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觉得自己不过是闭了下眼睛就睁开了,其实我的感官还是骗了我,我睁开眼睛的时候已经在屋里了。脑袋还是混沌的,一时迷茫,过了一会儿,才醒过味儿来,我刚才是真晕过去了。我发现自己躺在屋里的床榻上,身上依旧穿着那身大红色的衣服。一个留着花白胡子的男人正在给我把脉,一手搭在我腕上的脉搏处,一手捻着颌下的胡须,闭着眼睛摇头晃脑,看那一身打扮,应该是个郎中。而锦夜站在旁边,一脸的紧张关切。
我彻底醒了,“噌”地一下子坐起来,甩掉郎中搭在我腕上的手,浑身抖成一团。锦夜上前扶住我的肩膀安慰我,“没事儿的,溪儿,我在呢!”转头又担忧地问那个郎中,“内子近日脸色不佳,是否操劳过度,抑或染上什么疫病?”
我听了,脸色唰地一下子毫无血色,张了张嘴,却仿佛被禁了声一样,连一个字也说不出来。旁边的郎中已经直起身,满面欣喜,恭恭敬敬地向锦夜作揖道:“恭喜官人!”
锦夜蹙眉呵道:“我问你内子得了什么病,你恭喜我做什么?”
我从床上滚落到地上,抓住那个郎中,嘴唇哆嗦着,想阻止他说出来。
锦夜一把将我抱起,我挣扎着要推开他,他满面的怜惜按住我乱动的手脚,心疼道:“你这是做什么,不管什么病,我自能寻来天下名医良药,没有医不得的。”
那个郎中“呵呵”笑了出来,映衬着我的惊惧,锦夜的悲戚,真有舞台剧一样的离奇效果。“夫人哪里有什么病,恭喜官人,贺喜官人,夫人是有喜了。”
锦夜顿住,仿佛被人当胸一剑贯穿,因为事发突然,剑锋奇快而尚未觉出疼痛,只是一脸茫然,喃喃问道:“你……说……什么?”
郎中尤自笑得开怀,“可见官人是欢喜得紧了。”于是他又重复了一遍,“夫人有身孕了,已近四个月,怎么夫人自己竟然不知道吗?”
锦夜这回听清了,骇然望着我,仿佛不认识我一般。我在他的注视下停止了挣扎,冷汗顺着额角涔涔滴落下来,心中已然没有了惊惧,只有死了一般的平静。真相已经浮出了水面,我的秘密也在这一刻被揭穿,我再也不用瞒着他了。
锦夜手一松,我跌坐在地上,以手撑地,勉强支撑着摇摇欲坠的身体,不让自己倒下。锦夜慢慢地直起身,绝美的脸上没有一丝表情,仿佛带着一个没有灵魂的面具,却比刚才的担忧关切更让人心碎。
郎中小心地窥着我们,也觉察到事情不对,匆匆作揖后就脚底抹油溜走了。
锦夜微微昂着头,垂眼看着坐在地上的我,缓缓伸出一只手撕扯我身上的红衣,我伸手攥住他的手,却被他森然凛冽的气场震慑住,无力地将手放下来。
“嗤”地一声,我的衣襟被扯开了,我别过脸,咬牙不动。他又扯开我的中衣,一把拽下我的亵衣,我的胸口一下子暴露在微凉的空气中,瑟瑟发抖。
他冷得如冰块儿一样毫无温度的手拂过我因怀孕而鼓胀的XX,引得我阵阵战栗,却强撑着没敢躲避。他手向下,一圈一圈打开我缠在腹部上的白布,层层伪装被除去,我凸起的腹部无处遁形,羞愧中,我闭上了眼睛……
不知过了多久,他冰冷的声音在我头顶上方响起,艰涩得发哑,仿佛不是从他的嗓子里发出来的,而是从他的胸腔里挤出来的一般,每一个字都耗尽他所有的力气,“你……当日……没有……吃下……龟息丹……不是……因为……舍不得我……而是……因为……你和……他……的……孩子……”
心中酸得发胀,我只能点头。
漫长的沉默后,我听见他的声音,孩子般的委屈无助,“为什么……骗我?”
一滴水珠落在我的面颊上,带着心碎的破灭和冰冷却灼人的温度。我以为是自己哭了,用手一抹却发现不是。
我愕然睁开眼睛,抬眼望去,正迎上一滴溅落的泪珠,滴在我仰起的脸上,那滴泪顺着我的脸颊滑落,留下了一抹泪痕,一直流入我的嘴中,又苦又涩。
我看到一滴滴晶莹如碎玉一样的泪珠从锦夜绝世无双的面颊上滑下,他的眼中是破碎了的痛楚,那种伤痛深入骨髓筋脉,让人不忍直视。
他喃喃重复着,“为什么……骗我?你知道那两****站在你的门外有多紧张,多害怕吗?我告诉自己,如果你选择留下来,我要一辈子对你好,只要你开心,让我做什么都可以。可是,你……为什么……这么对我……”
我无言以对,只能缄口不言,眼中却有泪水汹涌而下,混着他的泪滴在我的脸上肆虐。
他伸手入怀,自怀中掏出一个锦盒,跟李治善给我的龟息丹的锦盒一模一样,他的声音因哽咽而难辨,却一字不落地传到我的耳中,“西门庆华说江映容吃下的是世上最后一颗龟息丹。他错了。这才是最后一颗。你以为,我为什么杀了李治善?不是因为他曾助你,而是因为我想跟你归隐山林,过只有我们两个人的日子,可我知道朝中的人不会放过我,于是我跟江映容做了笔交易,让她假装受制于我,好让李治善为我炼制龟息丹。我本想在今天的寿宴上当着众人的面悄悄吃下龟息丹,假装是有人恨我给我下毒。让所有的人都以为我死了,那样就没有人再会追杀我们。我杀李治善是为了灭口,为了掩盖这个秘密,好让我们顺利脱身,坐享今后的太平时光。我不让你参加寿宴,也是为了怕我假死后,没有人保护你……”
仿佛有一个大锤在我的心脏上猛捶了一下,虽然我依然对李治善的无辜离世无法释怀,但是事实的真相却让我的心为锦夜痛了起来。强大的锦夜原来怀揣着如此卑微的愿望和无奈的理由。而我都对他做了什么?
我一直义愤江映容对李治善的欺瞒,恨她玩弄了李治善的感情,将李治善的真心任意践踏,让李治善生无可恋,死在锦夜手中。可是,我竟然对锦夜做了同样的事。甚至我比江映容更坏。江映容还从始至终给李治善编织了一个美丽的谎言,让李治善死的时候还能够安慰自己,还能够回避那个残酷的真相。而我呢?我将锦夜捧上了云端,又狠狠地摔在地上。
锦夜脸上的泪已经干涸,面色如燃尽的灰烬一样归为一片死寂,他举起那个锦盒,声音冰冷而决绝,“可是,现在,我再也不需要了!”
锦盒在他的手中碎成粉齑,他一扬手,一团尘埃飞入空中,久久不散。
我看着那团烟雾,仿佛看到锦夜支离破碎的心。心中的愧疚无以言表,我只能流着泪一遍遍地向他道歉,“对不起,锦夜,对不起,请原谅我……”
“太晚了!”他缓缓抽出他的佩剑,剑气如霜,屋内只见层层雪浪翻涌,他持剑冷然道:“你,和他,都会为此,付出代价!”
他将冰冷的剑尖抵在我隆起的腹部上,只需轻轻一送就能穿过我的皮/肉,刺到我和长风的骨肉。我惊骇地退缩,近乎赤果地在地上打滚。
情急中,我双手合拢夹住了他的剑尖,母性的本能让我跪在地上向他苦苦哀求,“锦夜,是我对不起你,你可以杀我,但是求你,求你让我将孩子生下来以后再杀我!”
他置若罔闻,手中长剑扭转着,锋利的剑刃瞬间割破了我的掌心,鲜血从我合拢着的指缝间蜿蜒而下,我浑然不觉疼痛,抵死不让他的长剑触碰到我的腹部。
眼见他的剑尖依旧前刺,我双手向上一抬,将他的剑尖抵在自己的咽喉上。我绝望地闭上眼睛,痛哭失声,“你杀了我吧,但不要碰到我的孩子!”
剑尖停在我的喉咙上,微微地颤抖,时间仿佛凝住,好像过了几个世纪那么长,我感到脖颈上的长剑向后抽离,抽出了我的手。
他还是没有杀我。
我虚脱般地瘫软在地上,这才感到手疼得钻心,掌心已然是血肉模糊。
锦夜闭目仰头,剑尖下垂,指向地面,剑身上是我的鲜血,顺着如染寒霜的剑尖一滴滴落在地上,发出“滴答,滴答”的声音,在寂静中,异常清晰。
骤然间,屋里似乎有一阵微风拂过,吹动着锦夜身上的红衣款款而动,随风轻舞,连空气中都弥漫出娇媚绯糜的气息,好像一个阴柔的幽魂无声无息地飘进屋里。
当锦夜再次睁开眼睛看我的时候,美妙的凤目中已是一片烟雾氤氲,波光粼粼,神色全无刚才的绝望哀戚,面部的线条柔和下来,越发显得风华绝代,名艳不可方物。
我一阵惊恐,仿佛有碎冰倾泻进我的衣领,透体寒凉。那个锦夜又回来了!
他一个眼波荡在我身上,满含厌恶与妒忌,以足尖踢了我一下,声线也变得婉转低柔,怨愤道:“无耻贱/人,你竟然有了沐长风的孩子!定是你勾引的他!”
他眼中闪着疯狂的光芒,我吓得手脚并用地向后爬。刚才那个锦夜好容易放过了我,这会儿换个马甲,又要杀我啊!
没爬两下就被他上前一步,踹得我四脚朝天,并一脚踩在我心口上,让我好像被钉在地上一样动不了。
他踩着我,歪头想了想,不过一瞬间,脸上的怨毒褪去,一抹勾魂摄魄的微笑如水中涟漪荡漾在他绝美的脸上。他的声音轻快而柔媚,“现在杀了你太没意思了。我本来觉得拿沐长风已经没有办法了,谁知老天都眷顾我。如此一来,我与他之间的游戏就更有趣了。”
他“咯咯”笑着低头看我,眼神阴鹜,声音却是喜不自禁的,“有了你和这个孩子,我要让沐长风知道什么是人间炼狱,万劫不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