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不要艺考
“莲儿去艺考，你们两口子可要考虑清楚哟。”莲儿大伯夏东的话打断了我的回忆，“学画画的好多都是低差生，考不上大学，才另谋出路，想通过艺考上大学。”
“是啊，中学里有种说法，一流学生在理科，二流学生在文科，三流学生在艺体。”莲儿姑爷吴明俊是高中历史老师，也补充说。
“我听说有的画室学生抽烟、喝酒、谈恋爱，啥子都来，学画画莫把孩子学坏了哟。”大伯妈也附和道。
“那不一定，我们小区胡万琼家儿子，读书时调皮得很，成绩经常赶鸭子，后来去学画画，还考上了华西美院。”莲儿二姨爹说，“那小子好像学的是摄影，毕业后在省城一所学校教书，业余还在婚纱影楼做兼职，现在可找钱呢。”
“我觉得莲儿成绩又不是很差，没有必要去艺考。参加普通高考，可选择的学校和专业还要多些。”夏东还是坚持自己的看法。
“这个问题我也想过。”我接过话题说，“按照莲儿现在的成绩，只能考个普通大学，要考985、211的学校，几乎是想都莫想。但如果参加艺考，还有可能考个好点的学校，甚至考上清华美院、中央美院这样的名牌大学。”
“我觉得艺考也是一条路。”夏柳赞同说，“我们幼儿园庄老师的侄女，也是学美术的，艺考考上了北同大学，现在已经读研究生了。她妈我也认识，提起她女儿就骄傲得很。”
“我跟你们的观点不同，孩子就让他自由发展，何必非得读啥子名牌大学嘛。”王成丢下没剥完的瓜子，拍拍手上的瓜子灰说。“那不是自吹，我们高中一个班的同学，那些考上大学的，现在都没得我混得好。”
“我也觉得是这样，学生出身社会后，往往混得最好的，并不是学校的尖子生，而是那些成绩二不挂五的。”夏东也有同感。
“现在我们销售部，就我学历最低，我是高中生，他们都是大学生，去年还招了个研究生。”王成剥了一颗糖塞进嘴里，自得地说。“我经常教训他们，我说莫看你们读的是正牌大学，我读的是社会大学，你们是教授教出来的，我是客户带出来的。可我现在当上了经理，说明我社会大学毕业了，你们还要补上这一课。”
在厨房里帮厨的莲儿二姨出来，边在围裙上揩手边插话说：“哪个像你一样哟，把个娃儿教得像个野猴子似的，莲儿从小就乖，是要好好培养一下。”
“哪里有野猴子？”王成七岁的儿子朋朋在书房里打游戏，听到大人们的谈论，一下钻出来嚷嚷道：“我要看野猴子，我要看野猴子。”
“看的就是你这个野猴子。”二姨一把将朋朋拉进怀里，拍拍他裤腿上的灰说，“你看你这样子嘛，像不像个野猴子？”
满屋的人都被朋朋的调皮样儿逗笑了。对王成的看法，其实我是赞成的，以前也拿同样的话去说服过同事。可这事落到自己头上，就没那么简单了。莲儿妈经常在我耳边念叨：
“俗话说，男孩要穷养，女孩要富养。女孩子从小就是要带娇贵一些。”
“现在跟过去不同，过去一生一大群，养儿就像上山放羊。现在就这么一个，社会竞争又这么激烈，不好好培养行吗？我可不想我们莲儿输在起跑线上。”
……
莲儿妈说的也是，计划生育改变了中国人的育儿观，过去讲多子多福，一家生四五个，能够供孩子上学就不错了。现在一家就这么根独苗苗，大家都搞人才战略，举全家之力培育，对孩子投入可是不惜血本。我们一个平常人家，能够逆历史潮流而动吗？
说话间，已到了晚饭时间。莲儿妈和二姨排出一大桌子菜来，炖的、蒸的、煮的、凉拌的，十分丰富，诱人食欲。动筷前，大家端起杯子，白的、红的、啤的、冒泡的，一起碰杯，共同祝福：“国庆快乐”、“身体健康”、“恭喜发财”。
朋朋对碰杯特别积极，端了一小杯啤酒围着桌子挨个碰。二姨爹祝他“好好学习，天天上网”，他居然当真地说：“要是考试考‘愤怒的小鸟’就好了，我包得100分。”把一大桌人都逗笑了。
作为小主人，莲儿在我们提醒下，也腼腆地给大家敬酒，祝奶奶、外公、外婆、大伯、大伯妈、二姨、二姨爹、姑姑、姑爷、舅舅、舅妈……节日快乐，万事如意！大家也祝莲儿学习进步，考上北大清华！
此时大家的意见似乎一致了些，既然莲儿有画画的爱好，也可以去试试艺考，去冲一下清华大学、中央美院。说到兴奋处，仿佛清华也不过是清华而已，只要我们莲儿稍稍一抬脚，就能跨过那所最高学府的门坎。
“嗨，你们不要把这个问题想复杂了。依我看啊，女娃儿是考得好不如嫁得好。”王成又抛出他的世俗哲学，“你们看这一位，初中都没毕业，跟着我从乡里到县里、从县里到市里，不是生活得上好吗？”
王成拿他老婆开涮，他老婆也不恼怒，一边夹了根“抓钱手”（鸡爪）放到王成碗里，一边笑嘻嘻地说：“是噻，我是癞子跟着月亮走。”
“我看呐，朋朋从现在开始就不上学了，直接培训如何交女朋友，长大后娶个白富美，立马变成个高富帅。”莲儿二姨打趣道。
“是哟，培养个大帅哥出来，然后报名上非诚勿扰。”夏柳也笑着附和。
“我要上非诚勿扰，我要上非诚勿扰。”朋朋举双手赞成。
“尼玛你这样子上非诚勿扰，保证第一轮就啪、啪、啪，24盏灯全灭。”二姨假装不屑地说，把一桌人全逗乐了。
莲儿吃完饭，又倦缩到沙发的一角看书，好像全然没有听到这边围绕她的谈论。
“莲儿太乖了，你刚吃完饭，又看书去了。”夏柳看了看莲儿，怜爱地说。
“莲儿学习很自觉的，不需要怎么督促她，反倒是我们经常给她减压，叫她考试尽力就行了，不要把分数看得过重。”莲儿妈走过去，劝莲儿道：“才吃过饭就看书，这样不好。来，你带朋朋去玩会儿。”
“我跟他玩得起吗？”莲儿跟朋朋年龄差距有点大。
“那你过来跟姑姑他们说会儿话吧。”
“嘁！”莲儿撇了撇嘴。
要莲儿跟大人们交流，是有些难度。莲儿不贪玩，爱学习，可就是太文静了，不善于与人交流。我爱怜地看着莲儿，想起王成的那些话，想着莲儿就像温室里的一根嫩苗苗，而现实是一个多么喧嚣浮躁的世界，她将如何面对未来的一切，心头不免多了些烦忧。一股愁绪绕上来，随同酒气蒙了头，把节日的喜气也冲淡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