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下我一只手下意识地朝脑袋后一阵扒拉,手指触碰到一簇毛茸茸的事物。我心中已然有了个大概,如果真是狸叔暗下杀手,那么我摸到的肯定就是狸叔的头发!我想都没想,一伸手把那簇毛茸茸的事物一把拽住,此时我整个身体都动不了,只能被动地向后,这只手正酝酿了几乎全部的力气,我一发力凭空拽下来几簇花白的头发。与此同时狸叔的声音从我脑后传来,惨叫连连。
我哪里还顾得了那么多,一击不成,那只手再度朝脑后伸去。没想到这次不但没抓住狸叔的头发反倒被咬了个正着。剧烈的疼痛让我清醒几分,看来这方法不行。铁蛋这会儿已然缓过来不少,他眼睛的余光也瞧见我一个劲地动手,当即挥动手中的工兵铲子不断向后拍去。
我们两个平躺在地上,脑袋又紧紧地靠在一起不得施展,铁蛋一时间也没对我们身后的狸叔造成什么威胁。虽然我脑袋被绳子勒得阵阵眩晕,不过我心中明白,眼看着我们二人离成吉思汗的宝座越来越远,长明灯钵的火光映衬下,封慕晴正趴在地上,一动不动,也不知道是死是活。
我心中无名火起,暴跳如雷。虽然口中发不出半点声响,不过早在心里把狸叔的祖宗骂了个遍。我另一只手中的“夜魔”忽然刮到地面上掉落,我心中一喜,立即使出全身力气将腰身向上弓起,另一只手早就脱离狸叔的嘴,一把把失落在地上的“夜魔”攥在手中。
情况危急,也来不及让我仔细考虑,此时我已经觉得肺里像是要爆炸了一样。猛然挥动“夜魔”朝身后扎了过去。“夜魔”当真是锋利无比,攥在手中都能感觉到它陷入肉中传来的感觉。我只觉得脖子上一阵松动,趁着这么个工夫,一个侧身翻动脱离了绳索。不过手中的“夜魔”依然没动,我抬眼一看借着依稀的火光,只见狸叔一脸的狰狞,嘴里哇哇怪叫,“夜魔”锋利的刀尖已然深深陷入他右臂之中。
“夜魔”刀刃上全都是锋利无比的倒刺,倘若被刺中会在身体上留下一个四方的窟窿,而不是普通刀具的伤口那样,其中疼痛自然也就撕心裂肺。看着眼前痛苦无比的狸叔,我血液开始沸腾,今儿要是让你个老家伙好受,我就不叫胡同祖!想到此处,我手中的“夜魔”暗自用力,向下一个旋转,活生生地把狸叔胳膊肘上边一块肉切了下来。
狸叔胳膊上的刀口血肉模糊,鲜血不断淌出来,把半边身子都染透了。他哪里受得了这般痛楚?惨叫一声,当即昏了过去。与此同时,铁蛋也挣扎着从地上爬起来,两只眼睛充满了血丝,顾不上喘息,举起工兵铲子一铲子抡圆了,结结实实地拍在昏死过去的狸叔的腿上。
我见铁蛋这次是真的发怒了,拍了一铲子不解恨,抡圆了还想接着拍下去。我顾不上浑身奇疼无比,赶紧拉住铁蛋道:“行了,出口气就成了,咱们留着他一条命,让他生不如死!”听我这么一说,铁蛋这才住手,朝着狸叔的身上狠狠吐了口唾沫骂道:“黑爷早就看你不是什么好鸟,今儿要不是老胡拉着,明年今天就是你的忌日!”
等铁蛋骂够了也歇够了,我们二人这才动手用刚才狸叔绑着我们俩脖子的绳子把狸叔双手捆了个结结实实,又拖向成吉思汗的宝座处。长明灯钵依旧在地上静静地燃烧着,我看了一眼,封慕晴还一动不动地趴在地上。
我赶紧松开狸叔跑过去,一试鼻息,还好她只是昏了过去。掐了一会儿人中,封慕晴这才幽幽地醒了过来。睁眼一看是我当即又惊又喜,眼泪都在眼眶里打转,却还是忍住了没哭。我一询问这才得知,原来我和铁蛋在西夏王妃的尸身上寻找御魂珠的时候,封慕晴一直在旁边看着,猛然间只觉得脑袋遭受了一下重击就昏了过去。
我越听越气,拿手指了指身旁的狸叔对封慕晴说道:“就是这个老家伙干的,我和铁蛋差点就让他给勒死!”封慕晴起身看了看狸叔,他胳膊上的刀口血流不止,脸色已然惨白得不行。封慕晴赶紧从狸叔身上扯了一块布条下来要给他包扎,铁蛋见状阻拦道:“大师妹,有爱心可是好事。可这个老家伙就算是死了都活该,三番五次地背后偷袭我和老胡。”
此时虽说我气消了不少,可是一看狸叔的嘴脸还是忍不住对封慕晴说道:“虽说我和铁蛋都不是小气之人,可是也得分对谁,大师妹,你这么干可是让我联想到一个典故,农夫与蛇的故事你不是没听说过吧?要按我说,就让他淌血淌死算了,这样的人死有余辜,省得他活过来再对我们下杀手!”
封慕晴推开铁蛋道:“我知道狸叔不是好人,不过蝼蚁尚且偷生,更何况是一个大活人?老胡,我还是那句话,现在是法治社会,谁杀了人都要负责的!”见封慕晴这么说,我和铁蛋也都不好阻拦,我们哥俩给了他一刀一铲子也够了,也就不再拦着封慕晴给狸叔包扎。
铁蛋凑到我身边道:“要不是你动手,恐怕这会儿咱们哥俩都归位了!”我喘了两口,忽然想起,这狸叔这么大岁数了身体又单薄,哪里还有这么大的劲头?说不好是那个西夏王妃的亡灵搞的鬼。我们几个没招她没惹她,却无缘无故遭受如此飞来横祸。想到这里,我对铁蛋说道:“小黑,看问题不能光看现象,要透过现象看本质。狸叔那厮已经为他干的事付出了应有的代价,咱们现在就应该把矛头对准他背后那个主谋!”
铁蛋茫然不解道:“主谋?”顿了顿一拍大腿道:“对了,肯定是西夏王妃那个臭娘们的鬼魂作怪,我说那个老家伙的劲儿怎么那么大?”我点点头对铁蛋说道:“看来这厮留着也是祸害,咱们还是赶紧烧了了事,省得她再起什么幺蛾子,咱们哥俩怎么死的都不知道,那不太冤了吗?”
此言正中铁蛋下怀,两人当即决定,就这么干了。封慕晴还在为狸叔的胳膊包扎,我和铁蛋起身绕到宝座之后,只见西夏王妃还是如同先前一般,一动不动。我现在越看这张脸越觉得面目可憎,当即就决定动手。挽起袖子刚要上前,铁蛋忽然一把拉住我道:“老胡,我怎么觉得有点不对劲儿?”
此时我怒气当头,只想着尽快把这厮烧了了事,被铁蛋这么一拉我回过头道:“有什么不对劲儿的?”只见铁蛋的脸都绿了,嘴角抽动只是凭空张了两下嘴,却没有发出一点声音来。铁蛋向来胆子不小,从来也没瞧见他这般模样,我浑身一冷,难不成他也被西夏王妃的亡灵缠上了?不然怎么会这般模样?我扭头一看果不其然,那西夏王妃原本惨白干瘪的脸,竟然不知道什么时候也变作惨绿色,而且丰润不少,好像有了些血气。
我哪里还有心思想别的?当即后退一步一把拉住铁蛋。没想到脚下却绊到一块坚硬质地的事物,低头一看,原来是被我们放在地下的长明灯钵,只见长明灯钵中原本橘黄色的火光已经变作惨绿惨绿的焰火,仿若绿的就要滴出水来。看着地上的长明灯钵,我心中一癝,脑子里瞬间划过一个念想。难不成是那西夏王妃的亡灵借着长明灯钵搞的这些?仔细一想,我马上肯定了我的想法,我和铁蛋身上都有传承了千年的摸金符,此物善能克制邪祟,那西夏王妃的亡灵是断然伤害不到我们哥俩。而封慕晴的身上也有观山师娘的符咒,自然也是不能被她侵犯,那她也只能弄出这么个鬼名堂吓唬我们。
想到此处,我当即破口大骂道:“当真是狗肉上不了正席,和老子玩这些旁门左道,算是你找错了人。”我越想越气,一伸腿把地上的长明灯钵踹翻。说来也是奇怪,长明灯钵被我踹得在地上滚了两个个,惨绿色的火焰跳动两下竟然猛然恢复成橘黄色的火焰。
长明灯钵中的火光颜色一恢复,铁蛋和西夏王妃脸上的那股惨绿也马上消失。铁蛋这才回过神来,一脸茫然地对着我说道:“老胡,刚才你是不是被那个王妃的亡灵缠上了?怎么你们的脸全变成了绿色?”我瞪了铁蛋一眼道:“就算我想让她缠上我,量她也没那个胆子!刚才只不过是长明灯钵中的火光变了颜色,我看你的脸还是惨绿色的呢!”
铁蛋听我说完,如释重负,黝黑的脸膛不禁红了一红道:“又是这个王妃弄的幺蛾子,老胡,我看这王妃的尸身一刻也留不得,这就烧了吧!”我也点点头道:“对,这可是危险之中的危险,留她不得!”
说罢我们二人就要动手焚烧,猛然间只听宝座前方一声闷哼传来,紧接着又是一声沉闷的声响响起。死寂的空间里连根针掉在地下的动静都听得见,我看了铁蛋一眼道:“不好!怎么忘了这茬了?”
成吉思汗的宝座挡住了我和铁蛋的视线,不过凭直觉我感觉肯定又是狸叔那厮有了什么动作!他被我一刀割了过去,头顶肩膀三盏真火尽数熄灭,此番肯定又是被这西夏王妃的亡灵所用,单凭封慕晴一人又如何能够对付得了被鬼魅迷失了心智的狸叔?
我越想越急,也顾不上焚烧西夏王妃的尸身,当即抽身跑到宝座前面。模糊的光线中,只见狸叔双手仍旧被死死地捆住,不断在地上蠕动挣扎,双眼浑浊无神。封慕晴正吃力地压在他身上,一丝不敢懈怠。原本我心中就有火,此番又被西夏王妃接二连三地玩弄于股掌之间,不禁勃然大怒,上前两步抽出“夜魔”来就要一刀结果了狸叔的性命,也省得他再被鬼魅利用。
我刚要刺下去,一直拼命挣扎的狸叔忽然之间又昏厥了过去。封慕晴长出一口气,起身之际,却看见我一手持刀正站在她面前,不禁吓了一跳。细加询问,原来封慕晴刚给狸叔包扎完伤口,狸叔就像发了疯一般,封慕晴怕声响惊扰到我和铁蛋,狸叔性命不保,这才使出浑身力气把狸叔放倒,压了上去。
问明缘由,我心中方才释怀不少。回想起狸叔刚刚的状况,十有八九是被我手中“夜魔”发出的煞气克制。我不禁掂量了一下手中的“夜魔”,怕是这刀以前在彪子手上杀过人,不然也断然克制不住被鬼魅迷惑了心智的狸叔。
这次我没敢让封慕晴一个人看着狸叔,而是和她合力一起把狸叔也拖到了宝座后面。我心中纳闷,铁蛋这小子磨蹭什么呢?这么长时间还没把西夏王妃的尸身给点了?拽着狸叔转过宝座,只见长明灯钵依旧在地面上安静地燃烧,再一看,铁蛋正靠着西夏王妃撅着屁股不知道在干什么。我打了个冷战,心说难不成铁蛋身上的摸金符没起作用?奈何我和封慕晴的角度也只能看到铁蛋的大屁股上下晃荡,西夏王妃的尸身被他肥硕的身躯挡了个严严实实。
我刚要出口询问,铁蛋听到声响,警觉地转过头来,看到是我和封慕晴这才放心道:“我说你们俩就不能知会一声?人吓人可能吓死人的!”我看了铁蛋一眼,问他撅着屁股干什么呢?铁蛋这才一拍脑袋道:“老胡,大师妹,你们过来看看,这尸身上刻着一排小字,可惜我没上过学,他们认识我,我不认识他们啊!”
我想起来,之前在西夏王妃的脖子上看到两个字“天陷”,难不成铁蛋在焚烧尸身的时候又发现了什么字?当即我和封慕晴凑了上去。西夏王妃身上的绛红凶服已经被铁蛋扯开了大半,露出的皮肤已经干瘪塌陷,风干的痕迹纵横交错,好似一道道沟壑一般。
细看了两眼,绛紫色的皮肤上果真刻着几句话,不过字体刻得歪歪扭扭,费了好大劲儿才看清。“蒙蛮愚犬,屠我同宗。水木交融,墓中天陷。”这行小字正好刻在脖子上的那处“天陷”下方,看手法应当是此人死前不久刻的,没等身体上的皮肤和肌肉愈合伤口,此人便死了,这些小字才会保存到现在,直到让我们三个看到。
三人相互看了一眼,都不知道这两句话具体是什么意思。封慕晴皱着眉头道:“这两句话和上面的两个字,反复提到天陷两个字,不知道她到底要告诉咱们一个什么信息?”我思索了一下道:“天陷两个字具体代表着什么意思我暂时还不清楚,不过这行字的前一句说得倒是很简单明了,说的应该是成吉思汗屠戮西夏军民的事情。你看这句话中把蒙古人比作愚蠢的犬类就可以说明。而后面所说的水木交融,好像还和风水堪舆之术有些瓜葛。”
我也完全是凭主观臆想凭空猜测,按照字面上的意思和了解的历史背景,也就只能说出这么两句来。铁蛋忽然对我和封慕晴说道:“你们还记得不?那个王妃不是诅咒过成吉思汗的陵墓吗?会不会这个就是诅咒?而且我就是天河水命,老胡你啥命?”要是铁蛋不说,我还真忘了有这么个茬。我刚出生的时候,父亲就找过一个研究周易的老先生给我算过命,我就是大林木命。要是按这么一说,那还真是应了二句中的水木交融。难道这西夏王妃有占卜未来的能力?
我忙把这些事同铁蛋、封慕晴二人讲了,封慕晴道:“中国的古代少数民族中很多都会巫卜,看来这个王妃也是此中高人。而且我发现这两句话前前后后都是因果关系,就像二句的‘水木交融,墓中天陷’这话好像早就料到了千年之后,会有一个水命一个木命的人来到这里。那么墓中就会出现‘天陷’的情况。”
三人你一言,我一语,分析了半天,谁都没搞明白这“天陷”到底是个什么样的情况?是凶?是吉?还是另有所指?看来我们今天所做的一切,早在千年之前就被人算出来了,想到这里我就浑身不舒服。
最后铁蛋对我和封慕晴说道:“我看算了,被人牵着鼻子走,要我说,古代人就会装神弄鬼,吓唬吓唬平头百姓还差不多,可要是想唬住黑爷我还嫩了点,怎么着我打小跟着师傅混了十几年的江湖也没白混。咱们就该咋整咋整,我看她还能跑出咱们的手心不成?”
铁蛋这话听着提气,可不能就这么被动猜想,那样一来还倒什么斗?回家该干什么干什么去得了!我对铁蛋一挑大拇指道:“这话说得对,不过我看这两句话里面还是有可取之处的,咱们就有选择地吸取到脑子里,就算没用也吃不了什么亏。”
三人又简单商量了几句,最后一致认为,西夏王妃身上的御魂珠肯定已经被搜刮沦为陪葬品了,也就没必要这么耗着了,还是赶紧动手烧了干净为妙。要说先前我们还对这个被俘虏逼迫的王妃心存怜悯,这会儿都已经抛到九霄云外去了。老话说得好,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这也就怪不得我们心狠手辣。
我抄起地上的长明灯钵,对着西夏王妃的尸身说道:“这位女同志,身后不管身前事,你看你都死了快一千年了,怎么还念念不忘这点破事儿?这样做可不对,况且害得你国破家亡的又不是我们三个,你说你犯得着处处痛下杀手吗?死者僵而不腐便不入六道轮回,这次我老胡就代表广大的劳动人民怜悯你一次,超度了你吧!”
铁蛋在一旁催促道:“老胡你还磨磨唧唧的干什么?一把火点了多好,有那口水还不如留着润润嗓子呢。”我瞪了一眼铁蛋道:“你知道什么?我这叫做先礼后兵,就算咱们一把火烧了她,也叫她明白明白是怎么回事。省得她阴魂不散,再处处与咱们为敌秋后算账。”
其实我心里也是犯着嘀咕,英子姑就是活生生的例子。要不是父亲、干爹他们那次大意,也不会招致这种横祸。虽然我是个彻头彻尾的唯物主义者,不过现在对于鬼魅之说也是抱着三分信七分疑的态度,前车可鉴,万不可重蹈覆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