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卫京后的第六天,赵祁和宋璎成功地与宋瀚学会合了。
宋永诚被皇帝暗杀的事传开不久,苏昊担心宋瀚学起反意,于是派出数百名精兵控制了平西王府,而在这之前,赵祁早已安排了医术精湛且擅长易容的容渊进入王府。
苏昊捉拿平西王的命令下达西岳后,在容渊的帮助下,宋瀚学才得以顺利脱身。
十四年前苏昊阴谋篡夺皇位的真相已浮出水面,人证物证俱在,宋瀚学后悔自己识人不明助纣为虐,如今失去了唯一的儿子也是报应,而无辜的女儿竟然也被通缉。
宋瀚学现在走投无路,他便毅然答应了赵祁助他讨伐苏昊这个乱臣贼子。
如血的残阳染透了天边,漫天的红光将广南之城烘托得异常绚烂。在晚霞包裹中的广南王府更显金碧辉煌、巍峨雄壮。
广南王府门前重兵守卫犹如皇城,四个金色大字“广南王府”高悬于王府的门楣之上,雄狮镇宅,王者之气毕现。只是朱红色的大门紧闭,似在谢绝所有来客。
赵祁今日一来,造反的事情便要有个结果了。他抿嘴一笑,向府外的守卫喊道:“速去府内告诉董小姐一声,在下为她找到了冰肌玉肤露,问她还要不要了。”
这真正的董秀妍最喜美男,一年前,听闻太子苏豫不仅长得英俊,还是沙场上的铁血英雄,想着想着,便搅乱了她心底那一池平静的春水,于是求着王兄将自己送入宫中做太子的侧妃。
但不料在上京路上,被赵祁的人马截下,而她发现赵祁仿佛比她想象中的苏豫更为迷人。于是,她不仅放弃了反抗,更是对赵祁投怀送抱。
赵祁对她说,倘若董秀妍不入宫,只怕他哥哥董光耀会难以向皇帝交代。
董秀妍问他:“这该如何是好?我不想与你分开。”
赵祁告诉她,那就只能让一个假的董秀妍入宫了。
于是,董秀妍为了能待在赵祁身边,就不分昼夜地训练出了一个假的董秀妍给他。她不知道的是,那假的董秀妍其实是赵祁的亲信。
那时赵雁和赵璟之所以能利用董秀妍来置宋永诚于死地,也是缘于董秀妍的配合,因为赵氏皇后曾许诺,事成后便让赵祁立她为后。
赵祁在一名丫鬟的带领下进了王府。这王府雄伟异常,其气势和平西王府有得一比。丫鬟径直把他带到醉眠楼—这是董秀妍住的地方。
赵祁知晓董秀妍是个性情奔放的女子,所以他丝毫也不诧异她会命人把自己直接带到她的住所。
赵祁到了醉眠楼,忽听到一个夸张的喊痛声从门内传出:“哎哟!”
赵祁还没转身,那人便斜斜地从门中倒出,赵祁本能地伸出手去,正巧托住了董秀妍柔若无骨的腰肢。
“啊,祁公子?”那故做惊讶的娇媚之声简直都让人酥进骨头里去了。
赵祁忙松开了手,躬身道:“在下见过董小姐。”
董秀妍脚下一软,又倒靠在了赵祁的臂间。那丫鬟心明眼亮,不好意思再看下去,便告退离去。
“祁公子,我们有多久没见了?”董秀妍很是享受地靠在赵祁的胸膛上,撒娇一般扭了扭身子。
赵祁无奈地闭了闭眼,一动不动,心下却是万般滋味。
当夜亥时,广南王从军营回到王府。
广南王董光耀年轻有为,不过三十五岁的年龄,便已是广南之王,手握四十万精兵,扼边境要塞保一国安定。他曾是平西王麾下干将,平西王对他有再造之恩。
因常年练兵风吹日晒,他的皮肤精壮黝黑,目光炯炯有神,一身白色劲装,显得英气十足。
他人才进厅内,董秀妍便撒着娇依了上去,在他怀里喋喋不休道:“王兄,你怎么才回来?又没有在打仗,你用得着每天拼了命似的训练他们吗?王兄,妹妹都想死你了,你也知道府上是很无聊烦闷的,你又不准我随便出门,妹妹每天要做的事就剩下盼着你回来。”
董光耀面无表情径自走向座位,董秀妍如糨糊一般黏着,也坐在了他一侧继续说道:“妹妹每晚要等你回来才敢歇息,你不嫌累,也心疼心疼妹妹好不好,这大热天的你叫妹妹等得好苦啊……”
“说人话!”董光耀浓重的双眉一立。
唬得董秀妍登时站起,乖乖地闭上了嘴,讨好地笑道:“有人要见王兄。”
偌大的书房藏书万卷,书房呈圆形,圆形书架紧贴着墙壁,层层都摆满了书,直耸向房顶。在浩瀚书海包围的正中,放着一张紫檀木质地的简易书桌。
书桌上燃着一盏油灯,坐在桌前的董光耀心情沉重,手里拿着宋瀚学写给他的书信看了许久,稍后他抬起头,看了看站在桌前的赵祁,语重心长地说:“想不到,当年幸存的前朝太子,此刻就站在我的面前。”
“当年事件的参与者差不多都已被苏昊杀光,所幸还有幸存者。”赵祁说道,“目前平西王应该在赶往华州的路上了,当年父皇的尸体被苏昊弃在荒野,后来是被对父皇忠心的侍卫收敛并送去华州安葬的。现在只等王爷前往华州一趟,希望在您和平西王的见证下,开启父皇的陵墓,让父皇的骸骨告诉你们真相。”
董光耀浓眉深锁,他悲愤交加地颤声说道:“若真是当今圣上谋害了前朝皇帝,我必起兵讨伐之!”
山河动荡的前兆,风声鹤唳,明里暗里都在做着较量。为以防万一,朝廷也在暗中调动人马,以备不时之需—战争来临前的紧张气氛扑面而来。
但是,不管外界如何风起云涌,那天牢内依然是与世隔绝的状态。
苏豫被关在牢中已有二十多天了。沉沉的铁链锁住手脚,他的手腕、脚踝都被铁环磨破,因没有得到及时的处理,竟已腐烂进了肉里,并且还在恶化。但这重重的桎梏可以耗尽他仅剩的力气,却磨不灭他对宋璎的思念。
他动了动因干渴而惨白皲裂的双唇,双眼微弱地睁开,木讷地看着冰冷的牢门。苏豫直觉绝不止有人弹劾他这么简单。
即使他现在不讨皇帝的欢心,但是一天未下废太子的诏书,他就还是太子,而太子被打入天牢的事势必会在朝廷上引起轰动。但已经过了这么多天,却还是毫无动静。他不相信父皇真的会废除了他,而纵然父皇要惩罚他,这样的惩罚也够了,除非……在朝廷之上,能做主的已经不是父皇了。
阳光透过石壁顶上的透气孔在地上形成了光点,此时该是正午了。
与往常一样,送饭的狱卒打开牢门走了进来,只是今日狱卒的动作仓促了许多,他低着头匆匆地把饭搁在地上,转头便要离开。
“站住!”苏豫一喝,狱卒吓得一抖,站在了那儿。
狱卒转了个身,抬头,一脸无辜地看着苏豫,嗫嚅道:“殿下快吃了吧,奴才就不侍候您了。”
“怎么?给本太子送饭,还委屈了你不成?”苏豫道。
那狱卒躲避着苏豫的目光,不满地嘟囔道:“我们猜拳,我是猜输了才来送饭的。”
“你说什么?”苏豫起身往前一挣,手脚上的铁链哗啦啦作响。
“您今非昔比了。”狱卒仍是说得很小声,似乎只有他自己能听见。
然而苏豫却将狱卒的自言自语听得一清二楚!他明白了,一定是朝堂和天下骤起风波,文绰弹劾他的计划已得逞。不难想象,在宣和殿上拥护他的大臣们不得不放弃了他,于是有更多的声音在支持苏显。所以他就成了人人避之不及的灾星,谁与他走得近,谁就有可能成为文绰母子打击的对象。
苏豫狠狠地想要挣脱铁链,铁环将他的手腕割得血肉模糊也浑然不觉,他愤痛交加,大声喊道:“我要见父皇!我要面圣!”然而回应他的只有空荡荡的回音。
苏豫被关进天牢第三十日时,擎苍和擎宇收买了狱长,他们身后还跟着一个人,三人一同进入了天牢。
苏豫一看见他俩,就迫不及待地问:“快告诉我,外面现在是什么情况?”
擎苍同跪在擎宇一侧,默然不语,此时他们身后的那人掀开头罩,跪下道:“殿下赎罪,向严来迟了!”
苏豫一怔:“向严,你怎么回来了?”
擎苍道:“是我将消息八百里加急送去大漠给向少保的。”他顿了顿,继续说,“殿下,我们今日冒险进天牢是为了救您出宫,殿下不知,这短短的三十日,宫中已发生了巨变,皇上突然染病神志不清,目前由皇后把持朝政。皇后的人本来就在朝廷上举足轻重,如今更是只手遮天。”
“父皇染病?”苏豫震惊,顿时面色如土,“肯定是文绰做的手脚。”
擎苍道:“她排除异己,已经将您这位太子废了。”
苏豫脸上一暗,冷笑了一声。
“殿下,皇后现下正在筹谋将瑞王爷推上皇位,等她安排好瑞王爷的事之后必然会对您下手。”擎宇从袖中取出一根细细的铁丝,一边为苏豫开锁一边说道:“殿下,稍后请您立刻换上狱卒的衣服,关于宫中的事,我们出宫后再向您禀报。”
苏豫却把手一缩,拒绝擎宇为他开锁,固执地说:“你们要我出宫?如今父皇被毒害,我怎么能离开皇宫!”
“殿下!大丈夫能屈能伸,现在连皇上都在皇后的控制之中了,你再不走就没有机会了!我回来时李珣少将军也跟我一起回来了,我们拼死也要送太子出宫!”向严恳求道,“皇上目前神志不清,皇后不会再加害于他。但是你不同,你多留一刻都是极危险的。殿下,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那个毒妇!苏豫愤懑不已。文绰竟然用药物控制住了父皇,这让他心颤不已。
擎宇已经打开了苏豫手脚上的铁环,但他关节处的伤口让擎宇不禁眉头紧蹙,简直是触目惊心:“殿下,您的伤……”
苏豫略微活动了下手脚,冷冷道:“换衣。”
与此同时,狱长在牢门前向走来的那两个人一面点头哈腰一面笑道:“瑞王爷与瑞王妃这么晚了还来天牢啊?您二位请。”
“他在里面,还好吗?”苏显傲慢地问道。
脑满肠肥的狱长很快就明白了苏显话中的“他”是何人,狗腿地回道:“他还不错,精神气儿也都挺足。”
薛子姝挽着苏显的手,和他一起朝关押着苏豫的那间牢房走去。对面,有四名狱卒低着头、模样很是卑微地走了过来。
苏显与薛子姝趾高气扬,本来他们是不屑理会这几个奴才的,但和那四个狱卒擦身而过之后,苏显忽然想到他们没有向他行礼,便大声喊住他们:“狗奴才!可知站在你们面前的是何人?”
化装成狱卒的苏豫、向严、擎苍和擎宇四人被这一声惊得停下了脚步。向严他们三人当即不留痕迹地拉着苏豫跪了下去,苏豫原是倔强,但为了逃出去,他不得不向苏显下跪。
擎苍向苏显磕了一个响头,讨好地说道:“奴才们刚来大牢没几天,没见过二位,但见二位气度不凡、贵气逼人,不管是何职位,奴才们先给二位磕头了。”
擎宇也跟着磕头道:“是是,奴才狗眼不识泰山,给二位磕头了。”
向严倒是淡淡然,直接磕头请安。
苏豫暗暗忍下这奇耻大辱,撑地的手,渐渐握成了拳头。
擎苍的话将苏显奉承得颇为顺心,不禁心情大好,以至于忽略了跪在最后面的那个狱卒。苏显指了指跪在最前方的擎苍,笑道:“你,挺识相,本殿下喜欢。你陪本殿下去一个地方。”
他们四人心头皆是一惊!擎苍心中波涛汹涌,若是跟他走,不久便会穿帮,再想逃走怕是难如登天;可若是不跟他走,会立刻惹恼了苏显,到时,恐怕他们四人都不好脱身了。
“是,奴才遵命。”擎苍没有过多地犹豫,但在他将要起身时,身后的苏豫拉住了他的衣服后摆。嵌在通道两旁墙壁中的油灯闪着微弱的光,苏豫的怒意被昏暗掩藏。
擎苍微不可察地挣开苏豫的手,微埋着头起身,快步跟上了苏显和薛子姝。他转头看了看后面的三人,向严正拉着愤怒的苏豫,暗示他要以大局为重,而擎宇已是青筋突起,眼眶发红。
苏豫放不下擎苍,却又不得不听从向严的劝告,若再这般延迟下去,他们四个将一个都走不了。
彼此对望无言的那一瞬间,连堂堂的七尺男儿都不禁动容。苏豫知道,这是擎苍的最后一眼了。
这时薛子姝回头,擎苍见状,当即躬下了身子做出待命的姿势。
“这奴才,还真有眼力见儿。”薛子姝娇笑地说道。
待苏显等人走后,擎宇匆忙掩去眼中的泪,忙与一直目送擎苍的苏豫说道:“殿下,快,我们走。”
苏豫望着擎苍离去的身影一动不动,眉心紧紧地蹙起,恨意灼烧着心头,他握紧拳头:“我会给你报仇的,记住我今夜所说的话,皇宫,我必将以血洗之。”
说完,苏豫跟着向严和擎宇转身迈着沉重的步伐离开了。
再往天牢里面走,长长的通道中就不时出现狱卒在巡视,好在关押太子的牢房位于最偏僻的地方,这一个月更是无人问津,此刻没听见喧闹之声,可见太子脱逃的事还没有被人发现。
擎苍正在思考时,又有两名狱卒从通道迎面而来,他们主动向苏显和薛子姝行了礼,行礼之后,一个个瘦高个儿狱卒就把目光放在了擎苍身上,正逢擎苍稍一抬头,二人目光便碰上了。
那狱卒打量着擎苍,疑惑地问道:“你也是当夜值的?我为何没有见过你?”
擎苍立刻躬身道:“小的是前几日刚来的。”
苏显和薛子姝也停下了步子,回头看向那瘦高个儿的狱卒。只听那狱卒又追问道:“我怎不知天牢里来了新人?”
听到瘦高个儿这么一问,苏显才有所警惕,想起直到现在他都还没正眼瞧见过这个让自己欣赏的狱卒的脸,便一步跨到擎苍面前,喝令道:“把你的头抬起来!”
垂首的擎苍暗自握紧了拳,眼神顿时锋利如剑刃,他心知自己无法再为殿下拖延时间了,但是他不可以白死,即使会被苏显认出身份,他也要一举拿下苏显的命!
“你听见没有?我命令你抬头!”苏显吼道。
薛子姝也说:“狗奴才,太子殿下的话都敢不听吗?这项上人头还想不想要了?”
这时擎苍突然身子一跃,五指成爪直向苏显的脖子抓去!这绝命的杀招如无意外,他将顺利掐断苏显的喉咙,取他性命!
“殿下当心!”瘦高个儿狱卒眼疾手快,一把推开了苏显,自己却迎上了擎苍的杀招!擎苍的这一爪力道极其威猛,直接撕开了瘦高个儿的胸膛,瞬间瘦高个儿血如泉涌,“哗”的一声溅在了石壁上!
苏显和薛子姝吓得大声喊叫起来:“有刺客!来人!来人啊!”接着他们就躲在了那剩下的一名狱卒的身后,在他的护卫下不停地向后退。
大批狱卒听到呼救声立刻赶来了天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