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害怕吧,我也不知道。”景离将竹简放回原位,神情恢复随意,“景陵回宫之后没有和任何人说起小兔的事,跟随他出征的将领也不敢谈及,肯定是景陵下旨不准他们说的,就好像,猎人外出狩猎时不慎被毒蛇所咬,险些丧命,日后猎人再度上山肯定会对毒蛇有所忌惮,而最好的办法就是将毒蛇赶出自己的视线范围内,假装看不见,假装毒蛇不存在。”
“虽然我不知道当年发生了什么事,但景陵不敢再提小兔,恐怕是因为小兔在战场上出了什么意外,让景陵害怕了,只有用这种方法来麻痹自己。猎人依靠打猎生存,他不能因为害怕毒蛇而永远不上山打猎,同样,景陵是秦国君王,他不能因为心中的害怕就放弃王位躲起来,就算景陵有这个想法,一旦景陵退位,不当皇上,大皇兄他们肯定会伺机而动,无论如何,景陵都不能再留在这个世界上。”
景离皱了皱眉,“我想应该就是这个道理吧。小兔她一直有心帮景陵,当年的景陵,父王不爱,母妃不宠,在宫中毫无地位,偏偏六皇兄又让太子皇兄嫉妒,太子皇兄早已被父王宠坏,太子皇兄无法将六皇兄压下,肯定会将目光放到景陵身上,景陵和六皇兄有几分相似,太子皇兄欺负景陵,就等于欺负六皇兄。”
“就算当年的景陵没有任何异心,对王位也没有兴趣,但嫉妒六皇兄和安怡夫人的太子皇兄和王后都不会放过景陵,想要在宫中生存下去,必须要拥有自保的能力,但宫中耳目众多,要在宫中悄然无声地建立自己势力几乎没有可能,小兔很清楚这点,所以她才会女扮男装,用林岚的名义在城中开设众多产业,不时发放物资粮食给百姓,赢得百姓的一片好评,声望甚至远超于朝廷之上。”
“小兔知道父王不喜欢自己的权力被威胁,于是,她有意成为皇商,假意归顺于父王,成功麻醉了父王。”说到这里,景离不禁自嘲一笑。
当年他若是懂得利用“皇商”的身份,父王会不会停止对第一楼的调查。
细细消化掉景离的话,数息之后,君兰抬眸看着景离神情随意的侧脸,语气略带凌厉,“你为什么告诉我这些?”
“我刚才不是说了吗?景陵不准任何人在宫中说起小兔的事,我也不能跑到宫外跟别人说林岚就是小兔啊,我见你对这些事好像挺感兴趣的,就跟你说说呗。你是刺客,应该知道什么事是不可以说的。”景离潇洒一笑,眼眸中噙着几点冷光,似在警告君兰不要多嘴。
皱紧眉,君兰没有多说。
在西楼望月看见景离的时候,他表现出了睿智冷静的一面,明知自己是晋怀王的人,却敢单独接见自己,对晋怀王手持外族地图一事,景离并没有过分的惊讶,很快就猜出了晋怀王的心思。
当相处下来,君兰却发现景离这个做事随意,甚至不将规矩放在眼里。当年的安怡夫人已经贵为容德太后,但景离已经直呼她的夫人封号,就连秦王的名字,他也敢直呼其名,眼中仿佛没有那些规矩。
他说自己是因为想说就和她说起秦君兰的事,君兰觉得并非没有这个可能,景离根本就是一个不喜欢按规矩行事的人,心思难以触摸。
“有人!”
猛地,宫殿内响起一声声微弱的踏雪声,有人正往子和宫这边而来!
没有多想,君兰一把将景离从地上扯起来。
“糟糕了,快躲起来,不能让人发现!”景离回神的速度也很快,动作迅速地吹熄矮桌上蜡烛,反手扯住君兰中一旁跑去,昏暗很快就他们的身影遮挡住。
“这个时候,应该没有人进子和宫打算,景陵在宫外没有,”猛地一顿,景离大惊道,“他不会是提前回来了吧!”
“秦王回来了?”
黑暗中,君兰隐约感觉到自己被景离拉到一堵屏风后面,蹲在地上,四周一片漆黑,宫殿内的脚步声越发接近,每一步踩在雪地上都发出“咯吱”的声音,让人听着只觉心头一紧,手心不禁沁出了细汗。
“嘘!”景离阻止君兰继续说话,尽力将身上的气息收敛住。
每个月都会由梓沛定期带人到子和宫打扫,一般时候,尤其是晚上,子和宫附近的守卫森严,除了景陵之外,没有人可以大摇大摆地走进来!
咯吱。
紧张思索间,宫门被推开,寒风卷着雪花掠尽殿内,单薄的灯笼亮光无力地推开四周的黑暗。有人迈步走进来,转身将房门关好,一步一步走向矮桌。
借着屏风上的小裂缝,君兰勉强可以看见一个披着黑色大炮,提着暗光灯笼的人走进矮桌,蹲下身子,将灯笼掀开,拿出里面的蜡烛放在矮桌上,顿时照亮了附近一带。
暗红色的烛光轻巧地描绘着他刚毅俊美的脸,高挺的鼻梁勾勒苍鹰般威严,双唇轻抿住,眸光平静地将蜡烛摆放好,目及矮桌上的竹简上,目光一顿。
君兰看得心头紧张,双手不禁用力握紧。却见男子伸出手,将竹简拿起来,转身坐在地板上,背靠着矮桌,双手捧着竹简似在阅读,久久没有动作,烛光轻轻摇曳在他身旁,平日总是气势逼人的脸容,如今却淡然无情,整个人仿佛要和黑暗混为一起。
君兰并不知道秦王要干什么,他在地上坐了许久,好像感觉不到现在的地板就如同冰块那么冷。终于,秦王收起竹简,将它轻轻地放在矮桌上,目光在这边的屏风上扫过,仅仅一看,君兰却清楚地看着他平静的黑眸内卷着巨大的悲痛,足以将他整个撕毁。
站起身,景陵走到矮桌上,争扎一番,颤抖地伸出手抹掉矮桌上的尘埃上,动作小心翼翼,生怕用力一点就会把桌面上的东西弄碎。放过掌心,修长的五指上都沾满了黑黑的尘埃,思绪一下被扯得好远好远。
以前,他们在仙临寺里生活的时候,从来不知道有宫人的存在,房间里所有东西都是他们自己亲自打扫,寺内的僧人不会因为他们年纪少,就出手帮助他们。禄和说,众生平等,各司其职,尽自己所能做自己能做、应该做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