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管心中绝望,但他一腔愤懑无处发泄,只能通过这般歇斯底里的狂吼大叫释放出来。未料到,发牢骚也能产生令人意想不到的效果。只听前方“嘎吱吱”一阵毛骨悚然的响动,似是生锈的大铁门忽然洞开,紧接着红光一闪,前方亮起了一道火把,忽明忽暗的光影中,只见四五个人影向牢房口疾步行来。
几人走得近了,借着微弱火光,丁晓武看清楚了来者,四人当中,走在前面的是一个中等身材的中年汉子,正是那表面伪善、内心歹毒的齐安居士,在他身边高举火把的是一名丑陋的猥琐老头,对齐安十分恭敬,似是他的仆人。而后面那两位虽然脸蒙黑布,但丁晓武一见之下,立刻便识出他俩正是躲在自己背后施以暗算的男女黑衣人。那被自己削断手指的“阮大人”却不在其列,估计下去养伤了。
“方雷,大魏国邺都巡城司马麾下掾属佐尉,正八品,大魏国派往晋朝廷友好通商团的副指挥使。”齐安拿着丁晓武原本带在身上的名帖,一口气把他的官衔职责全念了出来。
“嗨,本官的名号是咱的隐私,岂是你这低贱的草民可以直接念咏的?”丁晓武拽着栏杆,大咧咧吼道。
“我与阁下无冤无仇,本不明白你为何要与我作对,但是现在清楚了。”齐安冷笑道,“那个主动送上门来的石梦瑶原来是你们的货品,因为发现她开溜,所以才一路循着踪迹找到我这里来。只是..咱们一向井水不犯河水,为了一个低贱的羯女,真的需要这样大动干戈吗?”
丁晓武听完这话,心中寻思,依这家伙的口气,似乎并不想立刻置我于死的,而是要商量某些事情。不管他是何居心,我且先跟他搭搭话,将计就计见机行事。于是,他抬眼打量起对方,脸上不动声色,也不发一言。
齐安见对方沉默不语,心下以为他还在为刚才的事气恼,便又笑道:“既然你们只是魏国通商使团,只为做生意而来,那无论是卖给朝廷的教坊司,还是我这边的醉乡楼,又有什么区别?如果阁下想好了的话,我可以帮你们和祖将军牵头,愿意付出更高的价钱,买你手中的所有的货色。机会难道,还请阁下好好掂量。”
丁晓武心想,看你和那“阮大人”鬼鬼祟祟一副见不得人的样子,便知不是什么好鸟。虽然那些羯奴前途坎坷,但进入正规教坊司,总比跑到你们那暗无天日的窑子里强。我又怎能昧着良心把她们送进狼窝火坑里?虽然这么想,但脸上却不动声色,只是白了对方一眼道:“既然你要做生意,哪有把商家关在这黑咕隆咚的监牢里谈事情的?”
齐安一愣,随即笑道:“不错,是草民疏忽了,方大人莫要见怪。”他转头向身边的老仆说道:“齐福,立刻打开牢笼,把贵客放出来。”
那名叫齐福的老仆眨巴了一下臃肿的双眼,低声提醒道:“老爷,这不太合适吧。阮孚大人右手手指几乎全被砍断,临走前立誓要杀此人报仇,您就这么把他放出来,对阮大人不好交代啊。”
齐安狠狠瞪了他一眼,喝骂道:“多嘴!这里谁是主子?我自有主张,还要你一个仆役来说三道四吗?”
齐福见主人动怒,慌忙自我张嘴,连声赔罪,随后抖抖索索地掏出钥匙,插进了门把锁里。
见牢门豁然打开,丁晓武心下狂喜,当即一个箭步冲出监牢。然而没料到的是,正当他准备一个饿虎扑食猛窜上前,抓住齐安当人质的时候,对方似乎早已预测到了他的举动,那一男一女两个蒙面人以更快的速度包夹上来,各自架住丁晓武的一条臂膀,手里紧紧捏住他的关节要害,令其再也无法动弹反抗。
“齐安,你这是什么意思?有你这么对待生意伙伴的吗?”丁晓武怒吼道。
齐安哈哈一笑,“方大人神勇无敌,草民与虎谋皮,不得不防着一些。其实只要大人不乱扑乱动,好好地和草民玉成这笔买卖,这些小动作都属多余。”说完,他冲那两个蒙面男女吩咐道:“丹凤、琼凰,方大人是本老爷的贵客,你们要好生伺候,不可怠慢。”
那两人点头称是。一行人随即走上台阶,进入一片漆黑的甬道,向上行了不多时,又打开一扇向上开启的小门,便豁然来到了地面之上。
丁晓武发觉自己又置身于刚才的小院,正自惊异时,只见齐安来到堂屋的后门轻轻敲了三下门环,不一会儿,就见一名车夫赶着一辆宽大的马车来到了前院。
四人拥着丁晓武,二话不说,一齐坐上马车扬长而出。转过一条街巷,便来到城北门。
已经到了戌时,城门早关上了,但那齐安神通广大,从怀里掏出一个不知名的腰牌,递给守门官兵验看。对方一见之下,顿时肃然起敬,连忙恭谨地行了个军礼,开门放行。
“齐员外,你到底是要带本官上哪儿去?”丁晓武被人死死按在车里,心中憋闷,忍不住问道。
齐安笑道:“大人不是要找个僻静而合适地方谈生意吗?草民想过了,最适合的处所就是醉乡楼,没有比那儿更能令人相谈甚欢的了。这不..目的地已经到了。”
丁晓武顺着车窗向外望去,只见前方是一片黑漆漆的大湖,月光下水波粼粼,应该就是广陵城北最有名的盛景——瘦西湖。湖岸边有幢三层楼阁,飞檐斗拱,池馆亭台间星火点缀,映着周围的苍松柏柳,十分的玲珑雅致。
马车刚刚驶到楼下,就有管事的巴巴迎上前来,“不知齐老爷驾到,有失远迎,小人知罪。老爷这么晚到此,一定是有要事吧。”
“当然,有贵客临门,还不快将画舫开过来迎接客人?”
主事连忙应声而去,不一会儿,湖面上漂来一艘精美的航船,宽阔而平稳的甲板上竖着一栋二层小楼,整座楼张灯结彩,屋顶上涂着黄漆,船柱雕梁画凤,一个个美丽的图案巧夺天工,栩栩如生。
看着丁晓武射过来的疑惑目光,齐安笑着问道:“方大人,您觉得这座画舫如何?”
“不错啊,挺漂亮的,看来为布置这座游船,你是不惜血本,花费了不少坑蒙拐骗来的钱财。”
齐安一愣,旋即哈哈大笑:“不管方大人如何看待草民所得钱财的正当性,但草民财力雄厚,完全负担得起购买奴隶的巨额费用,相信这点方大人是毋庸置疑的。”
说完,他做了一个请的手势,将丁晓武带到了游船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