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
时间已经到了子时,梁老爷披着外衣进了门,显然他是一直担心,并没入睡。大家都守在外间,没人吭声,见了老爷纷纷站起,姨太太走上前理了理他肩上披着的外衣,轻声道:“有孩子们在这守着呢,您也当心自个儿的身子。”
梁老爷疲惫的点点头:“怎么样了?”
大嫂在里间出来叹息道:“要不大伙儿先去睡会儿吧,我瞧着跟后晌一样,咱们轮流守着,有事儿了招呼一声就行了,守在这也没有用,妈也不能说话了。”
见大家都不动,姨太太说:“那就爷们儿们先到西厢房休息,万一不好还指着你们忙活,没精神可不行,张辉佩举你俩去。”
梁老爷咳了两声:“两位贤婿,去吧,敬国在这就行了。”
张辉和佩举跟着一个丫头出了门,静惠坐在一个矮凳子上呆呆的望着睡在巧姑怀里的嵘梅,眼里没有泪水却面露恍惚神色,竟轻轻唱起了儿时母亲给他们唱的摇篮曲:“月儿明,风儿静,树叶儿遮窗棂呀,蛐蛐儿叫铮铮,好比那琴弦儿声啊,琴声儿轻,调儿动听,摇蓝轻摆动啊,娘的宝宝闭上眼睛,睡了…..”
唱着唱着竟然哽咽起来,静惠的声音萧瑟凄楚,勾起了兄妹们无对母亲无数的回忆,静娴听的掩口泣不成声,又惹得大家纷纷垂泪。而屋里的梁太太睁开了双眼,脑中浮现的都是往年抚养孩子们,娶媳妇嫁女儿的情景,微微的笑了,好像在随着静惠的歌声一起唱似的,一行清泪滑下,微微的闭上了眼睛。
梁老爷起身走过去,把手搭在静惠肩上,道:“静惠,你妈要走任谁也拦不下,就别招你哥哥姐姐们伤心了,把梅子抱到你大嫂屋里歇着吧。”
静惠擦擦眼泪抬头道:“爸,不用,我去看看妈咋样了。”
说着起身就往里屋走,只一会儿,屋里就传来静惠撕心裂肺的哭声:“妈啊!妈……”
这哭声让人窒息,把心都震碎了,静娴一下瘫坐在地上,嵘梅惊坐起来睡眼惺忪观望众人,张辉和佩举冲进屋子愣住了,梁老爷倒是显得平静,他对一个仆人说:“去把老宋叔叫起来料理吧。”
一时间众人忙了起来,儿女孙侄都按规矩披麻戴孝,梁太太的法身换上了寿衣安放在床上,待天亮前入殓。白幡白布一时间挂满了屋檐院落,老宋叔熟练的指挥着一切事宜,
敬国喊来几个男仆安排天亮时到各家报丧,本应是个宁静的夜晚,梁宅却纷扰不堪。
鲁氏带着环薇和赵妈在头午赶到了锦城梁家,刚下马车,三人愣住了,只见梁宅大门白幡悬在檐上,左右各一盏带着“奠”字的白灯笼,门口的仆人腰系白布迎接着前来吊唁的人们。
报子喊了一声亲家杨府老太太到,静惠见到婆婆进了院子,上前就跪倒在地:“妈。”
鲁氏赶紧扶起儿媳:“快起来快起来,静惠,好孩子快起来,我和环薇天不亮就往这赶,结果还是…唉…”
环薇赶紧一起扶起静惠:“嫂,你节哀,别太难过伤了身子。”
行过礼后,佩举和静惠陪着鲁氏到了梁老爷的跟前:“亲家,您节哀顺变,亲家母走了,这个家还指望您呢。”
梁老爷忙点头,说:“有劳亲家走一趟了,我没事儿,没事儿,”又跟旁边的随从说,“给亲家太太安顿安顿,这一路也累了。”
鲁氏忙说:“您快别操这些心了,您想得开就好,啊。”
梁老爷长吁一声:“想得开,想得开啊,人老了不都得走这一步,这就不受罪了。”
“您放宽心就好,静惠的娘没了,还有我呢,我会把她当我的亲闺女待,您老放心。”
梁老爷掉下两颗老泪又赶紧擦去,连连点头说:“放心,放心……”
鲁氏对佩举说:“在这有点儿眼力价,照顾好你岳父和静惠,我一会儿就回去了。”
佩举揽着静惠说:“放心吧妈。”
静惠说:“妈,您歇会儿就再回去吧,您身子也不好,也别累着。”
梁老爷想起什么来,说:“亲家,您走的时候把小梅子也带着吧,孩子小,在这不舒坦。”
鲁氏摇摇头:“您别这么说,这孩子小但重感情,她姥姥走了应当戴孝送殡的,让佩举多照看就是。”
鲁氏攥着静惠的手嘱咐道:“别顾着自己难过,还得照顾你爸,等这后事儿办好了,妈差人接你回家。”
鲁氏回去路上一直也不高兴,一会儿叹息一声,环薇看不下去了,赶紧想办法转移鲁氏的心绪,说:“妈,要不咱直接去英姐姐家吧,你不是想看看她呢?”
鲁氏说:“傻孩子,刚从丧家出来不能串门子,先回家吧,折腾一天我也累了。”
环薇有点失落的哦了一声,又说:“那您就别想这些事儿了,谁还没有个终了的时候。”
鲁氏是上了年纪的人,心中的的想法是年轻人想不到的。由亲家母的过世她不禁想到自己,她一直明白自己走的那一天这个家会有个闹乱子的时候,她很担心,即便她一直在用自己的爱感化孩子们不要争执,但不能保证事情不会发生。原本好好的人,一下子撒手人寰,身后的儿女是贤孝还是乖张都无法再去管,老人心中的那种滋味儿,需要我们站在他们的立场上去思考,甚至自己也上了年纪的时候才能懂得他们那份心,那种情。
佩烨把货栈的账目清算好了,将其转手,清算下来的银子与朋友按照当时的约定分了。下一步他就要去吴家的金店里做事。他来到了吴老爷的铺上,心中有点忐忑,因为他一直对岳父比较惧怕,其实吴老爷没有那么凶就是长相显得不那么和善而已。之所以一直不想让佩烨到自己这里来,是因为他觉得亲戚在一起做生意,做好了都好,做败了就能毁掉一门亲戚,毕竟金店是个有风险的行当。但是他想过后还是决定让佩烨过来,吴老爷有他自己的打算,他跟钱氏可不是一种心思。
佩烨很拘谨的喊了一声:“爸。”
吴老爷声嗓比较辽阔,道:“你这孩子,怎么老是这么拘着,自家人哪来这么多礼数,快坐下。”
佩烨坐下,还是很拘谨,吴老爷看他一眼,是不是自己声嗓太大了所以才叫女婿这么不敢跟自己亲近?遇事压低声音,很亲切的问:“你母亲进来身体挺好?”
佩烨点头道:“挺好挺好,我妈说上回没招待好岳母,还闹的尴尬,挺过意不去的。”
吴老爷嘿儿一声笑了:“亲家母哪里话,这里面的事儿我可明白着呢,怨不着亲家。”
佩烨也跟着拘谨的笑,吴老爷也有点不自在了,问:“佩烨,我这个人挺吓人的?”
佩烨结巴道:“没,没啊。”
“那你见了我,就看你啊拘束的不得了,我又不是门神爷,你这孩子。”
“您,您比门神爷可精神多了。”
“哈哈哈哈……”吴老爷又开怀大笑,把佩烨笑的又一脑门子汗。
吴老爷拿出一个盒子,拿出几页纸,对佩烨说:“我打算在铜铃街打算再开一家分号,离你家挺近的,这个是房契,还有些个银票,这事儿呢我就交代给你了。”
佩烨紧张的一头雾水:“爸,您说您说。”
吴老爷绷了绷嘴唇儿,说:“我已经说完了啊。”
“啊?您说完了,我……”佩烨面色紧张。
吴老爷又是一阵爽朗的笑声,这可把佩烨弄的更没底了,他说:“还是年轻啊!我的意思还不明白,再跟你说一遍,听准了啊爷们儿,房契呢交给你,那个铺面是我盘下来的。铺面呢得规制规制,这银票你就用它找工匠装修装修,都弄好了我就让人把货押运到铺上,就开张了,这回懂了?”
佩烨鸡啄米似的点头,吴老爷不觉得好笑,道:“我可是把这个分铺就交给你了,除了账房先生我给你找,剩下的你自己办,赚了银子呢,一半归公中,一半算是你自己挣的。”
佩烨简直不能相信自己的耳朵,岳父是想让自己独当一面,可是他完全没有经验,啥也不懂,其实佩烨不傻,他知道岳父对自己既是考验也是锻炼,该怎么做他还得回去好好思虑思虑。
佩烨回到家,在大门口正遇上鲁氏,忙上前问:“大嫂她妈怎么样了?”
鲁氏有些疲惫,把手搭在佩烨胳膊上,说:“唉,夜里过世了,你说说这人哪,说没就没了。”
“那我用不用再过去一趟?”佩烨很关切的问。
“我去过了,你就不用再去了,你先进门到老丁头那端碗水顺着门线泼上。”
佩烨诧异,环薇也诧异,但她积极,说:“我去就行了。”
赵妈拦住她说:“你不懂,叫你哥去,这有说法儿的。”
佩烨端着一碗水顺着门线泼完,大家迈过积水就进了门。鲁氏看到佩烨手里的盒子,问到:“这什么东西,盒子像盛首饰的,你丈人送的?”
佩烨回道:“不是首饰,进屋在跟您细说。”
鲁氏听完佩烨的讲述,道:“你那货栈盘出去以后就不用想着了,太操心也不安全,亲家公倒是个明事理的人,他交给你做的要认认真真的做,不能给人家丢脸,用得上咱家里帮忙的也别不好意思张口。”
佩烨点点头,难为情的说:“我知道,您放心吧,您瞧上回那事儿闹的,多不好,您就别生我跟吴晴的气了。”
鲁氏说:“好了你,你妈我是那么小肚鸡肠的人吗?”
佩烨不好意思的挠挠头,显然他的顾虑是多余的。
鲁氏接过淑华递来的茶杯,说:“今儿佩烨就回你西院吃晚饭吧,我这儿让淑华稍微拾掇点儿吃就行了,要是吴晴有空帮着看几天德儿。”
环薇接过话茬:“我有空,不用她。”
鲁氏瞪了环薇一眼,环薇绷住嘴不吭声了,佩烨拿起盒子道别后出了房门。鲁氏正要数落环薇,环薇就看出来了,赶紧截了话茬:“我小肚鸡肠,我不懂事,我就知道您得这么说,我改还不行嘛!”
鲁氏责备道:“没大没小,去看看德儿睡醒没。”
佩烨来到西院,百灵正提着食盒出去,问道:“百灵,你这是上哪啊?”
百灵说:“二奶奶叫我把做好的饭菜给老太太那边送去,她算着今儿天黑前能回到家,再做饭肯定来不及。”
佩烨不禁感叹:“嗬,真事儿假事儿啊,中院不是有淑华呢吗?”
百灵说:“二奶奶说淑华在家看着大少爷肯定没工夫做晚饭,我这就送去?”
佩烨点点头,示意百灵过去,而后进了房门。他故意问吴晴:“你咋知道妈回来了,还让百灵去送饭菜。”
吴晴得意的说:“我不是想缓和关系嘛,谁能一条道儿走到黑啊,再说姥姥不是在家呢吗,赶紧洗手吃饭吧。”
佩烨说:“刚才咱妈说,大嫂她妈夜里过世了。”
吴晴放下手里的碗筷,惊讶道:“呦,这是啥病啊,先前也没听她家里来过什么信儿,说没就没了。”
佩烨坐在桌边拿起筷子:“我也不知道,咱妈也没说,吃饭吧。”
吴晴打开盒子,问:“这啥啊?你那货栈的事儿都理清了?银票?房契?铜铃街?我爸给你的还是?”
佩烨又得复述一遍,说完后,吴晴高兴的说:“这可是好事儿,还是爸明白,你可得给我争口气,好好干!嗯…货栈分的钱给我!”
佩烨翻翻眼皮儿,无奈的说:“飞不了!先吃饭。”
吴晴白了佩烨一眼,坐下又正经的说:“咱们是不是应该上大嫂家看看去?”
“妈说她去了就行了,不用咱们再去了。”
“不行,咱得去,咱妈说亲家什么时候出殡了没,到时候把大嫂他们接回来。”
“妈安排就是了,你掺掺什么。”佩烨不耐烦。
“你懂啥!”吴晴白他一眼。
两天后,佩烨和吴晴去了锦程,到了大门上正遇上梁家人送殡回来,两人在马车旁踮着脚找寻佩举和静惠。佩举搀着静惠看到佩烨走了过来,静惠穿着孝衣,额上的发丝凌乱的垂着,眼睛红肿,浑身像是失了力气,几日不见像脱了形似的。
按照礼数,静惠要给佩烨磕头,佩烨一把搀住,道:“大嫂,快别,都送完殡了,不必多礼了。”
佩举搀着静惠,道:“你俩怎么来了,你看着乱糟糟的也没法招待。”
“大哥,嫂子肯定难受坏了,我想着后事办妥就接她回家,省的在这伤心,再伤了身子。”吴晴同情的说。
佩举点点头:“弟妹说的也是,静惠,今儿咱就回吧,你在这也顶不了事儿。”
说着静惠的大哥敬国走了过来,道:“是你兄弟佩烨吧?”
佩举道:“大哥,这就是我弟弟佩烨,这是我弟妹,过来接静惠的。”
寒暄后,敬国对静惠说:“惠儿,家里有大哥在,你就放心吧,咱事儿也办妥了,你留在这也没用,家里还有孩子呢,到头七你能回就回,不能回也不打紧。”
静惠是个心里有数的人,她实在支撑不住也便没有推辞,沙哑着嗓子说:“都先进家歇会儿吧,我跟姨娘说两句话。”
吴晴搀着静惠进门,并给佩烨使了个眼色,佩烨很默契的点点头,从怀里拿出一个白信封,递给吴晴。吴晴小声跟静惠说:“嫂子,这是我和佩烨的一点儿心意,算是份子钱,您交给执事。”
静惠推辞:“不用,你们能过来我就挺欣慰了,这钱就拿回去吧,不用这么多礼数。”
吴晴说:“嫂子,婆家人该给你长脸面的事儿,别推了,对了,不如您把这给府上的姨太太,让她以后也能尽心帮着照顾梁大爷,就这么办吧。”
吴晴显然很会安排,这让静惠也很感动,且不说吴晴是不是别有用心,能这样做就值得称赞的,比鲁氏想的要周到的多,比起之前的不长脑子,眼下却显得睿智了不少。静惠本也想给姨妈一些钱,意思也是想让她能尽心的照顾父亲,来时太慌张没带着,正好吴晴雪中送炭。
静惠找到姨太太,道:“姨娘,以后就劳您多照顾我爸了。”
姨太太抹着眼泪,说:“二姑娘说的哪里话,这是我的本分,你放心就是。”
静惠将装了银票的信封塞到姨太太手中,小声说:“这钱您收着,平时缺什么您就买,也不能委屈了您自个儿。”
姨太太连忙塞回去,道:“你这孩子,这让姨娘我怎么接啊,家里的事儿你不用多操心,你妈不在了我会逢年过节的给她烧纸,你爸我会尽心伺候,婆家来人接了就赶紧回去吧,在这抻着也没用,一会儿我把你姐姐也打发走。”
静惠眼泪又嗖嗖的掉下来,吴晴凑过来也小声说:“婶子,您就接着吧,也是我大嫂的一份心,她该孝敬您的。”说着,把信封塞到姨太太手上。
梁老爷拖着疲惫的身子走了进门,道:“静惠一会儿跟着佩烨两口子回去吧,在这也没事儿了,嵘梅这几天过的也不好。”
静惠走到父亲面前,垂泪道:“爸,您可一定要照顾好自己,我和姐姐不在跟前,日常起居要听姨娘的话,别那么固执。”
梁老爷握住静惠的手,深沉的点了点头。
鲁氏带着宁氏和环薇去了环英的铺子,环薇先进了门,看到姐姐正坐在桌边托着下巴鼓捣桌子上的两个核桃,她急人快语:“呦,这会儿倒闲着了?”
环英吓了一抖,嗔道:“死丫头,吓我一跳,你咋跑来了?”
环薇走到桌前,打趣道:“这寻思啥呢?闷闷不乐的。”
“嗨,生意不好,没事儿干,发呆呢,你手指头儿好了?”环英将两个核桃熟练的扔进了筐子里。
“不疼了不疼了,你猜谁来了?”环薇神神秘秘的说。
“你又调什么猴儿?没事儿就消遣我吧,谁来了?”环英把自己的一大碗水推给环薇。
“咱姥跟咱妈来了,”说着端起碗来咕咚咕咚喝了几口。
环英连忙站起来问:“哪呢?”
“外边儿呢,你怀孕的事儿我跟她们都说了,这不来看看你,姥姥一听非要来。”
“死丫头,在门口呢你还有功夫在这跟我瞎白话!”说着连忙出了门子。
“唉唉唉,你慢点儿。”环薇跟着出去。
环英见到姥姥十分开心,问长问短的,环薇乐了:“哎呀,在太阳底下晒着说话呀?”
环英意识到了这一点,忙说:“关门,咱回家说。”
鲁氏说:“别,关了门咋做生意,杭乾呢?”
环英回道:“这几天生意不好,他回趟乡下,看看家里有什么事儿没,咱回家,铺上乱七八糟的。”
鲁氏答应了,并招呼老牛一起往环英住处去了。在马车上,鲁氏很仔细的给环英垫上软垫子,说:“你这有个孩子不容易,可得仔细点儿。”
“嗨,我禁折腾,哪有这么娇气儿,您跟姥姥还跑这趟干啥,大热天的。”
鲁氏不以为然:“你啊,头一胎就是不小心掉的,得长记性,本来静惠吴晴也要来看看你的,静惠家里出了事儿,今儿佩烨跟吴晴去接她了。”
环英担忧问道:“静惠家咋了?”
鲁氏叹息道:“她妈去世了,唉…”
环英捋了捋鬓发,难过的说:“呀!静惠这闺女那个性情,心里得难过坏了,等她回来我去看看她,什么时候的事儿啊?”
环薇说:“三天了吧,今儿好像出殡,佩烨跟二嫂去了,要是完事儿了就把她接回来。”
宁氏上了年纪,已经对生死没有什么惊异,可以说凡事都看破了,她说:“万般都是天注定,半点不由人心想啊,阳寿尽了就该走了。”
环薇觉得话题太沉重,赶紧说:“你听姥姥说话,也是一套一套的,咱快别说这些了,怪难受的。”
鲁氏抿抿嘴说:“那~你姥姥小时候扮男孩儿去过私塾,肚里词儿比我可多多了。”
环薇笑说:“这我早就知道,呵呵…”宁氏听了也呵呵的笑了。
乡下的桂枝好几天没了佩举的音讯,有点不安了,是不是佩举回去安顿碰了钉子?她在乡下实在是住够了,出个门总有人在她身后指指点点的,谁也不认识也没人搭理她,真想赶紧搬走。可是在青城又是人生地不熟,她多少有点懊怨和后悔,自己走的这一步究竟对不对,万一杨家不认,她就彻底没指望了。这几日过的忧心忡忡,时不时的冲着女儿海丽和丫头柳儿发脾气,摔盆子砸碗弄的也是乌烟瘴气。
柳儿眼见这吃的用的缺了,没法子就找到一家佃户买了些粮食蔬菜来,粗茶淡饭的桂枝也吃不惯,再加上害喜,就更加窝火。无奈之下柳儿只好去打听有谁要去城里,好跟着进城打听好杨家的住处好去找佩举。
一行人到了环英的住处,鲁氏进了房门不由得叹息一声,眼见家具破旧简陋,碗筷仍旧放在桌上没有收拾,不由得湿润了眼角。宁氏坐在床沿上,心疼的说:“妮儿呦,这屋子可咋住的。”
环英赶紧把两个大碗摞在一起,说:“嗨,不就晚上回来睡个觉啊,没啥没啥,我觉得挺好的。”
环薇反驳道:“你就会这么委屈自己,妈,你看你管不管吧!”
鲁氏让环薇给问住了,严厉的看了她一眼,又对环英说:“我看还是回家吧,这怎么能养的住胎,你看这褥子也不晒晒,潮气哄哄的。”
环英摇摇头,客气道:“那怎么行,我那小店离不开人,您就别挂着了。”
鲁氏在给环英的一个大包袱里掏出一个沉甸甸的袋子:“这是些银子,这吃的用的不能委屈了自己,家具也该换换,你看看桌子腿跟耗子啃过了似的。”
环薇丝毫没有给鲁氏留面子,态度坚决的说:“这顶什么用?这么个破院子,是人住的地方啊?”
环英把银子推还给鲁氏,说:“妈,不用,我们这都够花的,我懒得收拾,以后勤快点儿就是了。”
环薇夺过银子塞到环英手上:“干吗不要,就要,亲娘俩客气啥,勺子总有碰锅沿的时候,上牙也会打着下牙,再怎么也是分不开的,老早的事儿该放下的就得放下!”
环薇试图解开鲁氏和环英心中的那个结,言语间也让鲁氏和环英听的明白,宁氏跟环薇默契的挤了下眼睛,其实事情过去多少年了,两人也不想因此在心中打一辈子结,但是有些话就是到嘴边说不出口,所以即便互相走动也都各自不放下架子,自尊心强的两个人都没有台阶下,也就环薇敢这么直截了当的说起这些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