冲过澡后的生梅没有刚回家时的压抑,但是悲伤依然,孩子是自己身上的一块肉,掉了怎么就能那么快恢复?但是陈妈妈她不能体会这些,她只晓得这是个不该要的孩子,打从家人将消息传给她时,她就把那孩子归列为野孩子,她想,就前一阵子这条街上有一位母亲将刚出生一个月的孩子扔给了婆家逃走了,那还是个男孩,年轻的妈妈就能舍得丢弃,自己女儿怎么可能还能老有那死念头,要一个女孩回家呢?她觉得女儿经这么一洗浴,脑子一定清醒了许多,看开了。
“你说外头这吃窝窝头,那么硬,怎么吃哦……”
“那里都是粗人吧,很不文明的地方……”
生梅不顶嘴,只有她知道那个地方的哀与乐。看着不停唠叨的陈妈妈,她想她回来是错误的选择,在家,自己的任何念头或许都得不到支持了。可是她还存有最后的希望,他的哥哥是她最后的希望,在回家前,她跟哥哥坦诚了自己的想法,况且,他也与北方联系较勤,很多事情他应当都理解,更何况他也是年轻人,在这个发达时代繁华城市,他的思想应当不会跟老一辈一般见识。算算哥哥下班时间快到了,生梅觉得熬过这段时间好辛苦,她特别疲惫却不敢说休息。
先到家的是大侄女,她放学了,一进屋就搁下书包安静地做作业去了,对生梅的到来倒显得很淡定,或许这两天哥哥在家没有少跟大家谈论我回家的事,对于利与弊,他们一定都早早地谈论过了,那他们对我坚持要这个宝宝的想法到底是什么呢?因为疑问所以生梅心底越发不安。
不久,哥哥就回来了,好久不见的哥哥越来越胖了,长得跟爸爸真像,妈妈总是说我要是懂事,乖点就是生活在天堂里,是不是就像哥哥那样,长得越来越富态?
哥哥将她先前快递送来的行李箱带回来了,看来哥哥真是做了准备的,如果这次带宝宝回来,他就会让自己在外边租房子住,行李也会直接送到那里去的,这样,哥哥到底对我这次回来及我的想法有什么看法呢?谁都不舍得先开口提这事,这事就这么闷着,哥哥总是跟妈妈东一句西一句闲扯着,话题是那么怪异,气氛也那么怪异,直到嫂子回来时气氛才被打开。
“梅子你回来啦,孩子呢?”嫂子身材瘦削,长发盘头,利落的摸样与她干脆的性格极为相似。一触即孩子的问题谁都不好受,既然孩子没有带回来,哥哥和妈妈的想法就是让她淡忘掉,谁现在都不去提就是等于把孩子问题埋没掉,生梅则因为一提及孩子就打心底揪出了悲,又是一阵的暴雨倾倒。
“闲没事是吧,一回来就提什么孩子的事呢?”因为哥哥的不友善的语气,嫂子没敢多说什么,要不日常在家,嫂子的话还是相当有分量的。
“先吃饭吧,吃过饭好好休息去。”这一说起吃饭,大家都闭紧了嘴,忙上菜端饭去了,生梅恍惚中看到窗外的光线暗淡,像一层帘幕遮盖下来,这到底是自己的幻觉呢还是真要预示着一天即将终结?哦,这时怎么又这么快呢,七点多了……
“明天拗九了哦,你爸爸这个九啊看得可重了,等下我就要为他熬八宝饭,阿弟你明天一早送去啊。”爸爸很迷信,他对拗九看得很重,古帝王属阳,平民百姓沾阴,逢拗九要是过不好他总是火气大,他觉得大家帮他度了这个九,他就可以长命转折运势了,长命其次,转运是大事,看着他的兄弟姐妹一个个都比他来得强,他就怎么也不服气。生梅很想帮些忙,因为刚回家,对这个家的气氛还真的不是很熟悉,当年哥哥嫂子结婚时她就已经出嫁离开这个家了,并且很长的一段时间她总是那么“无情无义”对娘家人甚少“打招呼”。
可是待大家吃完饭,她连洗碗的机会都没有捞着,妈妈和嫂子是那么和谐地你刷锅我洗碗,你整理大厅我就扫地地配合着,这一幕幕总是生梅好生羡慕的,不管是在那个家或者又是另一个家,她都是在这么寻求着这种和睦的生活气氛,她其实也只希望能这么静静地跟着一家人生活下去,静到你知道我必须生活在你的世界里我知道我的世界有了你就形成完美的画卷。但是事与愿违,她一直没有得到过!或许老话说得不错,越是强调的东西就是越得不到……
看着自己在哪里都插不上手,生梅知道大家这个是爱护她,可是生梅的心底却生出一种异样的感觉——自己是多余的,到哪里都不受欢迎。她默默地回小屋去了,那是妈妈睡觉的屋子,这次回来,想来她得跟妈妈一同挤一个铺了。看着她落寞的身影,似乎比日常更要瘦小,大家心里都觉得心疼,可是却无法开口安慰她,因为大家知道,纵是生梅此番回来,她是带着麻烦归家的,很不好解决的麻烦,她的很多念头又是大家都无法认同的……
刚躺下就沉睡去了,生梅从没有这么松懈自己过,她太累了,只要一个念头没有断绝,她就永远不会轻松。她自梦中惊醒时已经半夜,看着黑漆漆的空间,她觉得自己的心都不在了,她开始狂想自己的孩子,想着该如何能得到她,想到日后怎样跟她一块快乐生活,想着日常她的一颦一笑,想着小小年岁的她却是那么精灵,似乎什么都知道。——孩儿啊,那你可知道妈妈远远离开你了?你可曾会想起妈妈?你还会哭闹着要跟妈妈睡觉吗?他们是不是告诉你妈妈不要你了?想的尽是心酸事怎么能安心合眼?夜总是很好的保护层,生梅在这个保护层中尽情落泪也不担心有人来打扰,哪怕是来安慰自己。
或许是总拖拽着被子擦眼泪的缘故,妈妈被吵醒了,她没有出声,不是不忍骂女儿,而是害怕吵醒儿子和儿媳,闹得大家都不开心,松口深深叹气,这一叹气惊得生梅没敢动荡。
这个夜好漫长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