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前一抹黑影压上面门,凤嘉清抬头,乍见一青袍宽袖的道士,猎猎的风吹得他袍袖鼓鼓,若有所思的眼神瞥了瞥六姑娘。
他们都没有说话,夜色寂寂,诡异的气氛蔓延开来。
良久,身着青袍道服的空空道长捻胡子道:“尊夫人一息尚存,何不救治?”
闻言凤嘉清再次探过六姑娘的鼻息,她因失血过多才致昏迷,他自然清楚,他更明白,那一剑虽未曾刺着身体要害,可六姑娘流那么多血,若非华佗再世,恐神仙也难救。
“如何救?”他动了动唇,嗓音干涩,望向面前人的目光奇异地亮了亮。
空空道长哈哈而笑,手中太极马尾拂尘扫过六姑娘的脸,“……这三世的情缘,三世的纠葛,如今是第二世。
将军,凡世间种种,哪有轻易而来?若要得之,必得弃之。今生你与她缘分已尽,还是快快买上一副好棺材,好生操持身后事要紧。”
“道长!”
“你,莫要急躁。”空空道长云淡风轻地望了望中空月,缓缓道:“方才我已说过,尊夫人一息尚存,既如此,救她说难也不难,贫道大可助你。不过——”
凤嘉清不及他说完,像溺水者抓住最后一根浮木,急道:“还请道长救人要紧!”
“……如此,贫道便如你意。”空空道长意味深长地笑了笑,剩下半截话便也不再说了。
事实上,六姑娘确实生机盎然。那尚存的一息延续下来。
又是一年桂花满枝头。
此际她坐在庭院里,秋千前后晃荡,鹅黄的裙角不时漫过鲜亮青草,“来人,本夫人渴了,拿酒来。”
话音才落,雪珠欢声立时围拢过来,两张脸俱是苦心婆心地道:“夫人啊,不可饮酒,饮酒伤身啊!”
“哼……”她撅了撅嘴,想她穿越而来,发现自己已经嫁作人妇,这还不够惨的,夫君还被当今圣上指到漠北打仗去了,不仅如此,这家中竟然还有两只凶恶的老妖婆。
实在呜呼哀哉!
除此以外另外有两个如花似玉的美妾在侧,一个名唤王宝敏的,整日里围着自己哭哭啼啼,她认识她个头啊。
这另一个就更是诡异了,名叫汉卿。她细心研究过了,汉卿的脸和她这张脸何其相似,实在叫人不自在。
虽说她说不上多么喜欢现今儿这位便宜夫君凤嘉清,可她一日为他老婆,终生有权管这后院。什么宝敏啊汉卿的,统统都給她滚犊子去。
“雪珠啊,”六姑娘站起身,略略理了理曳地长裙,抬头粲然笑道:“夫人我忘记了,说是——夫君他何日归来?”
雪珠亦笑,“就是明日了。”
虽说是失去了往日一干记忆,可如今清爽爱笑的六姑娘,于她是惊喜的存在。像是获得了新生,白纸一样干干净净,笑便是笑,哭就是哭,纯粹极了。
只是记性实在忒也差劲儿,说什么也不往心上去。
六姑娘沉吟一番,故作惊吓地捧住了小脸,“哎呀,我把那两个女人从家里弄出去了,他还不知道呢。”
欢喜很怀疑,呆滞脸道:“夫人,别装了,这一点儿也不好玩。”
“……”
不远处一株高大桂树下,凤嘉清一身戎装,风尘仆仆,下巴上有青青的胡渣颜色。他正瞧得入神,忽然听见六姑娘惊叫一声,而她那惊悚如见鬼的表情正对着自己的脸。
这一点让凤嘉清很是无奈。
失去记忆的六姑娘把他陌生人一样看待,第一次见到她时,他便告诉她他是他的夫君,他们是皇上下旨赐婚,情深意笃。
他记得……她那时把眼睛瞪得好似铜铃大。
“夫君不是明日才回来?”六姑娘呵呵呵地掩唇笑着,极不自在地走到那株桂树下,仰脸道:“我替夫君办了两件大事,一会儿可别急着感谢我。”
“怎么?”凤嘉清挑眉,饶有兴致,看着她喋喋不休的粉唇一张一合。
“夫君你不知道。宝姨娘不甘寂寞,竟是和外院的小厮好上了!未免日后别人笑夫君:‘哟,将军近日瞧着怎的绿油油的?’,明儿很迅速就处理好咯。
还有那汉卿,听府里人说汉卿姑娘还是个黄花姑娘呢,我想着活活拘着别人到底不好,便找她谈了谈心。结果自然收获颇丰,隔日她便留书一封给你,然后走了。
哦,那信我随意看了看,短短的,也没有什么了不得内容,我就帮你扔掉了,留着倒也占地方不是……”
六姑娘说完眼巴巴瞅着凤嘉清,观察他反应。谁知他没事人一样,光天化日朗朗乾坤之下竟然伸手搂住了她的腰,头越垂越低,薄薄的唇几乎要贴上她的了。
“你干什么?”她警惕地发问,身体僵硬得像一块木头。她有心推拒,奈何这身体碰到凤嘉清就化作了绕指柔,潺潺的水一样柔软。脸颊上红云两朵也飘起来,欲拒还迎的模样。
她心里大为郁闷之际,凤嘉清凑在她耳畔说道:“明儿。你可知?……我想你。漠北的每一日都在想你。”
“我也很想念你啊。”她接得快速,顺便拉开了两人距离,讪笑道:“那个,夫君不生气罢?”
凤嘉清摇了摇头,感受到她明显的推拒意识,脸上划过一抹黯然。还是道:“我怎么会生你的气。”
他看着她,早已无可奈何。
“这样就好了!”六姑娘亲切地挽住他的手,心中默默赞赏着他。忽的鼻子皱了皱,直言道:“夫君,你快去换身衣裳罢。”
“?”
“你臭臭的……”
一念放下,万般自在。
于是感情将就时光,再一次细水长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