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死了三个日本兵,城里特务和汉奸们的活动也异常猖獗起来,只要他们发现有可疑之处,就随便搜查、翻找东西,甚至乘机敲诈勒索,弄得全城老百姓是怨声载道。
沈玉翎很想将胡半仙拉到自己的组织中来,心里琢磨,怎么让老关再安排个时间,同这个胡半仙谈一下合作抗日的事。想什么,什么事来,一天中午,老关从城外带回来,便带给沈玉翎一条好消息,胡半仙托人给他捎来话,要求速见老关他们,有些要紧事需要当面说清楚。
沈玉翎喜道:“莫非知道我们是共产党了,想加入我们的队伍,共同抗日?”
老关说:“这也说不准,反正他也没什么恶意,那咱们就再去跑一趟,会会他,说不定还真遂了咱们心愿。”
沈玉翎对这事表现得很乐观:“我心里还想着,尽快找到他,再谈谈共同抗日的事,你看,正想着曹操,曹操就来信了,我看这是好兆头,事情总成。”
出城时,老关仍赶着一辆马车,载着沈玉翎和何兵,遇到熟人了,就说出城进货去了。
为了减少沈玉翎身份暴露的危险,马车出城后,老关仍找了个地方,让沈玉翎女扮男装,扮做一个男商人模样。
沿着曾经去近的那条路,到了胡半仙居住的那个村庄。在一个院子里,老关他们见到了老马和七八个人。
这老马一见老关,就说:“你来得还算及时,再不来啊,我们可就准备动身,不等你们了。”
“你们这是准备去哪儿?这里出了什么事?”老关见院里有些人脸上有些慌张的样子。
“这事我就不多说了,我这就领你俩去见胡先生。大仙不让我们喊他神星了,以后全都改称先生。”老马压低声说。
沈玉翎明显感觉到这里的情况有些异常,似乎有危险来临之感,不过,既然来了,她也没有什么好怕的。
老马仍然让何兵在院子里等候,他只带老关和沈玉翎去见胡半仙。
这回出奇的是,老马并没有让人拿黑布给沈玉翎他们俩蒙上眼睛,而是出门后,直奔村子后面。
不过一会儿,三人便进了一个院子。原来,胡半仙就藏身在村子西头的一个院子里,上回沈玉翎他们被蒙着眼睛,走了好长时间,都是老马领着二人在村外瞎转悠。反正二人被蒙着眼,也不知道身在哪里,还以为胡半仙住的挺远呢。
沈玉翎看清了,胡半仙住的这个院子还挺大,分为前院和后院,在老马的带领下,沈玉翎和老关在后院的一个屋子里见到了胡半仙。
此时的胡半仙,不再是穿着道袍,随时准备装神弄鬼了,而是穿一套乡下普通农民常穿的粗布衣裳裤子。屋子里好多东西也搬走了,似乎胡半仙他们要搬离这里。
胡半仙摆了下手,示意老马这些手下人到外面等着,他只留老关和沈玉翎呆在屋里,面谈要事。
老关想问一下,这里到底出了什么事,弄得事情紧紧张张的。而沈玉翎呢,想起石家兄弟两个恶霸被杀,想顺便祝贺一下胡半仙,在杀汉奸、除鬼子这事上干得漂亮。
却不料胡半仙神情十分沮丧,张口便说:“老关,我对不起你们二位,向你们两人道个歉,是我打着武曲星的名号,骗了你们了。”
“你这话从哪儿说的?”老关不解地问。
胡半仙说:“我根本就不会请武曲星,上次我跟你们说的那些话,其实都是故弄玄虚骗人的,目的就是为了骗你们把钱拿来。”
“这装神弄鬼的事,我早就知道,你这都是糊弄人的,就是为了骗俩钱,混口饭吃。不过这事,我们不会怪你,只要你是真心杀鬼子、除汉奸,那就是好样的,那就是大英雄。我们这会来找你,还想听听你是怎么杀了石家兄弟那两个狗东西的,我们也想跟你好好谈一谈,咱们怎么联合起来,一起打小鬼子。”老关说道。
“是啊,我们是诚心来找你交谈的,你杀汉奸的事,我们都很佩服。”沈玉翎一不留神,没管住声音,被胡半仙听了出来。
“原来你是女的?你看我上回,昏头昏眼的,怎么就没看出来。”胡半仙惊讶地说。
老关笑了一笑,解释说:“她是女的,因为身份需要保密,怕被旁人认出来,所以暂时女扮男装。”
“我懂,跟鬼子干,那都是提着脑袋,在刀尖上走,平常说话做事,就得万分小心。你们看我,现在穿成这个样子,就是为了躲避日本特务和汉奸,怕他们追杀啊。”胡半仙自我唏嘘道。
“怎么,你要离开这儿,去外面躲?”沈玉翎有些吃惊地问道。
“对,再不走,我怕我这脑袋不保啊。”胡半仙苦笑了一声,说:“上次,我拿了你们一根小黄鱼,现在还给你们,我可不敢收。”说着,胡半仙右手拿着一根金条递过来,这是上次老关交给胡半仙的那根。
胡半仙这一举动,让沈玉翎和老关都大是费解。
“我算是清楚了,这位除奸铲恶的武曲星,可真是个高人啊,我要再冒充他的名头,那可真是自寻死路了。”胡半仙一半是苦笑,一半是认真地说道。
接下来,胡半仙讲述了一件事,大出沈玉翎和老关意料之外,原来武曲星另有他人。
原来,就在石家兄弟被杀的第二天晚上,有一个蒙面人悄无声息地翻过墙头,从被窝里揪出了胡半仙,持枪逼问:“打着抗日的旗号,借着武曲星下凡的骗术,你四处跟人装神弄鬼,到底骗了多少钱财,还不全都拿出来?!”
初时,胡半仙以为是遇到土匪前来打劫了,为了保命,他只得将自己藏在一个匣子里的六根金条和一些钱全部拿了出来,并将这些金条和钱从何人手里骗来、诈取,一一说了,然后央求对方饶命。
却听蒙面人说:“实话告诉你,在漳河城里贴下锄奸十杀令,现在已经杀了四个狗汉奸的,包括石家兄弟,就是我。今后,你要再敢打武曲星的招牌,说那些汉奸是你杀的,你就会遭来杀身之祸。”
吓得胡半仙连说“再不敢骗人了”,请求蒙面人饶恕。
而蒙面人呢,从胡半仙拿出的钱财中,取出了四根金条和一些钱,说:“骗了这么多钱,你也算挺辛苦的,我给你留一点儿。里面还有两根金条,你不是说有一根是老关送的么,他可是个穷得叮当响的穷人,说不定是在外面借了不少债,才凑齐这个数,想请你除汉奸的。你要还有些良心,就快点儿还给人家,认真道个歉。”
胡半仙的命都捏在蒙面人手里,哪敢说半个“不”字,马上说:“我一定还,我一定当面向他道歉。我真是罪该万死,不该装神弄鬼,欺骗他。”
蒙面人说:“好,我相信你说的话。其实想杀你的人不是我,而是日本特务。你想想,你冒充武曲星,跟别人说,在漳河县贴下锄奸十杀令,现在已经杀了四个汉奸和三个日本人,那消息传到日本特务耳朵里,能放过你么?现在到处都是日本特务的眼线,我估摸着,用不了多久,他们就会找到你,所以,你不要再留恋这里的家产了,赶紧走为上策,逃命好。”
胡半仙说:“一定,一定。”
而后,这位蒙面人就又出了屋门,翻过墙头,骑着一匹马,飞速离开了。
说完这些,胡半仙半是无耐,却又半是钦佩地说:“虽说这个蒙面人拿走了我不少钱,但是,他要真是锄奸的武曲星、大英雄,那我也是心服口服,不敢有半句怨言。”
沈玉翎听胡半仙说“武曲星”另有其人,心里却有些不解:“你现在说你不是那个下锄奸十杀令的武曲星,那当初你给我们写的纸条上,可是写着要杀的下一对对象是‘石家兄弟’啊?”
老关相信胡半仙的话不假,笑道:“胡半仙常年给人相面、算命,最善于琢磨人的心理,顺着人的心思说话,很多事情总有准的时候,这回就蒙对了,是不是?”
“对对,我也是猜的,因为锄奸十杀令上写着‘三石杀’,我就猜这个‘武曲星’,说不定早就定好要杀的汉奸名单了,而这个石杀,也不是无缘无故写的,多半与被杀的汉奸姓啊、门啊存在一定联系。于是,我就很快想到了在日本人面前为虎作伥的石家兄弟。没想到我还真猜中了。就靠这一猜,我就捞了三根金条,可惜,又被武曲星给取走了。话不多说了,事不宜迟,你们早点儿走,我也得尽早离开这里,免遭杀身之祸。”说着,胡半仙又向老关和沈玉翎深深鞠了一躬,说:“我再向你们陪下礼道个歉,以后这武曲星再找到我,我可是说到做到,有话说了,他也不用再怪我。”
弄了半天,胡半仙还金条和陪礼道歉这事,全是因那个“武曲星”找上门威胁的。
可这个“武曲星”到底是谁呢?现下,听这胡半仙的转述,这人好像认识老关。
而这个胡半仙,又准备逃往哪里,难道他不想留在这里抗日了?
沈玉翎是一肚子疑问,可眼见胡半仙急着要逃命,也无暇提出来,所以,就赶紧和老关告辞离了开。
为了维护漳河县城及周边的治安,给三个日本兵报仇,同时,让汉奸们放心,皇军会保护他们的安全,漳河县城里的日军大动干戈,从守城日军中抽出五百兵力,从外地调来一个团的伪军,加上县里特别警备大队的三百余人,兵分两路,袭击了距漳河县城六七十里、盘踞在两座山头的两伙土匪。
这两伙土匪,可谓是“披着羊皮,不干好事”,一方面,他们打着抗日救国的旗号,不归顺日军,希望获得地方乡绅、地主们的支持,另一方面,为了钱财,却又四处抢劫、绑票、敲诈、勒索,干些祸国殃民的勾当,害得漳河县乡下是民怨四起。而他们被灭的原因,就是他们争先放出风来,说在漳河县城发布锄奸十杀令,代号“武曲星”的是他们手下的人。日军也分不出真假,干脆出兵,一块剿灭了他们。
而就在这两伙土匪被消灭不久,日军派出的一支特工队,在几名汉奸的协助下,竟然找到了胡半仙的藏身之处。胡半仙、老马一干人全被抓回了漳河县城,押进了宪兵队。
等沈玉翎和老关他们得知胡半仙被抓时,已经是在处决胡半仙和那帮土匪头头们的刑场上。
日本人将处决人的地点特意选在了漳河县中心的在戏院里,目的就是杀鸡骇猴,震慑可能藏在县城中的抗日分子。
这次剿匪公判大会是由县长苏山魁主持的,苏山魁长得中等身材,肥头大耳,是全县有名的地主,日军占领漳河县城后,请他出来做县长。为了保住性命和家产,苏山魁立即同意了。
在这次声势浩大的公判大会前,县公署专门发了布告,说在神勇无敌的皇军带领下,抓住了一伙打着“武曲星”旗号,阴谋杀害城中李老三、杨大东、石家兄弟几个良民,和三个皇军的凶手,为了严惩罪犯,维护全城平安,警示危险分子,要在这天公开处决。
沈玉翎、老关、何兵他们都挤在老百姓中间,前去戏院看。对于沈玉翎来说,她的心情是沉重的,因为处决的人当中,也有抗日英雄,牺牲一个,抗日的阵营中可就少一个。
在戏台下,早就跪了二十多个被绳子五花大绑的人,每个人身上都是遍体鳞伤,显然是遭受了日本宪兵队的严刑拷打,而胡半仙赫然就在其中。
只见胡半仙身上的衣服已经破烂不堪,血迹染红了衣上多处,一颗头也软弱无力地垂在胸口前,似乎已成半死状。若不是他硬撑着一口气,只怕要当场昏死在这大庭广众下。
临近十一点钟时,日军、伪军中几个军官和四十多岁的县长苏山魁才出现在了戏院,走在了台上。
台下百姓小声低语,嘈杂声一片。而苏山魁穿得像个彬彬有礼的绅士,他挥了挥双手,让台下的人都静下来,然后才指着台下的人,大声说道:“漳河县的父老乡亲们,你们都看看吧,这就是跟大日本皇军作对的下场。这些人,就是冒充什么‘武曲星’,伺机杀人放火,扰乱地方治安,让咱们漳河县城上下百姓都不得安宁,十恶不赦的土匪,罪恶滔天的凶手。今天,他们都要遭到严惩,难逃一死。告诉大家,这世界上哪有什么武曲星,这都是这些土匪、凶手招摇撞骗,欺骗我们老百姓的,我们绝不能相信他们,相信这些谣言。看看吧,马上,他们就会在这里被枪决。大家以后要长个心眼儿,心里老实、清楚,凡是跟大日本皇军作对、破坏大东亚共荣的,通共、通匪的,有抵日行为的,可都要杀头。现在,为便于大家记住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我写了一份‘通匪十杀令’,念给大家听。”
说到这里,台下的老百姓全都竖直了耳朵,不敢作声。
只见苏山魁从怀里拿出一张纸,上面是他写的一份布告,用抑扬顿措的声音,大声读道:“通匪十杀令:为维护大东亚共荣圈,保护漳河县一方百姓平安,遵照大日本皇军治安条例,严禁通匪、通共,否则杀头。一,主动投匪者,杀;二、为匪徒通风报信者,杀;三、知晓匪情,知情不报者,杀,四、家中藏匿匪徒,窝藏不报者,杀;五、留匪徒吃饭、住宿者,杀;六、资助匪徒钱财者,杀;七、帮匪徒散发危险文件、言论者,杀;八、为匪徒带路者,杀;九、抗捐抗税者,杀;十、抵制保甲者,杀。”
苏山魁讲完话,转身向旁边一位日军军官哈了下腰。这个军官轻声说了句“亚西”,跟另外几个军官点头示意了下,一块儿下了戏台。而苏山魁也赶紧尾随其后,离开会场。
就在这时,日军行刑队的一名小队长挥了挥手,下达了执刑令。一排早就站在那里等待的日军士兵端起枪,扣动扳机,向戏台下那些跪着的人射击。
在临死之前,一些人也不忘狠狠骂上小日本一句:“小日本,****你奶奶,老子到阴曹地府也不会放过你们。”“打倒小日本,小日本尽早要完蛋”、“小日本,你们不得好死”……
枪声响了,这些人全倒下了,之后,执刑的士兵又不放心地上前检查,发现还有喘气的,就补上一刀,直到这人完全气绝。
沈玉翎的眼睛突然有些湿润了,她不知道,这些被日本兵行刑的人当中,有没有“武曲星”,只是心里非常难过,内心不安地想,这里面会不会有杀了石家兄弟那些汉奸的英雄,难道自己这么多天来,一直想见到的英雄,就这么死了么?
回去的路上,沈玉翎闷闷不乐,一言不发。
老关多少还是猜中了沈玉翎的一点儿心思,在晚上一块儿吃饭时,他对情绪有些不佳的沈玉翎说道:“我觉得日本人杀的这些人当中,不可有武曲星,你想,武曲星那么好的身手,那么聪明的人,怎么可能让日本人轻易抓住呢,你放心,他肯定活着。”
沈玉翎也想安慰一下自己,说:“是啊,他那么好的身手,来无影,去无踪,怎么可能落到日本人的手里,就这么轻易死了呢?”
何兵说:“武曲星肯定是一个人独有的代号,身上一定肩负着我们不知的任务。现在鬼子却抓了那么多人,说这些人全是打着武曲星旗号的土匪,要我看,这些人全是冒牌货。要我说,真正的武曲星还会出现,到那时,还会吓得鬼子和汉奸个个心惊肉跳,坐卧不安的。”
因为老关和何兵两个人都说“武曲星”没死,这不由让沈玉翎也坚定了一股信心,心中又不禁燃起了一股巨大的希望之火,半是自我鼓励,半是期望地说:“对,武曲星肯定没有死,我还盼着见到他,说服他加入我们的组织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