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我就搬回了遗珠苑,锦夜也没有阻拦我。我不恨他,只是无法再面对他。不管怎么说,毕竟我们没有走到最糟糕的一步,他在最后关头,还是放过了我。
五日后的清晨,我真的不能再等了。天蒙蒙亮我就起来,让春痕和秋画带着早膳跟着我一起到了锦珠阁。我豁出去了,即便使“美人计”(让我想想,应该说是“怀柔政策”更准确一些),我今天也一定要进宫。
锦夜刚刚起来,洗漱完正在更衣,见到我进来颇为惊讶。春痕她们把早膳摆在桌子上就识趣地出去了。气氛一时很是尴尬,我硬着头皮率先坐在桌前,用绘着岁寒三友的骨瓷碗盛了一碗香米粥,将冒着热气和清香的粥放在桌上,勉强挤出一个笑容,以尽量平稳的声线对他说:“一起用早膳吧!”
他默不作声地坐下,抬眼看了看我,又很快地垂下眼帘,伸出比骨瓷碗还细腻莹白的手,拿起调羹,舀起粥,慢慢地送进嘴里。那顿饭吃得无比艰辛,我没话找话地说得口干舌燥,从天气渐暖,一直侃到锦府的池塘里多了几尾锦鲤。他不过偶尔“嗯”一声,跟锯了嘴儿的葫芦似的,让我没来由地心虚气短,很有几分“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的感觉。
好容易吃完了饭,他丢下一句,“我走了!”就要出门。
“等等!”我叫住他。
他手已经搭在门上,听我叫他,迟疑地站住,却没有回过身。
“我要进宫。你整天将我关在府里,跟蹲监狱似的,我快憋死了,我就去皇宫溜达溜达,只见见太皇太后,皇后娘娘和小皇子。你要是不放心,就多找些侍卫跟着我。”
我一鼓作气说出来,大气儿都不敢出,紧张地等着他的回复,都能听见自己的心脏扑通扑通直跳。
终于他点点头,干巴巴道:“去吧!”
我一阵欣喜,面上却不敢显得太过高兴,只淡淡地说了一句“谢谢你!”
他滞了一下,没有再说话,径直打开门走了出去。
我向后一靠,跌到椅背上,心中雀跃,差点儿跳起来。刚刚喜形于色,只听房门一响,锦夜去而复返,我来不及掩去一脸的兴奋,僵在脸上,很有几分喜剧效果。好在他垂头站在门口,并未抬眼看我。
“下午我去宫中接你。”他低声说完这句话,再次转身离去。
我看着洞开的大门口,兴奋全无,难言的感觉涌上心头,我终究还是利用了他,利用他对我的愧疚,对我的好。
有些事情我无法去深想,我只知道,我无法再面对锦夜。只有离去,让自己从他面前消失,于他于我都是有利无害……
我收拾了一下,换上一身云水碧的宫装,锦夜的侍卫因有宫中的腰牌一直将我送到凤仪宫门口。当然,宫中到处都是锦夜的眼线,我也不敢四处乱逛,自己闯到太医院去。只能再找江映雪帮忙了。
进了凤仪宫,方姑姑和倚竹她们看到我很高兴,算算离宫也有近两年了,我也非常想念她们。
皇后娘娘正在凤仪宫中逗小皇子玩,见我去了,很是惊喜,拉着我的手嘘寒问暖。江映雪是个明白人,虽然皇上还有她们江家跟锦夜势同水火,但是她并没有迁怒于我,对我依旧很亲昵。
我则对着一岁多的小皇子爱得错不开眼珠。那个小家伙白白胖胖的,眉眼很像江映雪,长大不知会迷倒多少小女生。这会儿咯咯笑着在地上跑,唬得一众宫女和嬷嬷跟在后面。
皇后娘娘将他抱过来,怜爱地用锦帕擦着他额角上被汗水****的柔亮的头发,向我道:“宇儿一刻也不得闲呢,最是调皮。”言辞中虽带着薄嗔,却难掩语气中的宠爱。
江映雪又指着我向小皇子道:“这是你溪儿姑姑。”
小皇子眼神晶亮,好奇地看着我。我冲他眨眨眼睛,他裂开小嘴,眼睛弯成了两个月牙儿。小孩子的眼睛最好看,黑眼珠大,跟两丸黑水银似的。笑够了,才奶生奶气地叫我,“溪儿姑姑好~~~~”
最后一个“好”字声调拖得长长的,还拐了好几道弯儿,让我忍俊不禁,也学着他的调调说:“宇儿好~~~~”
他又咯咯笑了起来,声音清脆得象风铃一样,真是个爱笑的孩子。他一边笑,一边冲我伸出胖胖的小胳膊。连江映雪也啧啧称奇,“宇儿从不让陌生人抱,看来很喜欢溪儿姑姑呢!”
我受宠若惊地抱过他来,让他壮实的小身体靠在我身上,一阵婴儿特有的奶香传过来,不禁心中漫过柔柔的冲动。
所有的女人都有做母亲的渴望,我也不例外,此刻抱着这个小家伙,我简直对江映雪羡慕到妒忌份儿上。能够做一个母亲,拥着自己的宝贝,该是一件多么幸福美好的事儿啊!
我一边跟宇儿扮鬼脸逗他,一边紧张地四下看看,怎么没有见到江映容的身影,于是小心翼翼地问:“怎么不见五小姐?”
皇后娘娘道:“容儿去太皇太后的慈安宫了,老人家寂寞,便留她多聊聊,用过午膳,总要下午了,才会放她回来。太皇太后前两天还说起你呢,说好久没见你了,怪想的。不如本宫与你一同前去慈安宫热闹热闹。太皇太后她老人家肯定欢喜。”
听闻那臭丫头不在,我很是欣慰,面上也带了笑容,“若溪也想太皇太后呢,既然五小姐在陪着她老人家,若溪就过会儿等五小姐回来了再去,这样,太皇太后那里既不会太热闹,让她老人家头疼,也不会太冷清,让她老人家闷得慌。”
皇后娘娘笑了起来,“若溪心思灵巧,想法总是与众不同。”
我跟宇儿玩得不亦乐呼,一大一小都快骨碌到地上了,小家伙被我逗得哈哈大笑,直撒欢儿。连江映雪都摇头叹气地笑道:“一个小的就够顽皮了,来了大的,越发玩到一处了。”
小皇子的乳母过来,“皇子该喝奶小眠一会儿了。”
小家伙扭着,“不,我不睡,我要跟溪儿姑姑玩!”说着打了个大大的哈欠,明显的心有余力不足。我抚着他的小脑壳,“乖乖听话哦,姑姑不走,等你睡醒了再一起玩。来拉钩钩!”
宇儿跟我拉了钩钩才恋恋不舍地被乳母抱走了。我一拍脑门,这才想起来有正经事儿要办,光顾得玩了,好不容易进宫一趟,不能无功而返啊!
“皇后娘娘,若溪有近两年未进宫了,还真是攒了好多的话要对娘娘倾诉。”说着,我不着痕迹地递了个眼色给江映雪。
江映雪冰雪聪明,会意过来,我有话要单独对她讲,于是遣走了跟前的宫人,“先下去吧,本宫跟溪儿多日不见,聊聊姐妹间的体己话。”
众人应声而去,我见人都走了,赶紧说明来意,“若溪今日前来,有一事相求,我想见见为皇后娘娘侍药的李治善李太医。”
“李太医?”江映雪略为惊讶,“李太医常年侍药,只与草药打交到。溪儿若是有什么地方不舒服,不如让一直为本宫请脉诊病的章太医替你瞧瞧。”
“若溪确有私事找他,还望皇后娘娘成全。”
“好!本宫即可就宣李太医过来。”江映雪点头应允,并不深问,让我越发感念她的宅心仁厚。
我由衷谢道:“多谢皇后娘娘。就请李太医到茶室,若溪在那里等他。”说完,我赶紧又加了一句,“万望娘娘替若溪保守秘密,不要告诉任何人。也不要让五小姐知晓此事。”(我可是怕了那丫头了)
江映雪虽然不明就里,还是娴雅地笑道:“溪儿尽管放心,溪儿在凤仪宫中突觉心悸,因而本宫宣李太医过来为你诊病,开拟药方,并无其他。”
我一颗心落了地,忍不住微笑起来,“还是皇后娘娘考虑周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