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念睇)
“小丫头,都背过了木”
“您请随便检查!”说实话,这只是壮一壮气势,周书部分的最后几篇我还磕磕绊绊呢!
“囊恁把《酒诏》背一下吧!错一个字打手心儿一下啊!”老头拿着一根擀饺子皮儿的小擀面棍儿在手里轻轻敲了敲,我的天呐!什么时候约定过这一项了,这老头子竟敢跟我玩阴的!罢了罢了,现在再计较岂不显得我太小气?幸亏对《酒诰》特别熟悉,这大概是世界上最早的一篇禁酒令了,显示了我国先进的法制启蒙思想,里面的王也特别霸气,他叮嘱封,一定不要给手下的臣民惯上没事儿乱喝酒的熊毛病,什么先人曾经说过的一大堆乱喝酒伤风败俗的引证,然后拿出那个为人民所熟悉的反面教材——商纣王,国家之所以亡在他手里,就是由他有事没事爱乱喝酒的陋习所导致,进行完这一醍醐灌顶的反面论证后,王总结说,要是有人不听你的还蹬鼻子上脸凑成一群喝,就把他们弄死!这是《尚书》里少有的霸气王上,谁不听,就弄死你!
“王若曰:明大命于妹邦。乃穆考文王肇国在西土。厥诰毖庶邦庶士越少正御事。。”我背对门口洋洋洒洒地咏诵着,老头儿按我背诵的节奏在桌子上“梆,梆梆”地演奏着,只是不知道为啥感觉背后冷飕飕的。
“厥或诰曰:群饮。汝勿佚。尽执拘以归于周,予其杀。。惟我一人弗恤弗蠲,乃事时同于杀。王曰:封,汝典听朕毖,勿辩乃司民湎于酒。”呼!总算没有错误地背完了。
“嗯!中,中中!”老头儿笑眯眯地摩挲着半灰不黑的眉毛,“今天先到这儿吧!——逸辰呐!站在门口不嫌风催得头疼啊?作业放这儿,咱们先赶着好日子‘出娘’去!”
“出娘”的第一道工序是蒸“娘饭”,这也是不小心着了老头子道儿的诱惑所在,老头在屋后小菜畦旁自己搭建的灶台上烧柴火蒸糯米饭,风、阳光、雨露和泥土融合为树木的生长,木柴“噼噼啪啪”释放的轰烈火焰传递为米粒的香甜,水蒸汽流涌动过每一颗米粒与米粒间的空隙,使得糯米饭的口感独具风味,热气上锅了!老头揭开锅盖儿,黄灿灿的米饭光溜溜地躺在皑皑的雾气下,一股热乎乎的香气扑面而来。
老头把锅里的糯米饭倒在准备好的白布上,我帮着他一起摊平糯米饭,黏乎乎滑溜溜得感觉充斥在手指间,有一种温暖的奇妙感。月亮像看杂耍一样,双手插在裤兜里居高临下地观望,接着蹲下来用食指戳了戳冒着热气的糯米饭,在食指和拇指间捻了捻,掏出一块儿纸巾将手指上的黏滑米饭抹净。我抓起一团糯米饭塞在嘴里,噢,丝滑甜软的糯米饭包裹着舌上的味蕾让人无可自拔。月亮挑着眉毛惊讶地瞅着我!唉!大概觉得我美若天仙,连吃东西都这么沉鱼落雁吧!其实我最大的愿望是平凡地混迹于世的!
“喂!你知道汉武帝的第一个老婆叫什么吗?”
“陈阿。。啊。。啊呜,呜,嗯,嗯嗯!?”我抓了一大把糯米饭填满了他不大的嘴巴,他从小接受的教育应该不允许他随地乱吐东西,因此慌张地吐也不是吞又吞不下去!
“喂!你把舌头转一转,腾出些空间好好嚼一嚼这难得的美味吧!”我拍了拍他鼓鼓的腮帮子,让他嘴里的糯米饭压缩一下,然后又在他两只手上扔了两团糯米饭。一旁的老头乐得不可开交,耳鬓留长搭过头顶以掩饰谢顶的头发此时侧翻了下来挡在眼前,牙后槽镶的银家伙露了出来发出璀璨的耀眼光芒。
“哈哈哈,逸辰打小肯定木这么吃,哈哈哈。。啊。。呜呜,嗯!?”我趁机向老头嘴里倒了一大堆,他那两个撑起的腮帮子好像鸣囊的癞蛤蟆,一鼓一鼓的,刚才没发泄完的笑意此时更猛烈地袭来,他用力并着上下门牙,“哈哈哈哈”变调为“哼哼哼嗯”从抖动的肩膀上流泻而出。
“怎么样?你也没这么吃过吧?!”只听到身后的月亮噗嗤一笑,紧接着后背耳朵上粘满了热乎乎的粘稠液体,你这家伙可真是一点儿渣也不剩地还给了我啊!那个老头突然跟犯了羊癫疯似的,“哼哼哼嗯”地一阵猛烈乱抽抽。
月亮赶紧找出身上仅剩的一块儿纸巾擦我后脑勺上的糯米液,那块儿纸巾马上宣告牺牲了,他又脱下自己的校服上衣迅速地扫了扫我后背上的一大摊,结果越弄越脏,我感觉自己就像覆满粘液的“鼻涕兽”,随时接受主人的调遣。
最后我和月亮的校服上衣都丢进了洗衣盆,老头儿让我们先穿他的衣服将就一下别感冒了,月亮还在那儿挑三拣四不知穿什么好的时候,我已经从老头儿的衣柜里选了件墨绿色的军大衣披上了,不可名状地一种强烈使命感从衣服传递到心间,一支手臂端放在身前,另一支笔直地甩在身后,“红星闪闪放光彩,红星灿灿暖胸怀,红星是咱工农的心,党的光辉照万代。。”
正在进行“出娘”最后一道工序的老头儿向酒缸里又撒了一遍酒饼,“跟着毛主席跟着党,闪闪的红星传万代,跟着毛主席跟着党,闪闪的红星传万代。”最后将一层棉被裹在酒缸上。“出娘”工序算是全部完成了,老头儿也端起一根胳膊在胸前,另一根摆在身后,我们两个彼此以对方为圆心转圈,“跟着毛主席跟着党,闪闪的红星传万代。”
月亮找了一件灰色的中山装上衣穿上了,瞬间一股民国年代剧上身的氛围。
“咦呀!恁俩个孩儿算是把俺的压箱底都扒出来了!”
“不好意思,老师,给您添麻烦了!”月亮尴尬地拽了拽上衣的衣襟,“我去把衣服洗一下!”
“这怎么好意思呢,刑逸辰同学!——既然这样的话,那就拜托你了!”他一声不吭,爱答不理地撸起袖子开始洗起来。他攥住两根袖子猛地把衣服提起来又机械地掼下去,然后开始提起掼下、提起掼下地单调循环模式,老头儿本身不大的客厅被弄得到处是水,那个老头儿也不知哪神经搭错了,不但不生气反而摸着眉毛微笑起来。
“算了,算了,刑逸辰同学,我来洗吧,要不然待会儿咱们要集体溺水了!”他蹲到一边仔细地看着我洗,“洗衣服要这么撮一撮,还是洗不掉的东西呢就撒点洗衣粉,你看,很干净了吧!”他像小学生一样乖乖地点了点头。
我吩咐他应该怎么把衣服涮洗干净再晾到屋后,他居然全程一丝不苟地照做了。外面天有点儿阴,要是就这么等着衣服自然晾干得等到猴年马月啊?我抄起一件衣服在屋后的菜畦旁顺风向加速奔跑,他在一旁挑着眉毛不可思议地看着我。
“喂!你光站在那儿干啥呀!这样才能让你的衣服马上变干啊!”他仍然站在那儿不动,罢了,我好人做到底,送佛送到西吧!我一手抄一件衣服,穿着老头儿笨重的军大衣在风中“凌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