到大路时被捉住了,大声呼救,可街上半个人影都没,求救无援的她大惊失色,她的衣服被撕破了一大半,胸前一抹春光若隐若现,几人正要对她上下其手时,Wilson和Jim赶到了,焦急地叫了声小姐,三五下便把几个问题青年就地解决,而后把一脸僵硬的她安置在车里,并把毛毯披在她的身上,随着车子启动,毛毯不时被颠簸滑落,她却不管不顾,无动于衷。
车匀速行驶,Wilson和Jim本来就不是多话之人,一路无话。一进别墅,她往房间走去。姜昊然听到声响,走到前厅,带些微愉悦,些微不满说:“怎么这么晚?”下一刻,他看到了一身衣衫不整,头发油腻凌乱的她,一片疮痍、狼狈不堪。他噤声,然后轻蹙眉头。任由澜卿越过他,直奔卧室。
澜卿把洗手间的门关好,打开淋浴喷头,当头猛淋,冰冷的水从她的好看的锁骨一直往下,她的眼泪已经干涸,声音沙哑,像一具没有灵魂的尸体,双目放空,好像只有冰冻的水,才能把她清洗干净。
门外,等了将近一个小时的姜昊然终是按捺不住,手猛拍着厕所门喊叫:“出来!澜卿!你给出来!莫澜卿!”叫了半天,无人应答,他怒火攻心,把门一脚踹开,门内,是全身湿透的她,她站在浴缸旁边一动不动,花洒直往头上淋,他不悦地扯过毛巾把她裹实,打横抱起,往外走去。
将澜卿放在床上,姜昊然边吩咐下人准备姜汤和棉被,边擦着澜卿身上的水。她太冰了,全身没有半点温度,瑟瑟发抖,眼神空洞涣散,他叫过她几次,也不见回应,他如墨般的眼眸幽深凛然。卒然,他一把捞起澜卿,奔向后花园,在喷水池旁停下,将怀中的澜卿使劲一扔。
池水并不深,只刚没过澜卿膝盖,可他毫无怜香惜玉可言的力道,硬生生地让澜卿呛了几口水,难受极了,她立马坐直身子,猛烈咳嗽。渐渐地,气息稳定,思维开始运转,她怒视着姜昊然,只见他邪媚一笑,说:“这反应我喜欢。”
澜卿突然觉得他的笑容很虚伪,铮铮一个人神共愤的笑面虎!她怒不可遏,默不作声。
姜昊然跨入池中,双手环抱着把她捞起,淡淡的麝香飘来,让她安然,一阵微风吹过,耳边传来男子好听的呓语:“心情舒畅了?”
姜昊然话一出口,澜卿突然一片清明,犹如六月暖阳轻照。这个男人在让她清醒,虽然难以接受,但很窝心,这感觉击溃了她心底的最后防线,多少年,没有人这样没有目的地、嫌弃全无地对待她,她觉得憋屈,失声痛哭,压抑的情绪瞬间爆发。姜昊然放开她,拭擦她断线珠子般的眼泪,这才注意到她些微红肿的左脸,大手轻柔抚摸着,邪媚一笑:“谁打的?”
澜卿抽泣着说:“我姑妈的孙女。”
灿烂的笑容在姜昊然脸上绽放:“你就这点能耐?”笑容阴深仿若千年寒冻,让人不寒而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