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语昕总算是弄明白了,这些人是在马律师的授意下来给凭空冒出来的程夫人搞装修,意思是这位程夫人将来是要住进这程家老宅的。
现在,问题出来了,这位程夫人,究竟是谁?
在宁语昕的认知里,从小到大,程夫人只有一位,就是宁老太太,她过去的妈妈,后来的婆婆。
而她,虽然跟程梓杨结了婚,但从没有人称呼过她程夫人,在大家的意识里,她一直都是宁小姐。
“对了,大叔,我跟这家人很熟,这家的程老夫人才去世不久,没听说过还有谁叫程夫人呀?”她故作不经意问。
身后忽然传来一声冷笑,宁语昕猛回头,就看到了柳惠丽穿着一件墨绿撒花的缎子旗袍,正袅袅娜娜地走进院子。
如果忽略她脸上掩饰不住的皱纹,任谁都会为她的身材点个赞。
“小姐,这位就是程夫人,我们几个就是专程为她装修屋子的。”中年男人一脸谄媚指着柳惠丽说。
宁语昕听了这话,脑子里一阵发晕,身子晃了晃,好容易才站稳了。
“宁语昕,今儿个家里正忙,没工夫招待你,想要喝茶,改天再来吧!”柳惠丽眉梢一挑,一脸嘲讽道。
宁语昕好似大白天见了鬼一样,扭身推门出去,她跌跌撞撞地离开了老宅,只觉得整个世界都变成了灰色的。
走着走着,手机响了,她随手接起来,就听到了陶知凡的声音。
“宁学妹,你在哪儿呢?我路过你们艺术中心,顺便给你捎了早点,结果夏小姐说,你今天没来,也没有请假,不知道去了哪儿。你能告诉我,出什么事儿了么?”陶知凡关切地问。
“没,没什么,我就是有点儿不舒服,所以没去。”宁语昕慌乱地说。
陶知凡听出她的语气有些不正常,却装作毫无知觉,只是笑着说:“你现在在哪儿?”
“我在十字街。”
“那你就在街角大榕树下等着,我十分钟就到。”
宁语昕还来不及推辞,陶知凡就挂了电话。
过了七八分钟,陶知凡的车子就停在了她的身旁。
“上车,豆浆都还冒着热气儿呢,不吃可就浪费了。”陶知凡隔着车窗举了举手里的纸袋。
宁语昕上了车,顺手接过豆浆,刚喝了一口,眼泪就扑簌簌地掉了下来。
这些年以来,她受过的委屈不在少数,但从没有今天这样让她感到绝望,因为她一直都知道,她的身后有妈妈,还有梓杨他们会给她力量。
“语昕,你怎么哭了?有什么委屈跟我说好么?”陶知凡伸出一只手,轻抚在她的肩头。
虽然他很想要紧紧把她搂在怀里,吻干她的每一滴眼泪,可他不敢太过冒失,怕吓到了他,毕竟,他现在的身份,只是她的学长。
“呜呜!梓杨他怎么可以这么对妈妈呢?妈妈尸骨未寒,他就让妈妈最恨的人住进老宅,那可是妈妈住了五十多年的地方啊!他怎么能这样啊?呜呜!”宁语昕终于忍耐不住,扑到了他的肩上,眼泪打湿了他雪白的衬衫,但陶知凡却连眉头也没有皱一下,反而掏出湿纸巾细心地替她擦眼泪。
“好了好了,不哭,不哭,宝贝不哭,嗯?再哭就不漂亮了!”陶知凡逗孩子一样地说。
宁语昕眼中还带着泪,却忍不住笑出了声儿。
这一刻,陶知凡表现得像是一个慈爱的兄长和父亲,让宁语昕心里安慰了许多。
等她完全平静下来的时候,陶知凡才一脸认真地说:“语昕,其实呢,人是应该往前看的,毕竟那些都是老一辈的恩怨,我们做晚辈的,根本不应该纠缠其中,更不该为这些事去伤心难过,我们要过属于我们自己的生活,不是么?”
“嗯,我明白了,学长,我只是一时转不过弯来,所以才忍不住难过。”宁语昕点点头说。
“其实呢,我今天来,不只是顺便给你送早点,我还有个好消息要告诉你。”
“什么好消息?”
“一年一度的大陆钢琴节今年定在我们漓水城举行,为了配合这一行动,漓水城的商界大亨们联手赞助了一场钢琴演奏比赛,我替你要了一份报名表,喏,快来看看吧!”陶知凡见她的眼睛亮了一下,又黯淡下去,心知她是对自己没有信心。
“语昕,其实你的演奏技巧已经足够了。我记得有个哲人说过,艺术家不是高级工匠,而是能够开启人们的心灵之窗,让你能够亲耳聆听灵魂的歌唱。”陶知凡用娓娓动听的声音说着,宁语昕觉得自己忽然间变得不再卑微了。
“学长,你是说,我可以去参加比赛?”宁语昕双眸光芒闪动,那样充满希冀的光彩,即使是铁石心肠的人看了,也会为之动容。
“当然可以,如果连你都不够资格参赛,我觉得他们这场比赛可以直接挪到火星去举行了。”陶知凡笑着说。
宁语昕被他的幽默再次逗笑了,心里升起不小的感动,这个学长关心人的时候,总是喜欢用这种幽默的方式,不会让她觉得他是在施舍你,而是让她丢弃自卑,重拾对自己的自信。
“学长,谢谢你,我会努力,不让你这个伯乐失望。”她仰起脸,十分认真地说。
这一刻的她,嘴唇红润,眼睛被泪水清洗过后,格外地干净明亮,令陶知凡忽然生出一种岁月静好的感觉。。
果然,宁语昕并没有察觉出这种行为的刻意性,只是他靠近的时候,令她感觉呼吸有些不顺畅,但是她很快安慰自己说:宁语昕,你想多了,学长只是不小心碰到你而已。
程梓杨这一场病,整整在医院里躺了七天,这七天时间里,他最渴望见到的人就是宁丫头,可偏偏她自从那天从急救室里出来时见了一面之后,就再也没有来过医院。
柳惠丽带着乳鸽汤来看儿子的时候,发现他心神不宁的样子,便知道儿子的心里在想什么。
“杨杨,这几天我来探视你,怎么都没见你的宁丫头呢?”
“哦,我不是怕妈您一时间还无法接受她,所以不让她过来,不想让你看到她不高兴。”为了维护宁语昕的面子,程梓杨本能地撒谎,柳惠丽也不去揭穿他的谎言。
“其实呢,妈这些年在外国,心里一直都惦记着你,每次妈生病的时候,就更是想你,担心你,因为妈知道,人在生病的时候,是最脆弱的时候,最需要亲人在身边陪伴。不过现在好了,你病了,妈妈可以亲手煲汤给你喝,妈妈真的不知道有多开心呢。”
柳惠丽故意戳中他的痛点,话音未落,果然就看到了儿子脸上布满阴云。
“儿子,时间到了,妈必须走了,等明天探视时间妈再来,给你带你最喜欢的皮蛋瘦肉粥。”柳惠丽见目的已经达到,笑盈盈起身离开。
程梓杨的心火开始上涌,如果是平时,宁丫头跟他闹个别扭什么的,几天不来看他,他也不会很在意,山不来就我我去就山,他是个大男人,脸皮厚点儿主动上门去找她就是了。
可是现在,他躺在病床上整整七天,她竟然可以做到不闻不问,她究竟还是不是他的宁丫头了?
想要给她打电话,心里又拧不过这口气儿,但是又想到万一这些天让陶知凡那家伙见缝插针给占去了,岂不是太亏了?
想到这儿,他再也顾不上生气,更顾不上面子,直接拨了电话给宁语昕。
电话响了好一阵子,久到他以为她根本不可能接的时候,终于被接通了。
“喂,你找我有事么?”
“梓杨没事就不能给你打电话么?”
“我不是那个意思。”
“那你是什么意思?我在医院一趟七天,你竟然连看都懒得看我一眼,你眼里还有我这个梓杨么?”
“对不起,我最近比较忙,那边喊我呢,我先挂了。”话筒里传来一个女孩子叫宁语昕的声音,她立刻挂断了电话。
事实上,宁语昕最近确实很忙,自从拿到了钢琴比赛的报名表,她先是填表报名,然后参加海选,海选之后又是初赛,复赛,一路过五关斩六将,总算是勉强挤进了决赛。
这些赛事占据了她所有的时间,以至于她最近连钢琴课都推掉了,樊雪雪电话里都跟她抱怨了好几次,说另一个代课的老师弹琴像弹棉花,简直就是噪音。
不过她抱怨归抱怨,对于宁语昕能够参加钢琴比赛这件事,她简直比本人更加热心,私下里拉着她的七八个同学,跑到比赛现场去给宁语昕当拉拉队,每次她赢一场比赛,拉拉队员们都会扯开了嗓门喊:“宁老师,必胜!”
面对孩子们的热情,宁语昕似乎又重新回到了学生时代,心里满满的都是激情澎湃,她决定努力比赛,发挥出自己的最高水平。
对于宁语昕的近况,程梓杨其实是知道一些的,若非知道她整天忙于比赛,他也不可能安心躺在医院里。
他愿意她有所追求,哪怕前提是损害了他在她心目中独一无二的重要性,只要她追求的不是离开他另找男人,他愿意满足她的一切要求。
当然,忙并不是宁语昕不来看他的真正理由,如果换成是从前,哪怕她忙得没时间睡觉,也不可能丢下他一个人在病床上,不管他的死活。
那天从老宅回来之后,她一个人伤心了很久。
原来,在她毫不知情的时候,程家老宅已经有了新的女主人了。
她一直以为,这老宅里有着她和程梓杨所有的点点滴滴,就算他得到了全部的产权,也绝对不会卖出去的。
所以,当初几次他说要卖,她都没有认真相信过,没想到,现在他竟然把老宅给了他母亲柳惠丽住。
他要孝顺亲生母亲,这一点她是可以理解的,但为什么非要以践踏宁老太太的形式去孝顺他母亲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