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个特务闯进福安杂货店,楼上、楼下搜查了一番,没有发现什么可疑物品,当场盘问了“店伙计”赵龙几句,也没有问出什么,就离开了。
待特务走后,赵龙立即关了店门,赶去通知老关。老关猜测,这日本特务并未查封福安杂货店,可见他们只是怀疑上了沈玉翎,而没有真凭实据,可能是想“放长线,钓大鱼”。
老关还不知道萧鸣的真实卧底身份,但是,沈玉翎过去交待过老关,萧鸣这个人给汉奸政府办事,人脉广,熟人多,万一她出了什么事,一定要想办法,首先通知萧鸣,好借萧鸣的人际关系,尽可能地帮助他们解决一些问题和麻烦。
老关先找到何兵,让他赶紧去通知城内、城外的其他地下党员,事有突变,暂且切断联系,转移联络点,以防不测,而他则去了营业税局,去找萧鸣。可是,萧鸣并没有在局里,一个女人告诉他,萧鸣下分局,去检查征税工作了,一时半会儿还回不来,去了哪个分局,也说不清楚。
着急之下,老关只得在营业税局附近等。这一等,他便等到了黄昏。
待看到萧鸣出现在街头时,老关跑了过去,一把拉住萧鸣的手,来到一个偏僻角落,急促地说道:“出事了,我们沈掌柜被日本特务抓走了,人已带到宪兵队大半天了,也不知道她现在怎么样。”
萧鸣大吃一惊,知道街上并不是谈话之处,说道:“老关,你不要慌,跟我来我的办公室再说。”
萧鸣带着老关进了营业税局,进了自己的办公室。此时,营业税局里除了看门人,其他人都下班了。
萧鸣关上屋门,听老关将事情的经过简单说了。萧鸣闪念电转,不管沈玉翎的身份有没有暴露,自己作为沈玉翎的“男友”,必须跑这一趟,如果知晓不去,那才说明自己有问题。向老关说道:“这样,你先回去,我现在就去宪兵队跑一趟,问清情况再说。”
老关有些担心,问道:“你现在去找人,他们会不会连你一块儿抓?这宪兵队可是阎王殿,他们随便抓人、杀人,你自己去,是不是太危险了!”
萧鸣答道:“不用怕,混了这几年,我多少还是认识里面几个人的,一时半会儿吃不了我。”
跟老关说完话,萧鸣直接去了日本宪兵队。他在门口,向一名日本哨兵亮出了自己“联络员”的证件,说明自己是渡边课长手下的重要线人,是来找侦缉队长李信风商量重要事情的。日本哨兵看了一下证件,便放他进去了。
萧鸣一个人直奔审讯室,却被门口一个特务拦住了,这个特务知道萧鸣的特务身份:“我们李队长交待了,现在没有渡边课长和他的允许,任何人都不能进去,里面关押的可是重要通共分子。”
萧鸣来这儿,就是来找李信风对质的,他当下冲门里破口大骂而出:“他娘的李信风,你这简直是拆老子的台。老子在前面为皇军拼命卖命,使劲儿干,你这个大混蛋却在背后给老子穿小鞋。”他指着拦路的特务:“你现在马上通知李信风,我来这儿找的就是他,他今天要是不出来跟我说个清楚,老子这就出门,带人抄了他的家。”
见萧鸣火气如此之大,那个特务叫过院子里站的另一个特务,进去报告。
不久,李信风便出来了,脸上似笑非笑。萧鸣冲上前去,一把揪住了李信风的衣领,怒气冲冲地说道:“李信风,没想到你是这种小人。你凭什么把我女朋友给抓起来了,你今天必须给我说个明白。说不清楚,咱们现在就去渡边课长那里去评评理。”
萧鸣用力之下,李信风竟无法摆脱,说道:“这是干什么?不要生气行不行,她可是共产党,我要是没凭没据,也不敢随便抓人。咱们两个都是为皇军效命的,自家人何必伤了和气。”
旁边两个特务也来拉扯,把二人分了开。
“你是不是把她关这儿了,老子现在就要见他。”萧鸣大声说道。
李信风也无法拒绝,冲特务说道:“给他开门,让他看看。”
这个审讯室有两层铁门,一个特务推开门后,萧鸣冲了进去,借着屋里昏暗的灯光,萧鸣看到,除了有两个遍身是血,被打得奄奄一息的男人外,沈玉翎也被绑在一根柱子旁,身上已被一个特务皮鞭打得皮开肉绽,血迹斑斑。
萧鸣上前就把那个特务手中的皮鞭夺下,摔在地上,直接问沈玉翎:“他们说是你共产党,你到底是不是?”
沈玉翎一见萧鸣,泪就流了出来,说道:“什么共产党?我就不知道这共产党都长得什么样儿?他们分明这是污蔑我。他们说,这个从共产党那边跑来的副区长认得我,可我从来没有见过他,他们这是合起伙来诬陷我,呜呜……”
萧鸣这才注意到,在打人的特务旁边,站着的就是叛徒胡德风。他手里也有胡德风的照片,仔细一辨,就看了出来。
萧鸣指着李信风,怒气冲冲地质问:“她怎么就成了共产党了?我看你这是纯粹栽赃、污蔑,相陷害我。李信风,你今天必须给我说清楚,你有什么证据,说她是共产党。你要是说不上来,咱们这就去找渡边课长评理去。我就不信,渡边课长能任由你这么胡来!”
李信风对萧鸣的举动毫不意外,但是,萧鸣对他大吵大骂,很影响他在手下特务们当中的权威形象,自然不会高兴。冷冷道:“我当然有证据,在太行山共产党的根据地里,曾经召开过一个党员大会,有人亲眼看到她在会场门口出现过。”
“对,这是我亲眼所见。”叛徒胡德风赶紧上前一步说道。
“你是谁?”萧鸣狠狠瞪着胡德风问道。
“他原来是共产党那边的,是个副区长,官儿还不小。”李信风上前解释道,“一周以前,他主动弃暗投明,投靠了皇军,现在已是我们侦缉队的得力干将、副队长。在他的指认下,已经有好几个共党落到我们的手里了。没有他的指认,我哪里能想到,你的女朋友会跟共党有联系!”
“还有什么证据?”萧鸣恨恨地问道。
“这已经就有通共的嫌疑了,还需要其他什么证据?!就凭这条,我就该抓她来审问。”李信风有些不耐烦地说道。
“放你娘的狗屁,这也叫证据?”萧鸣骂道,“老子随便抓几个人,让他们指认你李队长在共产党那边出现过,是不是就能证明你是共产党,就该把你抓起来审问?你这是摆明了要整死我。现在你随便弄个人过来,让他指证她是共产党,我看你这是纯心给老子下套,想把我当成共产党来抓。李信风,别以为我不知道你背后那些事,成天在外面喊着抓共产党嫌疑犯,结果呢,抓到这个审讯室里的,有多少是共产党?很多人都是交了钱,又被保释出去,你这分明是借机敲诈。说别人通共,老子看你最像共产党。”言语中,萧鸣当众把李信风“借机敲诈,以公谋私”的老底也揭了出来。
这下,李信风脸上挂不住了,他好歹是侦缉队队长,说道:“萧鸣,你别在这儿跟我胡搅蛮缠,我只相信证据。”
“这就是你的证据?”萧鸣已经从李信风口中,听出了他的“不自信”,从怀中突出拔出手枪,枪口一下抵在了胡德风的脑袋上,冲胡德风说道,“你不是说,看到她在共产党什么会场上门口出现过么?除了这条狗屁证据,你还有什么铁证?今天,你要是说不出子丑牛卯来,想单凭你一句话,就随便给人安个共产党的罪名,那老子现在就崩了你!”
吓得胡德风双腿一软,坐到了地上,浑身哆嗦,哪敢再说出一个字来。
其他特务一看,也赶紧掏出枪,指向萧鸣。
李信风生怕在审讯室起了火拼,赶紧出语阻拦:“萧鸣,你可不要乱来,胡副队长可是渡边课长交给我保护的重要证人。你今天要杀了他,渡边课长也绝不会放过你。”
面对数支枪口的对准,萧鸣毫不畏惧,他一只手揪住了胡德风的衣领,枪口只用紧紧抵住胡德风的脑袋,说道:“现在老子的未婚妻被关进了宪兵队,当成共产党审问,那老子不就成了通共反皇军的人了?既然想冤枉老子,置老子于死地,那老子死前也要把这个冤枉人的死对头干掉,来垫下底。”
“谁说你是共产党了?我可没说怀疑你通共的话。”见萧鸣拿着枪,李信风也没敢凑近,反而朝身边一个特务身边挪了挪,说道,“现在我们只是对你这个未婚妻怀疑,例行公事,审查一下她,如果真没事,我自然会马上放人。有什么事,你尽管去找渡边课长说。”
“不行,这事一分钟说不清楚,老子就一分钟不安生。现在我们俩就去找渡边课长说个清楚。我可不想你把人审死了再说,这可是你惯常的伎俩。”萧鸣道。
正在这时,有一个日本特务走了进来,操着一口并不熟练的汉语说道:“李队长,萧先生,渡边课长让你们两个放下争执,立刻到她那里去。”原来,萧鸣来找李信风兴师问罪,宪兵队的日本籍特务马上打电话,报告给了渡边春子。
渡边春子是在她的办公室,见这两个人的。
萧鸣和李信风一进门,渡边春子便说道:“听说你们两个在审讯室里大吵大闹,争得不可开交,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萧先生你先说。”
萧鸣压住心里的火气,将事情的原委简单说了。
而李信风却将理由推给胡德风,说道:“我可不是胡乱抓人,这是参加过共产党那边重要会议的胡德风说的,他说两年前,在参加一个会议时,在会场进出口,亲眼见到,这个福安杂货店的沈掌柜从里面走出来。这个会场里,除了共产党,是不会有人进去的。”
“我看他是急于向皇军邀功,乱咬人。李队长,你能肯定他咬出的人,全都是货真价实的共产党,还是一个都不是?”萧鸣质问李信风。
“之前抓的六个人,有招供的么?”渡边课长问道,她想听听结果再判断。
“这些人骨头都硬得很,直到现在,也没一个人承认,自己是共产党,或者通共。不过,以我的直觉,虽然我不敢肯定胡德风指认的人都是共产党,都通共,但是,这六个人里面应该有,只是我们现在还没有审出来。”李信风说道。
“直觉?我的直觉还告诉我,你就是共产党呢?当着渡边课长的面,你说说,你以前放跑了多少通共嫌疑分子?抓人之前,口口声声说人家跟共党有关,把人抓进去以后,又要人家家里交赎金,再把人放出去。我看你才是共党,靠这种手段,你瞒了渡边课长多少回,放跑了多少共产党?你仔细说说。”萧鸣毫不客气,他知道,他对李信风的底“兜”得越多,才能越得到渡边课长信任,而且,也能让李信风心虚,不敢在没有铁证的情况下,在审讯沈玉翎这件事上死撑下去。
“萧鸣,你不要乱咬人,我对皇军,可是忠心耿耿。我对共产党的仇恨,渡边课长最清楚。在我的手里,我不会放过一个共产党的。”李信风急得脸红脖子粗,他不知道,萧鸣还能“兜”出他多少坏事,动摇渡边课长对他的信任。
“我乱咬人,你怎么不说你乱抓人,乱给人栽赃?你我都是皇军手下的人,难道不知道,这通共可是要杀头的么?你随便就把我的未婚妻抓走,我看你这是蓄谋已久的阴谋。你是生怕我替皇军做的事情多了,在皇军面前得宠,抢了你现在侦缉队队长的宝座,以后没钱捞,所以就借这个胡德风的话,来栽赃陷害我,你说你是不是这个心思?”萧鸣连连质问。
李信风被萧鸣问得方寸大乱,嘴里说道:“没有,没有,我怎么有这个心思,哪敢陷害你?咱们两个都是为皇军效力,哪能一家人陷害一家人,让共产党知道了,笑话我们!”
事实上,李信风在抓共产党当中,寻机把一些人诬陷为通共分子,进而敲诈勒索,还拿出一些钱来,跟其他特务分赃,渡边春子多少是知道一点儿的。不过,看在李信风在对付共产党事情上,非常卖力的份上,她觉得是功大于过,也就没有追究。反正,用李信风这种人,多少总是要人家尝到一些甜头,才肯卖力的。
对于李信风和萧鸣,渡边春子想的就是让他们互相牵制,为我所用。因为目前并没有沈掌柜通共的证据,因此,她也不想打击萧鸣**的积极性,便想做个“和事佬”,卖个人情,说道:“好了,你们两个都不要争了,李队长,你把萧先生的未婚妻抓走,又没有足够的证据,换成是我,我也会生气的。你们两个,都是我的得力助手,我对你们,期望都很大。今天这个事情呢,我看双方就当成是一场误会,各退一步,怎么样?”
李信风焉能听不出渡边春子之意,马上就坡下驴,应道:“好,我马上放人。”
萧鸣很不解气,指着李信风道:“我乘早告诉你,你要是再敢缺凭少据地乱抓人,想陷害我,我可跟你没完。”
“哪能呢,咱们都是一家人。”李信风可不希望萧鸣再说了不利他的话。
“李队长,萧先生,你们两个对皇军的功劳,我是看在眼里的。你们放心,跟着我干,我是不会让你们吃亏的,也希望你们以后多在对付共产党上想办法,而不是用来对付自己人。”渡边课长道。
“那是,那是,在对付共产党这件事上,我一定百倍努力。”李信风道。
“放心,渡边课长,我对皇军,将一如既往,绝不辜负渡边课长的重托和信任,争取把漳河县的共党都消灭干净。”萧鸣说道。
萧鸣到宪兵队大闹了这一场,沈玉翎才被放了出来。萧鸣先带沈玉翎去了一家诊疗所,处理了一下伤口。所幸沈玉翎受的都是皮外伤,还不算重,只是需要按时打针和敷药。
考虑到天色已晚,沈玉翎也需要休息,萧鸣找了一辆车,将她接到家。
经历大难而归的沈玉翎,就像从地狱里走出来,看到光明一样,突然间,像个孩子一样,扑入萧鸣怀里,呜呜哭了起来。
萧鸣拍了拍她的背,像哄小孩一样安慰她:“不要哭,这不是安全了么?”
“我不是怕死,我是怕再也见不到你。”沈玉翎流着泪说。
“好了,今天晚上,我亲自下厨,给你炒几个好菜,给你压压惊。”萧鸣先打电话,把刘西叫过来,吩咐他去老关家跑一趟,告诉老关,人已出来,不再担心,然后,他自己下厨,准备两人的晚餐。
当厨房里的香气飘进沈玉翎的鼻中时,沈玉翎觉得,这炒菜的香气中,就含有一种让人幸福的味道,她呢,希望自己就是这种幸福味道的主人。
萧鸣做饭的手艺其实挺一般,不过,沈玉翎坐在床头上,端碗吃饭时,却不住地夸:“手艺不错,做得真好吃。”
还从来没有人夸奖过萧鸣的手艺,因为,他也很少给别人做饭,笑道:“好吃,那你就多吃点儿。”
吃完饭,两人又谈到了今后如何应付敌人。
萧鸣说道:“这个李信风,其实对什么人都不信任,曾经多次派人跟踪我,只是我一直没有露出破绽,才打消了他的怀疑。不过,胡德风的叛变,不仅让他对你起了怀疑,也对我再次起了疑心。别看今天那个日本女特务让他放了你,可今后,侦缉队对你我的监视,只会多,不会少。所以,今后做事,一定要更加小心。实在不行的话,你就回根据地去,我在这儿,总有办法应付他们。”
“我要离开,你舍得么?”沈玉翎看着萧鸣问道。
萧鸣哪能听不出沈玉翎之意,笑了笑,说:“根据地不是有郑队长么?他可是个好人,过去我在他手下干过,别看说话脾气有些不好,可是对起女人来,他可知道疼呢。”
“又提他了,你就一点儿也不明白我的心!”沈玉翎低下头来,嘟囔道。