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属下们方才收到皇上圣旨,没有皇上亲批,任何人都不得出宫,请赵统领去长信殿领取手谕。”
赵祁暗暗转头和宋璎对了个眼色,当下也觉得颇为棘手,时间刻不容缓,他们浑水摸鱼的伎俩根本撑不到几时。
烈日当头,燥热难耐,宋璎身上的汗水早已浸透了寝衣,豆大的汗珠从头盔中沿着发际流下。
那将士再次说道:“请赵统领去长信殿领了圣上手谕再出城。”
“本统领没有时间去领手谕,有太子腰牌在此,你们还不速速让开!”赵祁拿出了官威,没想到这记重拳却连个闷响也没揍出。
“请赵统领务必去长信殿领取手谕。”那将士又说,一成不变的语调。
这时只见一匹快马直向宫门口逼来!
城将急忙下令道:“快快拦下!”
数名手持长枪的禁卫军立时戒备地对迎上去,见马上的人是苏豫,并且见马速到了这里时逐渐慢下来,便松了警惕齐齐跪下迎接。
苏豫神态森冷,紧抿着唇角,二话不说,跳下马夺过一个禁卫军手里的枪,转瞬之间这枪已挑了出去!那禁卫军中枪,当即倒下!
“本太子的人你们竟也敢拦下,若耽误了要事,本太子一个一个斩了你们!”苏豫把带血的枪尖直指宫门,厉色道,“即刻放人,本太子会亲自去长信殿补领手谕!”
宋璎第一次看到这样浑身透着戾气的苏豫。或许是平日里苏豫总是对着她笑,她才会忘记了,他本性冷酷。
领头将士单膝跪地,恳求道:“求太子殿下莫让属下们为难。”
苏豫握紧了手中的枪柄,禁卫军们仓皇地跪在地上。他心知事情不能再拖,否则父皇的一道圣旨下来,便是要捉拿宋璎与赵祁。
苏豫向赵祁望去,他从眼神中传递的信息使赵祁瞬间明白—杀出宫门!
赵祁本就心存反意,自然不怕,但苏豫是太子,赵祁心中微惊,想不到,他堂堂一国太子,竟会为了保护心爱的女子而挑战皇权。
赵祁又向子骞看了一眼,子骞当即会意,挥出一鞭抽向了宋璎所骑马儿的屁股上!
马儿受惊后一声嘶鸣,疯狂地向宫门口冲去!幸好她的马上功夫还算不错,勒住缰绳、蹬紧马镫,任由马儿载着她疯狂地向宫外奔去!
禁卫军顿时慌了神,高声喊道:“快拦下他们!”话声刚落,宫外的禁卫军便蜂拥而至,堵在了城内到城外这条长长的隧道中!
赵祁抽出长剑冲到宋璎马前,一剑挥去,顷刻两人倒下!
“挡我者死!”赵祁连伤数名士兵,然而并没有一剑毙其命,只是刺伤了他们,使他们无力还手而已。
士兵们的鲜血溅在他银色光亮的铠甲上,显得分外刺目,他的目光中溢满了凶残的血腥味,他势必要为宋璎杀出一条血路。
宫门外有五十人左右的守卫,他们全都密密麻麻地堵在这条隧道之中。慌乱中,宋璎回头一看,只见苏豫的双手分别使着两杆断枪,须臾间,又刺伤了两名禁卫军。
苏豫抬起眼来,迎上宋璎的目光,他的眼底满是不舍。宋璎看见他竟然笑着用唇语对她说:“我爱你。”继而大声对她喊道:“快走!”
也许宋璎不知道,在苏豫眼里,除了将来那个虚妄的皇位,她便是他唯一想要守住的东西。纵使他再也守不住太子之位,也定要保全她!
然而,宋璎的马儿在即将冲出宫门的那一刻却忽然向前倒去,原来是有人斩断了马腿!
赵祁在宋璎差点儿要跌出去的时候,骑马飞奔而上,伸手一揽便轻易地将宋璎揽到了自己的马上。
这时,苏豫扔了手里的断枪,在几名禁卫军的长枪压制下不能动弹,他的视线越过层层人群,隐隐看见赵祁危急中抱起宋璎的那一幕。出于本能,他心头一重。
禁卫军们飞跑前进,军靴声四起:“立刻飞箭通知卫京六门,任何人不准出城!”
可这飞箭竟被意外的一股人马拦截,赵祁三人在通往卫京城门的这一路都畅行无阻。
而赵祁三人前脚刚出城,后脚便有人快马加鞭、神情惶恐地奔往城门处,一路高声喊着:“留下出城的人!”但是再怎么喊也都来不及了。
太子在宫门前大开杀戒的事情很快就传到了长信殿,皇帝怒火中烧,竟不顾宫人们的劝说,亲自驭马前往宫门处。
宽阔的青石板路上,苏豫面色冷俊,发丝微有些凌乱,血染青袍,衣服上还有几处割裂的口子,饶是如此狼狈,却不见他有半分示弱,那与生俱来的傲气如山一样挺拔。他身后跟着数十名禁卫军,说是“跟”着他,不如说是“押”着他更为确切。
苏豫本就缓慢的步子停了下来,石板路的正前方,皇帝策马而来,苏豫不禁皱起了眉,不知他是为自己的“下场”感到担忧,还是为这么快就要面见皇帝而感到头疼。
一大群侍卫徒步跟随在苏昊的御马之后,浩浩荡荡的一阵军靴声震耳欲聋。还没有靠近苏豫,皇帝便跳下了马,快步走过去,对着苏豫就是一个耳光!
“求皇上恕罪!”禁卫军们惶恐地跪在了地上。
苏豫被这一巴掌打得脑袋都震了一震,他慢慢地跪下,一副任打任罚的模样。
“逆子!逆子!你竟然为了一个女子公然违抗朕的旨意!朕清楚你对太子妃的感情,但朕如何也想不到,在这短短的时间里,你竟这般有能耐,将宋璎安全地送出了宫去。”皇帝红着双眼,痛心疾首地看着他这个悉心栽培并最为重视的儿子,“朕让你去大漠十年,十年沙场历练,是要你将来对付敌人能游刃有余,而你却用来伤了朕的百名禁卫军!你太让朕失望了!”
苏昊不再看苏豫,一声令下:“来人,把太子押进天牢,没有朕的允许谁都不准见他!”
侍卫们走到苏豫左右正要动手时,苏豫抬头说道:“儿臣有罪,任父皇责罚。但是儿臣有话非说不可。”
“若是关于宋家的事,那就闭上你的嘴。”皇帝面无表情地说道,“朕意已决,谁也改变不了!朕是君王,所有的一切都必须在朕的掌握之中,宋家如此,你,也是如此。”
“父皇,平西王本无罪,父皇多疑有罪!”苏豫向父皇看去时,眼神已然变得陌生。
“放肆!把他押下去,朕不想再看到他!”皇帝勃然大怒。
此时侍卫们也不敢围观下去,生生地将苏豫押住,关入了天牢。
天牢是个不见天日的地方,黑暗、潮湿,腥臭扑鼻。
苏豫被四根嵌在墙壁中的铁链分别锁住了腿脚,每动一下都会带动铁链锒铛作响。
苏豫无法确定父皇将他关起来,是动了易储的念头,还是只想好好压压他的脾气,让他做个言听计从的太子。他答应过阿璎,会护平西王周全,可瞧眼前这情势,父皇是铁了心要灭宋家。
苏豫烦乱地将手臂狠狠一动,铁链发出了一阵巨响,那手腕上立刻出现一道道触目惊心的伤痕。
赵祁和子骞一路马不停蹄地飞奔出卫京,他们一路畅通,未遇到一兵一卒。随后他们进入了树林,由于是盛夏,天气燥热得很,他们连欣赏那林中枝繁叶茂的景致的心情都没有,倒是能感到丝丝阴凉。
赵祁胯下的马儿因为长时间的奔跑终于油尽灯枯,赵祁感觉到马儿气数将尽,连忙抱起宋璎跳了出去,稳稳地落在道旁的青草上。
他们刚一落地,马儿就轰然倒下,猝死在了这条林间小道上。
赵祁神情淡然,轻轻地放下了怀中的人,对也下了马走向他们的子骞道:“稍后会有人来接应我们,你先行去华州,争取尽快在半路上与平西王会合,这一路上自然会有人主动来与你联系。”
子骞接下命令后,道:“太子妃就交与赵统领了。”说完便策马而去。
目送子骞走远,赵祁看着脸上写满担忧的宋璎,知道她正担心着宫中的苏豫。事情到了这一步,宋家已然没有回头的余地。赵祁自知他向宋璎表明身份的时机已到。
“不知郡主是否听过有关前朝的传言?”赵祁忽然面色凝重地问道。
宋璎听他唤自己“郡主”,稍微一愣,不知他是何意,便点了点头道:“听说过一些。”
赵祁看着前方道:“相传前朝皇帝昏庸无能,错杀忠臣、淫乱后宫,苛捐重税压迫百姓,推广酷刑,他几乎做了所有亡国皇帝都会做的孽事。当年苏昊拉拢平西王发动政变,于是平西王从广南一路杀进卫京,进宫逼死了前朝皇帝。”
往事的伤痛并未因时间的推移而有所缓解,赵祁每每想起那场剧变都心如刀绞,他接着说:“苏昊心狠手辣,残杀宫中妇孺,皇宫内外血流成河。所幸,两个幼小的皇子和他们的母后在亲信将士们的掩护下逃过了这一劫。后来,他们和那些所剩无几的将士,便成了苏昊口中的前朝余孽。这十四年来,他们没有一天不在遭受苏昊的迫害,但他们活下来了,并渐渐积聚起力量,为了报仇。”
宋璎定定地看着赵祁,本就像谜一样的他此刻变得更加扑朔迷离:“莫非这些事,与你有关?”
“郡主,我们是在风满楼见的第一面,太子有没有告诉过郡主风满楼是个什么地方?”
“那是一座酒楼。”
“不,那是前朝余孽的一个集合点。”
他淡淡地诉说,换来宋璎后知后觉的惊愕:“你是前朝之人?”
赵祁痛苦地闭上双眼,紧紧地握住了拳头,一字一顿地说道:“我是将士们用成堆的尸骨、用如河的鲜血换来的幸存儿,我本姓卫,是前朝皇太子,我随母姓,才名唤赵祁。”
宋璎脚下一软,不禁向后一退,恍然道:“那你之前化名付果,难道是取其谐音,付果便是复国吗?”
赵祁一笑:“郡主真是聪慧至极。”
宋璎仿佛被人抽走了力气一般,整个人看上去都有气无力的,她淡淡地说:“跟我说说你的父皇吧。”
赵祁望向远方,说道:“我父皇本是一位励精图治的圣明天子,那时百姓安生,天下太平,但是苏昊狼子野心,阴谋叛变,勾结内廷中人向我父皇下毒,令他神志不清,性情大变,变成一个受人唾骂、昏庸残暴的帝王。直到卫国变得民不聊生,天怒人怨,朝野纷争四起,苏昊就以此为由,蒙骗平西王起兵逼宫,谋得江山害死了我父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