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原打算这学期不教你们了,可听杜显明说,你们特别怀念我,我怎么能舍得你们呢。好了,书归正传,让我们上课吧,咯,又打了一个嗝。
全班都木了。心里这个骂,杜显明,你太多嘴了。大家在寝室里把杜显明摁在床上,暴打一通,叫你拍马屁,打你这张嘴。
后来,期末考试成绩出来了。杨硕第三名,李诗雯第二名,第一名是陈南。
杨硕调皮地说,老婆,你在我上面,我很舒服,我翻身的时候就要到了,我在上面的时候,你也一定会爽的。李诗雯好半天才想明白这句话是什么意思,死东西,你就占我便宜吧。
杜显明竟然挂了一科,他入学时可是系里的第一名啊。孟帆在意料之中,挂了两科,无所谓,他毫不在乎地说。
中文系成绩早在杨硕预料之中了。凌云获得了第一名,马良第二名。
阿P在考现当代文学前,总给女同学补课,又小诗体的,又乡土文学的,结果,他辅导的同学都过了,就他这个大明白老师没有过。
他被李立老师一顿臭骂,阿P,你完了,一个不懂文学的大老娘们的课都挂,你还能做什么。
从没有上过几节古代文学的张继业,竟然打了80多分,你说怪不怪。
杨硕在自己的第一部小说中是这样记载那一段刻骨铭心的岁月。曾记得有一段时间,全世界人民都陷入恐慌之中,那真是一段难忘而又痛苦的回忆。如果没有它,我们的大学生活肯定不至于如今模样,哎,说不尽的非典。
非典来得太快,来得太猛了。广东刚发现非典疫情的时候,并没有引起人们的广泛注意,当一瓶醋据说在广州可以卖到一千元的时候,国人恐慌了。
2003年4月,学校决定封校了。封校前两天,学校里发生了建校史上最壮观的一幕。全校两万学生纷纷行动,将校内的小食杂店和校外附近的大型超市的食品专柜扫荡一空。校园里的出租车是寸步难行。单说杨硕的寝室吧,8个人买了20箱方便面,10箱啤酒,2箱榨菜。每个寝室都疯狂囤积粮食,摆放得比床铺都高。
封校使我们彻底认识到了一件以前被忽略的事情。那就是学校太小而人又太多,无论做什么事情都得排长长的队伍。尤其当大家排长队打饭的时候,你挤着我身子,我踩着他的脚,生怕别人插队。
张继业每次排队的时候,都故意剧烈咳嗽。然后,他左右前后一看,一个人都没有了,都像躲避瘟疫一样离他远远的。张继业喜气洋洋地来到窗口,指手划脚地点起他喜欢吃的菜肴。
当时提倡多洗手,多喝水。杨硕寝室经常搞聚餐,每个人都踩着箱喝酒。张继业买了一个黄色塑料杯,将啤酒倒入里面,上课的时候坦然地当着老师的面喝酒,老师竟然不知道,他于是得寸进尺,30分钟喝了4瓶啤酒,往桌子上一趴,甜甜地进入梦乡。
正熟睡期间,被查课的阴导摇醒,张继业心想糟了,可是他心眼来得多快啊,阴导,我头有点晕。
阿P心里大骂,你他妈的喝那么急,谁喝都得晕。
阴导摸了张继业的头,好烫啊,顿时大惊失色,哎呀,都说你在食堂里咳嗽个不停,你可别是非典啊,可别吓唬我,我的心脏病都要犯了。
阴导赶紧打电话,不一会,两个全副武装的太空人冲进教室,将张继业架到学校的门诊室,张继业彻底被隔离了好长时间。他后来说,那段日子才爽呢,天天打游戏,到点就有人端饭送水,还不用担心期末考试,爽透了。
那段时间真是快乐的时光。从前被人鄙视的体育系帅哥靓妹终于派上用场了,他们不得不放弃在外面的兼职健身教练的工作。在文科楼前面的活动广场上教大家跳健美操和交谊舞,大家练得是满头大汗。
学生们仿佛都要捡回失去的童年,各个系都纷纷组织跳绳,拔河,足球,篮球,羽毛球,乒乓球,象棋,围棋,书法,征文和绘画大赛。几十个社团空前活跃起来。曾有一段时间男生们迷上了弹溜溜,女生们迷上了丢口袋。而无论男女,都喜欢玩键子,几个人围成一堆,踢了个天昏地暗。好嘛,散场后,一地鸡毛。
女生们也忘记了要保持身材的苗条,都疯狂吃东西来增强抵抗力。她们很聪明,如果生命都没了,也就美不起来了。于是乎,两女生见面,无非是这样。姐姐,你又胖了,妹妹,你也一样,乖乖,我们赶紧长跑吧。
学校领导和导员们可不敢丝毫放松警惕。每天派人定时挨个宿舍打药,寝室楼里到处是刺鼻的消毒水味,校园里救护车不断。老师每次进出校门都要用红外线体温仪测体温,以保证学生们的安全。
全校师生空前团结,都能互相体谅。也是在那个时刻,学生们对学校产生了深厚的感情,都说非典时期是一段宝贵的岁月,令人难以忘记。
但学生也有不满的地方。学校为了便于管理,给每一个学生都制作了一个奇大无比的胸牌,足足有16开纸那么大,上面有该生的名字,学号,院系和寝室。学生们除了睡觉可以摘下外,其余时间必须佩带,否则按违纪处理,这成了我们学校的一大显著特色。很多学生都经常拿对方开玩笑,老兄,你的狗牌又歪了。
学校管理又上了一个新台阶,更加严格。有偷偷跳大墙散心的,被如狼似虎的保安抓住一律开除。有两个女生在阳台上放鞭炮,然后将鞭炮扔下。学校调查,那几个寝室的同学都不承认。后来,请来我们学校的几个物理系研究生,他们根据什么风向,什么力的,竟然测出了鞭炮的出处,两个女生也被开除了。
这么说吧,那一段时间,文科楼下的宣传栏里白色布告不断,一张还未干透,另一张又贴了上去。白色通告下面万头攒动,壮观之极。
我们学校南院和北院之间靠一座天桥连接,刚封校的时候,非典疫情并不严重,学校还定期开放天桥以供那些隔桥相望的苦命鸳鸯们哭诉衷肠。学生们都亲切地管天桥叫鹊桥,好景不长,学校连鹊桥也关闭了。
幸好,我们学校的每个寝室里都安装了一部铁通电话,校内接打一律免费。有时候,晚上你一觉醒来,还能听见有的寝室窃窃私语。那感觉真好。
同在一个校区的恋人们对非典封校并不觉得怎么可怕。相反,女生们倒喜欢封校,以前让男友陪上街,男友总推三阻四。这下好了,看你往哪里跑,女生们欣喜若狂地挎着男友的胳膊,男友愁眉苦脸,这种景观在校园里到处可见。后来,恋爱中的男生连哪棵树上有几个喜鹊窝都知道得清清楚楚。
一到晚上的时候,有很多恋人们喜欢在花前月下海誓山盟。学校认为这个现象有失大雅,于是组织学生干部成立巡逻队,尤其是那些没有对象的男干部,打着个手电筒,哪里黑就往哪里钻,冲散野鸳鸯无数。
杨硕有一天抓捕回来。操,今天真邪门了,抓住两个男的。全寝室人皆晕。其中有一个就是楼上的那个怕把衣服纤维拧坏的大饼子脸,不用说肯定被开除,这要让张继业知道了,他说不定有多高兴呢。
板蓝根和口罩最畅销,基本上每个人天天都喝板蓝根,杨硕有时候忘记了,李诗雯就会端一杯板蓝根硬逼杨硕喝下。后来,有师弟师妹们问杨硕,师兄,热恋什么滋味,杨硕微微一笑,板蓝根味。
柳絮纷飞的时候,谣言又随柳絮飞起。有人说柳絮可以传播非典。阿P最怕死,戴着3个口罩,他又有鼻炎,经常喘不过气来,上课的时候,只好用钢笔不断地支开口罩,又赶紧放下。
杨硕管口罩叫“凶罩”。为什么呢,李诗雯为杨硕买了好多活性炭口罩。杨硕又灵机一动,老婆,你看这口罩浑圆洁白,形状就象你的胸罩一样,胸与凶同音,就叫它“凶罩”吧。
后来,杨硕所谓的“凶罩”也脱销了。杨硕又戏谑地说。老婆,让我看呢,胸罩的布料厚实,质地也很柔软,又可以罩住口和鼻子,胸罩还大,效果肯定比口罩要好,这下我的货源可有保障了,一边说一边动手动脚。
李诗雯看着杨硕嬉皮笑脸的样子也嗤嗤地笑了。
阿P受挫无数,却越挫越勇。每天都有新作诞生,那些在他眼里叹为观止的名作,不是超级抽象,就是土得要掉渣。神经兮兮的阿P总找不认识的女生欣赏他的大作,别人都骂他神经病。也该这小子咸鱼翻身,一天,他把一首酸掉牙的情诗念给一个三十多岁未婚的女博士听,没有想到的是,阿P一下子打动了女博士将死或僵死的芳心,神奇地发生了化学反应,女博士狂哭不已,阿P也喜极而泣,终于找到知音了。阿P随即又作了几首酸得要臭的诗,狂赚了女博士的泪水,她边哭边拉着阿P的手,你太有才了,横竖都能溢出来。
杨硕经常看见阿P和女博士手牵手,哪人多往哪走。女博士高昂着头,挑衅着熟悉人的目光,哼,谁说本才女找不到对象的了。他们徜徉在操场上,小花园里,马路上。阿P也学会了撒娇,一副小鸟依人的样子,老婆,路上车真多,我好害怕怕。女博士大大咧咧地一拍胸脯,乖老公,别害怕,有老婆保护你呢,亲一下,老婆老能赚钱了,我一定向爱野猫那样去疼你,你就享福吧。
阿P随即又作了一首略微通点狗屁的诗:你是我的饭卡,你是我的花,你是我的包子,是我一生的牵挂。女博士花心怒放,老公,你太有才了,比李太白还有才呢,我真是慧眼识珠啊,嗯,再亲一下。
听到他们说话的人都想找个塑料袋,把大前天吃的饭全吐出来。有人说,他们真是天上难找,地上难寻的一对变态。也有人诋毁他们,那两个人就是王八瞅绿豆——对眼。更有哲人评价道,他们是瘸驴找破磨——绝配!
高警官问,你们觉得孟帆是一个什么样的人,他有没有什么异常的举动。阿P又来凑热闹,他嘴最损。总好埋汰人,尤其爱埋汰我,他说我最丑,没有比我更丑了,他还说,我最窝囊,没有比我更窝囊的了,他还说——。
高警官一摆手,看了看阿P的窝囊样,忍着乐,挑点主要的讲。
阿P想了想,孟帆就是这样子,我也不知道了,灰溜溜地躲在一边了。
马良想了想,我来说几句,孟帆生性活泼,爱闹,不务正业,很时尚,总打扮得很另类,还爱喷香水,特别是喜欢佩带一些小玩意。
马良的话对破案来说帮助也不大,现在的年轻人都很现代,这也无可厚非。
陈南一拍大脑袋,我说一件事情,不知道有没有用。
高警官提起了精神,说下去,点滴皆有用。
是这样的,陈南似乎很激动。那是考英语专业四级的时候,我和孟帆被分到一个考场,我的2B铅笔断了,向孟帆借小刀一用。孟帆打开笔袋,一不小心从笔袋里掏出一个保险套。我当时很感兴趣,喂,孟帆,你又没有女朋友,这保险套有什么用。孟帆半开玩笑半认真地说,哥哥,你小点声,我这保险套啊,是用来防身的。我当时就忍不住笑,越想越着笑,以致于考专四的时候,心思就集中不起来,才考了86分。陈南好像很遗憾。
高警官像突然看见了曙光一样,孟帆有没有女朋友,我是说最近这些天。
杜显明肯定地说,从来没有,我俩关系最铁,他要是有女朋友,我早就会知道,我们不必把时间浪费在这上面。
高警官又灵机一动,你们说他爱上网,他肯定会有网友,他和女网友有联系吗,你们清楚吗。
杨硕又展开联想,高警官,你的话提醒了我。我这个人对别人的名字最敏感了。我就觉得孟帆最近这一年,也就是从非典封校那时候起,他就有点不正常了。一天天电话不断,他接电话的时候,别人谁也不许近身。他天天晚上和网友们在电话里缠绵个没完没了。
我就觉得他那些网友的名字很怪异。有叫什么天高云淡的,有叫什么云淡风清的,还有叫金戈铁马的。可是我和他有时候挨着打CS,休息期间,我曾留心他的QQ,根本没有这些名字出现。也就是说,我们要是以此为突破口,是不是可以柳暗花明呢。我觉得他那些网友的名字不是女人的名字。不相信,你们就仔细品味一下。
高警官很赞许杨硕的话,小伙子,你说得好,如果是这样的话,孟帆可能遇到大麻烦了。职业的敏感告诉我,他后果不堪设想,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孟帆也许已经不在人世了。
众人好比被五雷轰顶,都说不出话来。
杜显明脸色煞白,高,高,高警官,您说的有可能吗,别吓唬我们。
高警官沉思了一下,我也不想看到这样的结果。但你们想一想,他三天都没有回学校了,也没有和你们任何人有任何的联系,打电话也关机,人也没有回家,他也不可能跑到其它市区上网,那人去哪里了。杨硕的话使我产生了一种不祥的预感,这感觉越来越强烈,警察对坏事预料得最准确,你们再好好地想一想,最好推翻我的想法。
哇的一声,杜显明坐在地上,眼泪如雨,滚动在面颊上,孟帆啊,我对不起你啊。
杨硕和张继业想把他从地上拉起,可杜显明像中邪了一样,满地打滚,死活也不起来,直骂自己不是人,不是东西。导员好说歹说,终于将他从地上扶起来。
杜显明坐在凳子上,浑身颤抖,望着高警官,导员和兄弟们。事到如今,我也不隐瞒什么了,出了这么多事情,我什么都不在乎了,我告诉你们,我喜欢男人。
他的话对于众人来说好似是情天霹雳,大家瞪大了眼睛,张大了嘴。
不会吧,这个世界太疯狂了,大家都呆住了。
杜显明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地哭诉,我是在高考之前知道的,从那一天起,我的生活就是灰色的了。我刚入学时,成绩是系里第一名,为什么我后来自甘堕落了,全是因为这个啊。我跟孟帆熟悉后,我发现他也有这个倾向,只是他不知道。再后来,我就告诉了他。
杨硕,你还记得不,你跟马莲第一次约会回来后,你遇见我和孟帆,我们俩个闪烁其辞。孟帆还冒出一句,活着真没有意思。也就是从那一天起,孟帆的悲剧就上演了。
这一切都怪我,怪我这张破嘴,杜显明边说边抽自己的嘴巴,鲜血和眼泪一起流了下来。
大家赶紧拉住几近疯狂的他。高警官沉着地说,杜显明,你别怪自己,主要是孟帆自己的责任。你继续说下去,孟帆的下场也许没有我们想像的那样坏,一切皆有可能的。
杜显明又打起了精神,非典封校期间,实在是无聊。我就偷偷地在网上登陆同心聊天室,不巧被孟帆发现,我不想拉他下水,可他死缠烂打地追问我,我也是被他逼得没有办法了,才告诉给他的。后来的事情就跟杨硕的分析一样了。我也不知道他最近怎么样了,这就是以往的经过。还有,他有一个QQ,我知道的,那里面的人都是他的男网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