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萧蒻尘永远无法忘记苏月死掉的那天。
那个记忆中最寒冷的新年,苏月躺在夜月酒吧外面的雪地上,胸口被刀子刺穿,血染红了他身体下面的白雪。
打电话给她的杜冰说,他赶来的时候苏月就已经躺在这里了,他完全慌了手脚,只能打电话给她。
在萧蒻尘的记忆中,她从来没看见过苏月倒下来的样子,就算有一次他遭到几个地头蛇的埋伏,被打得遍体鳞伤也依然昂头挺胸地笑着扭转了局势。她相信苏月是最强大的人,没有人可以打倒他。
而现在他却狼狈地倒在肮脏的雪水里,如此轻易地被人杀死了。
她从不相信苏月会死,就像人们从不相信天会突然崩塌一样,所以她不敢靠近去看那张脸,她怕确认那是苏月的瞬间,她心里的天空会彻底崩溃。
因为雪天难行,警车在他们到达后半个小时才迟迟赶到。恍惚中萧蒻尘听到警笛的鸣响声,周围有越来越多的人围绕过来,她则没有意识地被几个警察拖离了苏月身边。
“这位同学请你离开,不要妨碍我们办案。”
警察严肃的声音隐隐传进耳朵,她抬头看见叶灵川还呆呆地跪在苏月身边一动不动。
她撑起虚弱的身体走向他,发现他的脸白的像纸一样。
“灵川……”她试探着叫他的名字,然而她自己的声音已经抖地几乎说不出话了。
一位年轻的警察伸手去拉他们:“请你们让开,不要妨碍我们搬运尸体!”
尸体……从他人口中说出这两个字,比亲眼看见苏月躺在血泊里的冲击还要难以接受。
总是得意地笑着的月,总是强大地保护着他们的月,现在在别人的眼睛里就只是一句尸体么……
“是我杀了他……”叶灵川像失去了灵魂的木偶一样喃喃自语。
这种敏感的句子在如此敏感的环境中立刻引起了敏感的刑警们的注意,萧蒻尘惊恐地捂住他的嘴巴:“你疯了么,你在胡说什么啊!”
“如果不是我的话,如果月不是为了我来这里的话,就根本不会死……”叶灵川痛苦地用拳头一下一下捶着地面,“是我杀了他,是我杀了他!”
他歇斯底里地哭喊起来,鲜血从他的手源源不断地滴下来。身后的两个刑警对了下眼神,立刻冲上来把他按到在地。
“别碰他!”萧蒻尘慌忙扯开一个警察的手,却被另一个人重重甩到地上。
“是我杀的,”摔倒在地上的她尖叫道,“不要抓他,是我杀的!”
几个警察完全被这两个人弄得傻了眼,只好将他们都带回了警局。
萧蒻尘在警局整整呆了三天,她也用了整整三天才反应过来苏月已经死掉的事实。
恍惚转变为后知后觉的震惊,震惊又转变为刺穿心扉的痛楚。失去苏月的痛苦像麻醉剂过后的剧痛一般越来越强烈,每当她闭上眼睛,那些疼痛就像翻涌的黑色潮水般疯狂抽打着她。
关于苏月的记忆在她脑子里一遍一遍地回放。他们相遇时他不羁的笑容,他带她回家时心疼的目光,他训练她打架时严肃的表情,它们时而清晰,时而模糊,让她越来越喘不过气。
如果不是苏月,她也许会死在那个寒冷的冬天,像一只虫子一样在路边孤独悲惨的死去。因为苏月,她才不再被人欺负,因为苏月,她才彻底抛弃了曾经懦弱的自己,因为苏月,她才体会到了家人的感觉。
他改变了她整个人生。
可是她不明白,为什么那个在她心里最强大的人,那个她心心念念追逐着的人,居然有一天会如此丑陋地死在她面前。
除了失去苏月的痛苦,彷徨和迷惘也毫不留情地折磨着她。她想成为苏月那样强大的人,成为强大到能保护自己的家人的人,这是她曾经在心中默默许下的誓言。可是现在这炙热的誓言像滚烫的石头一样卡在她的喉咙,无法吐出亦无法咽下,她不知道该怎么办了,她痛到已经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2
第四天的清晨,一个看上去年纪很大的警察走到她面前她可以走了。
萧蒻尘头痛得厉害,她呆滞地望着他眨了眨眼睛,仿佛听不见他在说什么。
“我说你可以走了。”警察无奈又说了一遍。
萧蒻尘轻轻摇头:“和我一起的那个男生呢?”
“他昨天就回去了,”警察说着忍不住教训起她来,“你们两个怎么回事,新年第一天玩什么不好,在杀人现场捣什么乱?否则我们怎么会把你们关进来,就当是个教训吧。”
“对不起。”萧蒻尘没有跟警察顶嘴,安静地跟在他身后出去了。她只想快点见到叶灵川,她担心在那种情况下被带走的他,失去了苏月极度痛苦的他在这个冰冷的拘留间关了三天,会不会出什么事,有没有受伤。
走到苏月家,她发现门是开着的,心里微微一紧。
叶灵川大概已经回来了。
空无一人的客厅依旧是他们新年前夜离开的样子,甚至叶灵川那天做的蛋糕还放在茶几上,苏月那晚吃的泡面也放在旁边没有收拾。
那天晚上叶灵川跟着她匆匆忙忙从家里出来,所以没来得及给刚刚睡醒的苏月做饭,就只摆了一杯泡面在桌子上。
那时的苏月一定没有想到,自己再也不能吃到叶灵川做的饭菜了。萧蒻尘咬牙忍住眼泪把泡面收拾起来,如果叶灵川看到这些不知道会伤心成什么样子,他一定会恨自己连最后一顿饭都没有做给月吃。
而收拾到一半她才想起叶灵川已经回来了,他大概早就已经看到这些了。
叶灵川的房间是空的,萧蒻尘的目光转向了苏月的房门。
站在那扇熟悉的门前面,她竟然不敢推开。她突然很害怕见到叶灵川,她感觉一旦推开这扇门,许多东西可能都会完全改变。
可是她还是决定进去,因为她忍心让他一个人孤独地呆在屋子里。
萧蒻尘轻轻把门推开,虽然是早晨,整个屋子却因为拉着厚厚的窗帘依旧如夜晚般昏暗。
叶灵川坐在床边的地毯上,身体微微蜷缩成一团,萧蒻尘看不见他的表情。他的手里抱着那只粉色的兔子,萧蒻尘并没有丢掉它,而是把它放在了苏月房间的床头。
“灵川。”她轻声叫他的名字。
叶灵川像根本听不见她的声音一样,依然低着头一动不动,像是睡着了,又像是……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