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汪汪汪……”
来的是一条狗,健壮高大的身材,黝黑锃亮的毛发,看起来神武异常。此狗一蹿进巷子,就围着江风打转,汪汪个不停。
一时间,巷子中亢奋的火药味被搅的支离破碎。
韩超怔了怔,呼了口浊气,平顺了一下心情,暗呼一声侥幸,拉起江风的胳膊就向巷子内走去,之前的热血消弥一空。
“超子,怎么回事?”江风诧异,他不明白,前脚火热,后脚怎么就萎了?
“董成是内家高手,我们练的却是外家拳法。”韩超言道。
“那又怎么了?”江风追问。
“内家原比外家要高上一畴,更何况他并不是一般的内家高手,据我爹讲,董成至少有三十年的功力,和我爹比武的时候,他根本就没用全力,即使如此,不到二十招,我爹就被他打成重伤。”韩超道。
听了韩超的解释,江风沉默不语,他没想到差距会这么大。如果二人联手的话,在韩父的手下能勉强支撑三五十招,若是韩父换成董成,怕十招都是极限。
若是他们过去,莫说占便宜了,虐成啥样,还得看人家的心情。
“人外有人,天外有天。”江风呢喃,呢喃之后却是笑了,他的心在激动,在颤抖,若是能和这样的高手交手一次,即使被虐,又有何妨?
差距是打出来的,可不是说出来的,肉体上的疼痛更能让人刻骨铭心,更能体会自己的弱小,更能激起不屈的斗志,从而树立自己要超越的目标,一往无前,奋发图强。
江风一顿足,拉住了韩超,诘问道:“内家高手又如何,难道你怕了?若是你怕了,你走,我去会会他。”
“嘶,咦!以前我怎么没发现你小子这么好斗?明知是以卵击石,还要硬着头皮上?”韩超气极而笑,看着江风脸上的神彩,他明白了江风的心思,摇了摇头,道:“董成并不像你想象的那么简单,更不会像前辈一样会好心的指点你这个晚辈。”
“一直生活在这个小县城里,见识还是少了些;一直平静的安逸生活,心眼还是缺了些;圣贤书读多了,会固化思想,会以为天下人都是乐善好施的谦谦君子,岂不知有些人是不能招惹也招惹不起,一不小心就会惹祸上身,甚至送掉小命。江湖中的纷纷争争尔虞我诈,可是步步危机处处惊险,须得谨慎谨慎再谨慎。”
韩超故作高深状,侃侃而谈,摆出一副敦敦教导的神情,他试着拉了拉江风的胳膊,发现拉不动,眼一瞪,脸一板,喝道:“别倔,跟我走,我给你说道说道。”
言罢,韩超立马转过头,走在前边,感觉到江风乖乖的跟在身后,他的心里乐开了花,鼓着腮帮子,憋住了笑声,没想到一向自视甚高滑不溜手的江风,还有被他教训的一天。
连珠炮似的话说的江风一愣一愣的,显然,他被唬住了,没有坚持己见一意孤行,跟着韩超的脚步。而那条大黑狗一直在江风的身侧蹿来蹿去,好似在讨江风的欢心。
这只狗是江风从小养大的,叫小黑,是他的伙伴。自从两年前爷爷去逝后,本就缺少温暖的家变得更加的冷清,也幸好有小黑常伴左右,这两年,他才觉得不孤单。
平时,当他去书院时,小黑就会在县城里蹿来蹿去,一旦他离开书院,似心有灵犀,小黑很快就能跑到他的身边,然后一起回家。
江风腻爱的摸着小黑的头部,心里却在回味韩超刚刚说的话,不得不承认,韩超说的很对,长这么大,他从没走出过平泽县,眼界不高,见识有限,生活也过的平平淡淡,无波无折,勾心斗角尔虞我诈的事更是毫不沾边,很多事确实想的比较简单,有些理想化,欠缺深层次的考虑。
读万卷书是了解世界,行万里路却是体会世界。
了解只是借别人的眼,别人的思想,来观察世界,有局限性,也容易被误导,而体会却是不同,身临其境的去感受,往往更加的贴近事实,更便于分析思考,作出自己的判断。
当然,他山之石可以攻玉,若是脑子里一片空白,贫贫脊脊的没有养分,妄图耕耘出丰硕的果实,那是痴人说梦。
转瞬间,很多念头在江风的脑中一闪而逝。
“受教了!”
江风回过神来,郑重的道了一句。
他是一个谦逊的人,不会恃才傲物,更不会闭门造车固步自封,好的言语甚至是指责,他是乐意听取和采纳的。
话音刚落,却是发现,韩超的身体抖动的越来越剧烈,似乎是忍俊不禁,他目光闪动,琢磨了一下,道:“三人行,必有我师焉。我是一个饱读诗书的智者,‘不耻下问’这种高尚的情操更是驾轻就熟信手拈来。”
“不耻下问”这四个字,江风故意咬的很重。
“你这张嘴,臭,臭不可闻!”听了江风的话,韩超的笑意一下子没了踪影,闷气上涌,如同正在大块颐美味佳肴,却有人不合时宜的放了个屁,屁声与臭味回荡,瞬间让人兴致全无,韩超忍不住嘀咕道:“小气,斤斤计较,都不让人多高兴一会。”
“嘿嘿嘿,独乐乐不如众乐乐嘛。”
江风狡猾一笑,道:“我没出过平泽县不假,似乎好像你也没出过吧。咱们俩半斤八两,井里的青蛙也不用去笑话池塘里的虾米。不过话说回来,能说出这么有水平的话,足见你进步了不少,值得小小的自我陶醉一下,只是不知道是哪位的高谈阔论被你胡乱的拿来装点自己的门面?”
韩超蓦地顿住脚步,猛地回过头来,深吸一口气,瞪着江风,狠狠的道:“你猜猜,我现在最想干什么?”
江风赶紧退了一步,让小黑挡在自己的前边,眨着眼睛,摆出一副弱弱的无辜的样子,小小地思索了一下,忽地眼睛一亮,道:“给你讲个有趣轶事,昨天我在街上闲逛,骤然看到两个人在撕打,一个身强体壮,满脸油光,像是个杀猪的屠夫,另一个瘦小孱弱,看起来文质彬彬的,像是个读书人。
他们因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起了争执,杀猪的没读过几天书,脑子不够精明,嘴皮子不够利嗦,几句话之后就被说的理尽词穷,本来忍一忍事情也就过去了。
谁知道他凶性十足,甭管有理没理,抡起拳头就朝那个读书人身上招呼,嘴里还骂骂咧咧:老子就算是猪,也不能丢了猪的脸,读书人有什么了不起的,还不是被猪欺负!”
江风假装没看到韩超铁青的脸,叹了口气,继续道:“唉,你说他,虽然长的有点像猪,可是也不能自轻自贱,说那般!给谁挣脸面不好,非得给猪挣脸面?
当时我就看不下去了,冲上前去喊道:哎!兄弟,别打了,你是人,不是猪,人有人的道,猪有猪的路,你能吃猪,猪却不能吃你,不要好好端端的人不做去做圈里的猪啊!
听了我的话,那个杀猪的顿时幡然醒悟,立刻收了手,还向我报了报拳,一副大为受教的样子。见他如此客气,如此上道,我也向他回了回礼,报了报拳,道:大善,大善。”
说完,江风眨着眼睛,摆出一副乐善好施救人于苦对的模样,寻问道:“超子,你说我说的对不对?”
可是,忽地,江风瞪大了眼珠子,满脸惊异之色,“咦~~~超子,你这是怎么了,脸色怎么这么难看?身子还抖个不停,是不是生病了?要不要我给你把把脉?我爷爷可是小通医理,我得自他的真传,又博览群书,举一反三,更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街坊邻里更是给面子,称我为‘在世小活佛’。别那么看着我,放心,我医术精湛,绝对不会把正常的呕吐看成是非正常的怀孕……”
“哼哼哼哼哼哼哼哼……”
忽然,韩超似哭又似在笑,眼眶里两颗泪珠滚来滚去,似乎下一刻会滴落而下。他很想一拳打在江风的脸上,可是江风之前说的故事却让他犹豫不定,他的拳头握了又松,松了又握,挣扎了半晌,一转身,挥洒下两颗不甘的泪珠,大踏步向前走去。
话都说的那么清楚了,再不明白,那他不就是猪吗?
他可不想当猪,当然,他也明白,他和江风的武功相差不多,即使一拳打出去,也不会有什么效果,“忍了,忍了,忍了……”他嘴里嘟囔个不停。
江风眼中精光一闪而逝,嘴角微翘,快步赶上,一把搂住韩超的肩膀,一改之前的戏谑神色,郑重道:“圣人有云:能忍人之所不能忍,乃能为之所不能为。佛家又云:六度万行,忍为第一。何况,忍一时之不快,并不代表会忍一世之卑屈。常言道:事可为而不为,谓之懦夫;事不可为而强为,谓之蠢汉。”
韩超怔了怔,狐疑的看向江风,他不明白,江风突然说这些是何意?
江风面色一肃,继续道:“你挡住我卤莽的行为,是怕我吃亏,我有此一言是担心你冒失。从你的眼神中,我看到了仇恨,更看到了报复的冲动。你们父子情深,受此屈辱,若是你无动于衷,那就不是你,更不是我的兄弟。世界虽大,兄弟却只有你一个,宝贝着呐!”
顿了顿,江风哈哈一笑,眨着诡谲的眼睛,箍着韩超的胳膊又加了把劲,调笑道:“看你那委曲的表情,水雾朦胧的眼神,还有那带有哽咽的呼吸声,该不会哭鼻子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